赵玉缘把雏菊金细手链从右腕摘下来,她摩挲着,低头沉思良久,把它戴在左腕,右腕空空荡荡,露出疤痕。
有脚步声渐近,
赵玉缘抬头,“怎么才回来?”
何椹言坐在床沿,温柔却不允许拒绝的把赵玉缘拥入怀里,“我跟着林亿盛去了他家,聊了一会。”
一股子烟味袭来,从前李玉良也常吸,她嫌对肺不好终是让他戒了李玉良也没反驳,往后也是没再见他吸过。
其实何椹言身上的烟味不如他的烈,只是赵玉缘从没见过何椹言动过烟而已,“怎么抽烟了?”
“一点点。”
何椹言紧紧拥着她,又是习以为然的安全感,“阿缘,叫我何椹言其实太疏远了,
不如带着姓氏叫我一声何先生,
揣着距离感和暧昧,
和明知故犯假的正经,
我很喜欢。”
赵玉缘毋庸置疑的发现了何椹言的奇怪,可她没有违背他,轻声细语的念了一声,“何先生。”
她显明的感受到何椹言拥抱她的力度大了许多,“喜欢你的人是不是很多啊。”语气和素日里也是不同的,只是赵玉缘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也不好啊,我初二那年就被一个小混混给盯上了啊。”她咳两声。
“然后呢。”
“后来那个人一夜之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听同学说,是打架斗殴进了医院,也就再也没见过。”
下半夜赵玉缘起了热,
何椹言陪在身侧照顾了一夜,
女人儿迷糊的喊了一声“李玉良……”
他便静默了许久——
赵玉缘状态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变得不好了的,她从没咳嗽过,但那天突然伏下身就咳出了黑色血痰液,并且还会伴有前胸后脊痛,她会疼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呕但吐不出来,头发也开始一把一把的掉。
“赵小姐现在的情况我建议可以静脉输入止吐药物,来减缓呕吐的症状。”
“赵小姐连日浑身发热,是因为化疗后白细胞递减,我给的建议是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皮下注射,直到白细胞总数升高到正常再停药。”
一旁的手机响了很久没人接,赵玉缘挣扎的睁开眼睛费力的够来,“喂,”有气无力。
“赵玉缘,你只管听我说,一句话都不要讲。”
“刘姜他们团里有个叫孙宇航的兵,我问他认识李玉良吗,他点头;我又问他认识你吗,他跟我讲了几个故事。”
“小学,少年上完厕所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他回头刚好看到女孩双肩背着书包向这边来,他说,呦,这时候还有人来啊。女孩很拽的说,用你管。”
“少年把女孩壁咚在角落,他说,听说你报了运动会四百米。女孩却拍掉他支撑在墙上的手,说,你能不能别和我弯着腰说话。”
“初二,少年和他朋友特意从二楼跑到三楼,刚好遇见女孩和她同学从教室出来,女孩就只看了少年一眼,就去了厕所,少年不甘心啊,让一堆狐朋狗友守在厕所一侧,但却只侧了个身子进厕所,大着胆子的和女孩对视了一分钟。”
“十七班有个小混混扬言要把女孩搞到手,还各种恐吓女孩,少年就约架那个小混混,两个人都是拼命地往死里打,最后警察来了,少年父母找尽了关系,少年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又在少改所蹲了四个星期。”
“初三,少年接了女孩的圣诞贺卡后,回到宿舍直接翻到床上,把贺卡上的每个字都从头至尾的看了N遍。可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女孩了,拽着整个宿舍的人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让哥们的妹妹小水配合着‘有了女朋友’。”
“赵玉缘啊,原来这世界上不止有你一个傻子。”
可是卫芠啊,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原本的那个少年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女子痛哭流涕,她的后脊背疼的躺不住,只能蜷缩的侧身躺着,手机还握着小心翼翼不想挂断电话,
她真的好累啊,哭的浑身乏力,
可是心里依旧疼的要紧。
何椹言刚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回来,他向来见不得她哭,心慌意乱的唤一声“赵玉缘——”,然后急于安慰的抱着她,“怎么了?”
“何椹言……我们回上海好不好……即使回不了上海,我们只要不留在医院就好,好不好……我真的好累啊,我真的不想再住在医院了……”赵玉缘哭的不成样子。
“不行啊,”何椹言拧着眉痛心疾首的拒绝她,“阿缘,你现在必须得待在医院里,你不喜欢这家,那我们换一家行不行?”
“可是我真的好累啊何椹言,我都不记得我之前的样子了。”
“何椹言,我求求你,你去办出院手续好不好,即使不在医院里我也会好好吃药的,我们出院好不好……”
何椹言眼眶里尽是泪水,他可以无尽包容赵玉缘,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的把女子的命作了儿戏,他终是狠心说了,“不可以。”
赵玉缘不说话了,眼里的泪还是禁不住的一滴连着一滴的落下,却也没再吭声。
——
“杨小姐是吗?”
“对。”
“我是赵玉缘,上次我生日那天真的麻烦你了,听说你是一位摄影师对吗,那我能让你帮个忙吗?”
“当然可以。”
“我不是让你给我拍照片,我想让你帮我洗照片,你看可以吗?”
“没问题,多少张?洗多少寸的?你把照片通过邮箱发给我吧。”
“很多,,一共一千二百二十五张,麻烦您洗成正常大小就可以,不需要您再调色啊什么的,直接洗出来就可以。”
“可以,不过您是着急要吗?”
“我还挺着急的,您越快越好,照片在我邮箱里,转给你不大方便,不如我等会把账号密码发给你。但是杨小姐,希望你不要把照片的事告诉任何人。”
“可以。”
赵玉缘挂掉电话,她赤着脚下地,从行李箱最深处拉开拉链,找出一瓶红酒,又带上杯子,进了厕所上了锁,
她坐在洗手池上,偷吃酒,两眼皆是空洞无物,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厕所的窗户没关紧还有寒风刺骨吹来,
对着赵玉缘如今的身子,自是难耐的。
赵玉缘质问自己,为什么现今她躲在这个给她安全感的何椹言怀里也是有了压抑感呢?
没有答案——
——
自从赵玉缘静脉输入以后,就再也不用何椹言踩着点去医院食堂给她做饭了,可是赵玉缘还是会因为化疗副作用而呕吐,
之前那盆菠萝早就被赵玉缘砸了,何椹言好容易得了空,去了医院就近的花店买了捧满天星,
回来时赵玉缘正侧身睡着,何椹言本想把那花找个瓶子置在里面,却是一个不小心将那瓷瓶子砸在了地上。
赵玉缘平日里都睡得浅,本来那么大的动静她会醒的,此刻却没有动静,
何椹言顾不上地上的碎渣子,他轻声喊她,“阿缘?”
赵玉缘没回答,
何椹言伸出手搁置在赵玉缘的脖颈处却没试到脉搏,他慌了神又试赵玉缘的呼吸,也没了动静,
“医生!医生!医生!!”
何椹言被赶出病房,他翘首踮脚试图从门框一隙探看情况,耳畔只剩下他出病房前护士对医生说的话——脉搏微弱,心率骤降。
见着人儿的供氧面罩上挂了一层雾气,又确认心率恢复了,几位医生才松了口气,护士们推着医疗车推了门出去,何椹言匆忙跑进来,查看赵玉缘状态,
“已经脱离危险了,”主任医师拍一拍他的肩膀,“何先生还是来一趟我办公室吧,我要给你细讲讲赵小姐的情况。”
——何先生,赵小姐,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您得有个心理准备,也就这个月的事了。
____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我们也没找到物理病因,我想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赵小姐心理上的问题加剧了癌细胞的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