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梦弥子缓缓松开手，轻声道：“不抱了，你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白无晔方松开怀抱，淡淡一笑：“想让你喜欢上我，回答了两次，可够了？”
梦弥子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白无晔真的说了那句话，她没有听错。
“走，我带你去桥头看灯。”为避免梦弥子觉得尴尬，白无晔将手自然而然握上梦弥子的手，带着她向桥的方向走去。
梦弥子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笑容，她想让自己把这个笑容收回去，可表情不受控制，她笑得脸都酸了，就是停不下来。
城中最大的桥上挂满彩灯，桥上人头攒动，根本没有落脚之处，白无晔便带着梦弥子到桥下休息片刻。
因着桥下无灯，几步台阶的距离，竟然没几个人坐在桥下的石凳上。梦弥子想找个好点的位置，于是转身拐进桥洞下方，白无晔因握着她的手，一同去了桥洞下。
桥洞内更对昏暗，本应无人之处竟站着三个僵持着的人。
“落落，你怎么在这里！”梦弥子蓦地一句。
白无晔慌忙松开了手。
眼前的君洛洛和影玄正围着一个身披红袍的老妪。
老妪把红袍的帽子扣在头上，看不真切容貌。白无晔已然认出此人，是他找了三百年，从不肯现身的红萍，如今却突然出现。
君洛洛喊道：“弥子，上神？没时间解释了，快帮我抓住她，别让她逃跑！”
梦弥子应声往前冲：“白无晔，快帮忙。”
白无晔不紧不慢走向红萍。
红萍眼见情形不对，怎么连白无晔都来了，双手举起红木拐杖，嗓音森森道：“抓一个老妪何须上神出面，姥姥不跟你们闹，跟你们走一趟便是。”
言说着，红萍缓缓摘下帽子，她的背有点佝偻，整个人埋在红袍中，犹如惊弓之鸟，枯瘦苍老。她的眼珠子浑浊不堪，转动着打量面前的四个人，发出声奇怪的笑声：“当真是有趣，四个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复杂。”
影玄见红萍不再反抗，便用玄铁剑抵着她，命令道：“跟我走。”
影玄压着红萍在前方带路，其他人跟在后头。
梦弥子追问君洛洛：“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影玄出来幽会么？怎么在抓一个老妪，她是谁？”
君洛洛道：“她是红萍姥姥，影玄说一直在找她，今夜恰巧在灯会上碰到。红萍姥姥通晓凡人的转世投胎，他想让红萍姥姥帮忙找他曾经的主子，柳小姐的转世。”
梦弥子好奇：“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影玄还有个主子？”
“我也是今夜才知道，很多细节都不太清楚，不过一会便都能知道。”君洛洛扫眼跟在身旁的白无晔，问道：“倒是你，突然晕倒在华定院，还好上神及时赶到把你带去九极，我这才安心。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怎么跟上神到城中来了？”
“我……”梦弥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同君洛洛解释。
白无晔突然道：“弥子才醒过来没多久，将留她一人在九极不放心，我察觉红萍姥姥在此，便带着她一同来城中。”
君洛洛感叹：“上神果然神机妙算，影玄找了那么多年的人，你一下就能察觉到她的出现。”
梦弥子更为感叹：什么神机妙算，我看撒谎本领倒是一流。
身旁的人流渐渐少去，影玄带着一行人拐进个废置的院落，寻得片安静之地。红萍找了张长满青苔的凳子，直接坐了上去，双手拄着拐杖，似是撑着自己的身子。
影玄蓦地跪下来，对红萍恭敬磕头：“先前多有冒犯，影玄寻人心切，还望红萍姥姥成全。”
好一会儿，红萍开了口：“凡人求我转世投胎，仙人求我前世今生，你是想让我看谁的前世今生？”红萍扫眼影玄身后三人。
白无晔在与红萍对视的瞬间，他的眼底竟有一丝浅浅的杀意，似乎在警告着红萍什么。
影玄道：“不是他们，就是个普通凡人，是我之前的主子，她叫柳青月。”
红萍略弯腰，对着跪在地上的影玄道：“那她现在人在哪？”
“她……”影玄顿了顿：“她三十多年前就已去世。”
“呵，呵呵呵……”红萍发出枯木般空洞的笑声，对着影玄不停摇头：“那你可真是为难我姥姥，人都去世这么久，你莫非是让我找到她的转世？”
影玄点了点头。
“难咯，难咯。凡人死后魂魄都会经奈何桥，谁知道最终投胎去了哪里。遑论你连她的尸身都不带给我，你让我怎么看？”红萍缓缓起身，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影玄阻止道：“红萍姥姥留步，你可以看我的今生，主子死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红萍姥姥帮我找一找她的魂魄，到底投胎去了何处。”
红萍略思索：“她对你就这般重要？窥探命数会折你性命，遑论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能看到她的魂魄去了何处。”
影玄乞求：“没事，所有的后果我都愿意担着，红萍姥姥尽管一试，如若连你都找不到，我便彻底放弃。”
“是啊，红萍姥姥你就帮帮影玄吧。”君洛洛其实连柳青月是谁都不太清楚，但她坚信，她要帮他找到柳小姐。
“既然今天连上神都来了，姥姥我就卖他个面子。你且正坐到我面前，凝神运气，我会入你回忆中窥看今生。”红萍命后方站着的三人：“你们替我护法，一同进入影玄的回忆中。”
梦弥子惊慌，轻声对白无晔道：“我不会……”
白无晔道：“你站着便可，有我在。”
梦弥子突然觉得机会来了：“红萍姥姥如此厉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求她看一下我的今生。”这样她就能知道当年月宫发生了什么，找到爹娘在哪。
“会折你性命，你休想。”白无晔的眼中再次流露出先前的杀意，犹如触到了他的逆鳞，嗓音都带着愤怒：“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找的书，我已经托人放回藏书楼，想知道真相，自己去查。”
“白无晔，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去了藏书楼？你知道我在查月宫的事？”梦弥子突然觉得，这个白无晔可能一直盯着她，她真是太倒霉了，被九重仙山的上神拿捏在手里。
言语之间，他们周围的景色开始杂乱迅速变幻，慢慢变为幅丹青水墨画。
日子不停飞逝，多少美好的画面扭曲。整个地面开始晃动，混沌错影中梦弥子看到一朵曼珠沙华渐渐盛开，花瓣上滴淌着血珠。
蓦地景致崩坏，像块巨大的镜子，碎裂后铺天盖地砸下。
……这是哪里？
梦弥子环顾四周，白无晔和君洛洛都在身旁，可来来回回的过路人都看不到他们，径直穿过了他们的身子。
白无晔道：“入回忆了，走，去找影玄。”
江州。
江州如其名，多山多水，才三里路的功夫，一行人就走了六七座桥。梦弥子心下疑惑要如何去找到影玄，事情便有了转机。
“让开！让开！”
八个衙役分作两排拨开人群径直走向青石桥头，领首的转身向后颐指气使，身后人会意将揣着的黄皮纸卷出贴上告示栏。
梦弥子想着靠近去看看写了啥，一个身形瘦小的小男孩不知被谁踹到了告示前，他衣衫褴褛，看着像个小叫花子。
君洛洛第一时间认了出来：“是影玄。”
虽然神态和如今相差甚远，梦弥子蹲下细看小男孩五官时，确实十分相像。
“哪来的小叫花子。”从后方围上来的人对影玄不停用脚踢踹，影玄不得不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他想再忍忍，等他们打够了，他们就会离开。
“住手，你们都给本小姐让开。”清甜声音响起。
围着影玄的人如鼠逃窜，影玄从抱着自己的缝隙中偷偷看到一个女子，乌发垂到她的腰间，面凝鹅脂、眉如墨画、显眼的红唇微微撅着：“你没事吧？来人啊，帮我把他带回府里去。”
身后人道：“可是小姐，你又带小叫花子回去，柳老爷知道了又要生气。”
“怕什么，爹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撑腰。”
“是，小姐。”
影玄就是这么被带入柳府，救她的小姐便是柳府千金柳青月，她这阵子和柳姥爷的关系不大好，整夜都会闹着——
不嫁，不嫁，宁死不嫁！
影玄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江州，居无定所，流浪街头，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能遇到有钱人家施舍东西吃。他被柳青月带回府的头一晚上，柳青月因和柳姥爷大吵一架，跑到了后院陪影玄吃东西。
“为什么救我？”影玄狼吞虎咽，他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柳青月道：“就是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想要保护你，从今以后不受侵害。”
影玄不禁自嘲一笑：“小姐说笑了，我就是个小叫花子，你我有着云泥之别，怎么就成同是天涯沦落人？”
“听你说话的口气，读过书？”柳青月觉得前面的小男孩生相实则不错，不像是从小流浪之人。
“我不记得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漂浮在江州城外的渤江，大约是失了忆，后来一直流浪在江州的街头巷尾，没东西吃，也没人认识我。”影玄抹了抹嘴边的食物，从紧紧束着的腰带中拿出两块独山玉：“我身上只剩下这两块黑白玉，看着不像是一个叫花子该有的东西。”
柳青月垂眸：“确实不像。你且收好了，说不定将来有朝一日能凭他们找到身世线索。”
“嗯。”影玄再次将玉石收好，起身，对柳青月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谢谢柳小姐，我走了。”
“诶，你去哪里？留在府上吧，这里是将军府，我爹其实很心善，不会赶你走。”柳青月言至此，叹了口气：“可是先前一战，爹欠了松家一条人命，松家那二少爷喜欢我，我不得不嫁了。”
影玄不太能理解她的难处，竟然说：“柳小姐若是不想嫁，我替你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外头告示都贴了，婚期就在一个月后。”柳青月看着还不足她高的孩子，柔柔笑着：“你有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
柳青月用手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影玄。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偶影独游的你定当有个不凡的过往，今后唤你影玄，可好？”
“小姐取名意义非凡，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么样个名字，影玄多谢小姐！”
君洛洛手中握着白色的玉珏，心中默念：原来黑白玉玦对他来说这么重要。
秋末入冬，时间飞逝，景致转换之间天摇地动，白无晔轻轻握上梦弥子的手，待到一切都稳定下来，方松开手。
柳青月坐在妆台前，素手拈起胭脂笔，顺着乌黑的眉画下去。红眉朱唇，万千青丝高挽起凌云髻，其上加以金花簪和碎玉步摇。她仔仔细细装扮，纱袖轻落之间露出殷红的妆容。
铜镜中的她，除去嫣红点缀，脸色有些苍白，那模样冰冰冷冷的，仿佛院中积了晨霜。
“柳姑娘，都准备妥当了吗？时辰不早，赶紧随嬷嬷走吧。”松家来的老嬷嬷已经候在门外。
“且再等等。”柳青月绕到屋子后方打开窗，果真看到影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早晚都会分开，你再执着也没用。今日之后我便不在柳府了，你好好留在府邸生活。”
影玄坚持道：“小姐，我要陪你一起过去。”
“瞎说什么，你又不是陪嫁丫头，也不是爹亲点的小厮，你怎么陪，快回去吧，我要走了。”柳青月将窗缓缓关上，便出了门。
柳青月没有看到的是，她关上窗后，影玄双眸中露出的杀意。
一路上，柳青月都没有笑意，松家二少爷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虽说长相过得去，性子确实十分暴戾，怕是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她想得愈发难受，心中憋闷，便轻轻抬起轿子帘的一角透透气。
嫣红的轿子后方，影玄换上了小厮的衣服，手中抬着嫁妆，低着头前进。
柳青月慌忙放下帘子：怎么会是他，他怎么混进来了？
一旁的梦弥子看的真切：“影玄杀人了！他把那个小厮杀了！”梦弥子难以置信，此时的影玄，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可以狠下心去杀人，他果然是个恐怖的邪魔。
而白无晔关注的，是影玄抬着的嫁妆：“影玄手里抬的是上古玄铁，居然会遗落在人界。”
“果真是。”梦弥子看着那块铁坨子，色泽和光亮都和影玄的玄铁剑一模一样，心想着难道这就是他今后的玄铁剑？
柳青月嫁入松家的日子，正如她之前预料的一样，根本不好过。二少爷是庶出，在松家不被器重，还常常被大少爷羞辱，他每次来气的时候，都会找柳青月撒气，一顿拳打脚踢，末了还不解恨，便拽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床柱上撞。
影玄头回冲进来救柳青月的时候，直接被五个下人抬出去，摁在地上暴打半个时辰。
他恨自己年纪太小，恨自己保护不了柳青月。后来的日子里，柳青月索性换上一身白衣裳，整个人便如同一脉清流，素淡得几乎没有生气。
……
日子一天天过去，折磨一次胜过一次。屋内传出一阵阵碗盘碎裂的声音，以及柳青月凄厉的哭喊。
虽是回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也着实让人胆战心惊，梦弥子不由得背过身去，而身旁的君洛洛捂着嘴，强撑着不让自己害怕得哭出来。
影玄蜷缩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他不能冲进入，每一次但凡他冲进去，那个松家二公子便会下手更狠。
不知过去多久，殴打声终于停下，松二公子气呼呼走出房间。
影玄忙冲进去，跌跌撞撞扶起满是血印子的柳青月：“小姐，我们回柳府，我们去找老爷。”
“别……”柳青月接着影玄的力从地上爬起来，半躺倒椅上：“这条命本就是我们柳家欠松家的，我死不足惜，不能再给爹在朝堂上添乱。”
“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影玄翻箱倒柜找屋内所剩不多的药，给柳青月擦拭伤口。旧的伤口才将将结痂，新伤又覆在上面，仅仅一条手臂就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肉。
影玄边给柳青月擦拭伤口，眼泪便大颗大颗往下掉。
“傻孩子，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柳青月转头，将目光落在后方的玄铁上：“还记得三个多月前，我在路边将你捡回来么，我说，同时天涯沦落人，这下你可信了……那块陪嫁的玄铁，你拿去，算是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若是哪天我突然去了，你也好留个念想。”
将柳青月的伤口稍微处理之后，影玄走到玄铁旁，心中突然有了个念头，他要把这块玄铁打造成一把剑，这样就可以保护好柳青月。
影玄拿着玄铁，带着身上仅有的一两银子，挨家挨户问铁匠，能不能帮他打剑，可铁匠们看着那铁坨子和一两银子，都不愿接这个生意。
后来终于有个铁匠松了口，愿意将炉子和铁锤都给他使用，收下一两银子，不过得影玄自己去打剑。
那日天色不大好，雷雨欲来。影玄在铁匠坊整整呆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大雨已倾盆落下。
他手中拖着几乎有他人高的玄铁剑，一步步走在雨幕里，破鞋里灌满了水，每一步都带着沓水声。
……
梦画面骤然光亮，柳青月奔跑在院落中，她浑身湿透，鲜血混着雨水如柱流下。
杀人了，松家二公子要杀了她。
柳青月害怕的瞳孔愈发放大，后退之间不慎踩到衣角绊倒在地，她拼命呼喊影玄的名字，可影玄一整天都没有人影，此刻也不知去向。
莫大的恐惧袭上脑，柳青月半撑着身子，在地上往后退……而松二公子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满是尖刺的铁锤，笑得愈发猖狂。
他的前途完了，他的人生完了，他要眼前这个女人送葬。
“别杀我。”
“别杀我……”
柳青月眼睁睁看着松二公子挥起手中的铁锤，狠狠敲上她的脑袋……
一瞬间，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视线也愈发模糊，隐隐约约有红色的水雾蒙上眼睫……
暴风席卷，凄烈的哭喊，吞噬其中。
“小姐！”
影玄赶到的时候，将好看到柳青月仰面朝下，重重倒落。
他的眼睛像干涸的井，怎么也流不下泪。蓦然旋紧手中的玄铁剑，直冲向前方的松二公子。
松二公子出生将军府，身手完全在影玄之上，他没几下就将手中的铁锤打到影玄身上，旋即便有细密的血珠子从影玄的后背喷出。可影玄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完全不给松二公子一息喘息的机会，疯了似地乱刺。
毫无章法的剑术让松二公子有些招架不住，加之暴雨天视线昏暗，他在后退的须臾不慎磕碰到石凳，影玄便逮到机会直接用玄铁剑刺穿了他的心房。
听到动静的家丁纷纷赶来，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双眸通红，仿佛将将饱引人血的邪魔，手中拿着的长剑上还滴躺着鲜血。
“不得了了，快，快去叫老爷！”
影玄咬牙切齿，口中含着从心肺涌上来的鲜血，狠狠道：“小姐放心，我不会给你留下任何一个麻烦。”
那一夜，松府上上下下全灭，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泾水黄、陇野茫。
深冬风撼地、夜寒雨遮天。
‘咔嚓’一道雷惊天劈下，炸开了天河，铜钱大的雨点毫无章法地打在纸窗和木栏上，撕碎多少家的纸窗，仍不依不饶。
此乃天灾，雨停后的百姓谁又将对着破屋感叹，谁又将对着田地痛哭。而此刻整个江州，家家紧闭门户，无助地盼望着这场天灾的过去。远远望去，江州犹如一潭死水，在苍茫的世间似一颗栗米般渺小、无助。
雨幕中，影玄缓缓蹲下身子，将已经浑身冰凉的柳青月抱在怀中，身影背对着众人，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么得沉痛……
一片漆黑之中，红萍突然出现在影玄身旁，不过影玄看不到她。红萍伸出枯枝般的手，轻轻拂过柳青月的身子，她的身上便有细碎如粉末般的东西缓缓飘出来。
白无晔道：“是柳青月的魂魄，快跟上。”
三人跟着粉末前进，不过也没几步的距离，他们停了下来，柳青月的魂魄哪里都没有去，一点一滴，竟全到了玄铁剑里头。
电闪雷鸣一阵急过一阵，枯枝在暗色里摇曳不休，众人加快步伐跑出松府，眼前景致倏然坍塌……
想来是幻境即将散去，白无晔和君洛洛赶紧施法，带着梦弥子一同冲出去。
曼珠沙华收回花苞状，丹青水墨画渐渐淡去，梦弥子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城中的破院子中。
君洛洛赶忙蹲到影玄面前，关切着：“影玄，你没事吧？”
影玄依旧端坐着，只不过将玄铁剑横放在身上，口中喃喃：“原来她哪里都没去，一直陪着我，难怪我总能感觉到玄铁剑会同我说话。”
“是剑灵。”白无晔从看到玄铁的时候便起了疑心：“柳青月是剑灵所化，她转世到凡界，冥冥之中就在寻找玄铁，寻找它的主人。”
影玄转向红萍，再次恳求：“我不信，小姐怎么就成剑灵了，红萍姥姥，你能把她从玄铁剑里救出来，让她重新转世投胎吗？”
“若非剑灵，死后的魂魄怎么会回到剑中？剑灵是无法转世投胎咯，他们的归宿就是佩剑。”红萍站了起来，舒展筋骨：“你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世上剑灵屈指可数，玄铁剑必会在仙史上留名。”
“怎会如此。”影玄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虽是找到了柳青月，可也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君洛洛安慰道：“至少是找着了，你不也说过，能感觉到玄铁剑同你说话么？柳小姐一直在，从来都没离开你。”
“是我没能及时赶到救她，我亏欠于她，这份亏欠之情，到底是无法还清了。”
君落落抬起腰间挂着的白珏：“你若真觉得亏欠于她，一腔情热无处可发，把我当成柳小姐，今后好好保护我。”
“你不是她。”影玄缓缓将佩剑收回，转而看着君洛洛：“我答应你的，自是说到做到，我会好好护着你，若是有谁敢伤你一分，我便取他性命来还。”
梦弥子不禁打了哆嗦，回忆起影玄那副嗜血模样，还是有点后怕，这也难怪他一直把杀人挂在嘴边。有这么一段过去，想悲天悯人确实不可能。
“怎么，怕了？”白无晔见梦弥子打了个哆嗦，觉得今日让她见了太多血腥，心里有些歉意。
“恩，毕竟影玄还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影玄造下的孽，有朝一日，他会还的。”白无晔顿了顿道：“若是有谁敢伤你一分，我会让他比死更痛苦。”
梦弥子狐疑着看了白无晔一眼，这个上神脾气着实不小，性子还有点孤僻，在九重仙山就一副不管世事，谁人都要让着的大佛模样，根本不是个心系天下之人。他是怎么飞升为上神的，该不会走了什么旁门左道？
红萍疏松完筋骨，深呼一口气，重新戴上帽子，拿着拐杖一步步向外走去：“后辈们，我们有缘再见。”
虚掩的院落们被红萍轻轻推开，她缓缓踏出去。
梦弥子方想着事情终算是结束了，一股血腥却在此刻扑鼻而来。说时迟那时快，白无晔旋即追了出去，梦弥子慌忙跑到红萍身后，接住正向后倒的她。
红萍的胸口被一道符纸化成的利刃刺穿，鲜血喷涌。
梦弥子惊呼了出来：“谁有止血药！”
刺杀之人下手极很，本着一剑致命的目的，直接刺穿了红萍的心房，梦弥子双手摁着她的心口，然而根本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血将她的双手和衣袖浸染。
眼看是没人随身带着止血药，梦弥子只得呵斥：“白无晔，别追了！快带红萍姥姥回九重仙山！”
一声令下，白无晔只得放弃追赶，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梦弥子身边，带着她和红萍往九重仙山赶。
白无晔虽没追到行刺之人，却看清了那人的的身形和手法，他无法断定：是陈勾？还是有人故意假扮陈勾，他没有理由杀红萍。
九重仙山医馆里的老仙医们，本都打着哈气准备休息，蓦然被梦弥子一行人从朦胧睡意中惊醒。
“快救人。”白无晔抱着红萍，快速奔向软榻，将她放在榻上，老仙医们纷纷赶来，进行一番急救。
医馆旋即忙碌起来，里里外外都是奔跑的人，止血用的药一包接着一包送到房内，梦弥子手上血迹已干，可还是放心不下，想入到房内一起帮忙。
她将好撞上从内跑出来仙医，仙医急道：“止血药不够了，梦姑娘快跟我去药房配制。”
梦弥子被拉到药房配药，一刻都不得闲。
候在门外的影玄面色不悦：“此事怪我，若不是我执意要找到红萍姥姥，她也不会遇刺，世上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
君洛洛安慰道：“不是你的错，红萍姥姥知晓前世今生，她定是早已料到自己会有此一劫，否则她又怎会轻易现身。”
影玄想了想：“你说的对，希望她能熬过这一关。”
趁众人忙碌之际，白无晔绕到医馆无人之处，吹着一只并没有声音的短笛。片刻之后，晨曦踏着云彩翻身而下，倏然跳到白无晔面前。他戴着白玉石面具，看不出是何种神情：“怎么在医馆唤我？”
白无晔问道：“先前你说要跟着影玄，有没有看到行刺的黑衣人，他去了哪里？”
“额……”晨曦想了想，忽而捶了下手，撒了个谎：“人群太多，跟丢了。”
“从城中到医馆怎么也需要半柱香时间，你倒是来得挺快。”白无晔不禁在心里念了句：要你当影卫有何用，术法一般，做事还没个长性。
晨曦知道自己被拆穿了，挠了挠头：“哎呀，坦白跟你说了吧，我后来决定去盯着辛宁峰那边，就没跟着影玄，回了九重仙山。”
白无晔只得忍了：“辛宁峰那边有何异动，陈勾是否离开过辛宁峰？”他想要再次证实一下，此次的行刺是否与陈勾有关。
晨曦道：“一个时辰前，他确实离开了辛宁峰，到现在还没回来。白无晔，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红萍姥姥突然出现在城中，她一出现便遇刺，此刻还在医馆中抢救，生死未卜。”白无晔眉头紧锁：“可是这一切太理所当然，倒让我觉得并非陈勾所为。”
晨曦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握拳：“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看肯定是他。你我找了红萍姥姥那么久，如今她一现身，就被陈勾刺杀，他就是怕我们发现当年通魔的事，他也参了一脚。真是可恶，怎么会被陈勾抢先一步。不如我们直接把他抓起来，凭你的本事，陈勾还不得被打得哭爹喊娘，就不信他不说。”
“你给我站住。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耐不住性子。那件事若全是陈勾所起，我早就将他杀了，替千条性命谢罪。可他没有那么大能耐，真正灭你全族的，是上玄和黑麒麟，陈勾或是知情，或根本也是为人利用。”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灭全族’这三个字了，晨曦再次听到的时候，绵长的疼痛再次涌上心口，他承受不来，渐渐蹲下了身子，双手怀抱着头：“为什么……九尾狐族究竟是得罪了谁，竟要遭此灭顶之灾……全族上上下下一千条性命……可死都死了，还要让我们背负千世万世的骂名，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温热的泪水滴到白玉石面具，晨曦的身子在细细颤抖，悲痛中混杂着无尽的愤怒。
“对不起，不该同你提那三个字。”白无晔看到晨曦明显的情绪波动，心底有些担忧：“晨曦，千万要耐住性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莫大的折磨。如今弥子来到九重仙山，真正的通魔人已经按奈不住开始行动。你定要谨慎，你只剩下一条命了，别那么张狂。”
“我没事……”晨曦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嗓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陈勾离开辛宁峰时，我偷偷跟在他身后，他确实没去城中，去找白尘夜下棋了。”
“如此说来真不是他所为，是那个通魔人。”白无晔对依旧蹲在地上的晨曦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也赶紧离开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