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冕和成副院长都是爱菜之人,聊得不免尽是与美食相关的话题。吴冕言及各种烧肉蒸饺,野菇下货,鲜汤生鱼,禽鸟虫蛋......又讨论了煎烤炖炸,腌炝糖烩诸多做法,直让成副院长这位院中有名的美食家直树大拇指。商贩打扮的汉子随声附和,也称赞吴冕小小年纪,却有做饭的天才,那两个杂工却在一边听的心不在焉,只是敷衍的点头称是。
好一会功夫书生样貌的杂工回来了,又坐在那身形魁梧的杂工旁边,趁人不备将手伸到桌下右腿侧。那魁梧的杂工装作挠痒,也将手伸到桌下,两人用手暗语起来。片刻之后,魁梧大汉也说要去如厕,叫书生样貌的杂工带路。那书生杂工显得极不耐烦,只说让他自己去找。魁梧大汉没法,转向吴冕问起方向。
吴冕本来要往余端端住处,此时大汉要去如厕,正好借故引路离开。成副院长已过了侃瘾,便让吴冕去了。吴冕和大汉来到那老树底下,给大汉指了茅厕的方向,便朝另一方向走了,岂不知那大汉却没去茅厕,一会折了回来,悄悄跟着吴冕,也朝余端端住处溜去。
吴冕甫一进屋,就看见余端端和齐道子正在那里下棋,余笑颜却拿着一块鸡肉,一边看他俩下棋,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鸡肉。看着余笑颜那萌萌的样子,吴冕不禁笑道:“余大小姐,你不是说要把好吃的都给你端端姐留着吗?怎么自个儿吃起来了?”
余笑颜见吴冕来了,把鸡块往桌上一扔,也顾不得形象,就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把那刚刚涂上去的口红都抹花了。说道:“本来我不想吃的,端端姐非说自己吃不了,让我吃一点,免得浪费.“
吴冕走近余笑颜,曲起手指往她鼻梁上擦了一下,说道:”整天说你端端姐是小馋猫,我看你才是个小馋猫!”
余笑颜吃痛,轻轻打了吴冕几拳,埋怨他欺负人。
余端端见到吴冕,一下子喜笑颜开,棋也不下了,忙打开铜釜,说道:“等了你许久也不来,我都饿坏了。快坐下一块吃吧。”吴冕推说自己吃过了,让她好好吃饭,多长点肉,别像余笑颜那样如同竹竿一般。
余端端连吃数块,称赞吴冕手艺,说还是吴冕哥哥最疼她。一会夹了鸡肉让吴冕也尝尝,吴冕不张口,只让余端端多吃一些。余笑颜抗议吴冕把自己描绘成竹竿,跳到他的近前,一口把余端端递过来的鸡肉塞到了嘴里,嘴还不闲着:“这块算是精神损失费......“只把吴冕、齐道子、余端端逗得哈哈大笑。
笑声还没止住,余端端那里却忽然抹起泪来。余笑颜变了脸色,忙问是不是自己又惹到姐姐了?
余端端摇头说不是。吴冕知她心思,问道是不是又想她的父亲了?余端端一听父亲二字,更是哭出声来。
余笑颜三年前才随母亲从上京老家搬到此处,与父亲聚在一块。只听父亲讲起,余端端是他一远房堂兄的女儿,只因家中突遇变故,无力抚养子女,才将余端端托付给自己父亲抚养。时至今日,余端端在这学院里已经生活了十年。
余笑颜的父亲虽然抚养了余端端,但与她却不亲近。起居不在一块,把余端端安置在这源古楼里生活,只在特殊的日子才将她招到家里和余笑颜一家共聚。平日里便只有几个仆从伺候余端端。八年前吴瀚江和吴冕来此书院谋生,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婚娶,只带着侄子吴冕过活,某日见到五岁的余端端,却是有种说不出的眼缘。自此总是对这个小女孩照顾有加,外人看在眼里,说吴瀚江虽不是余端端的父亲,却比亲生父亲还要疼爱她。
吴冕受叔父影响,也是对余端端呵护备至。不知什么原因,余端端始终没有和院中士子们一块学习,十年来都是不同的老师单独来给她授课,因此她的朋友少之又少。除了余笑颜,就只有吴冕和两个小跟班------齐道子和陈长冲了。
余端端言说从记事起就跟着父亲频繁的换住处。平常自己不高兴的时候,父亲总会让人给自己去买各种好吃的,其中她最喜欢吃那些甜腻的食物。今天吃了吴冕给做的冰莲蜜汁鸡块,让她想起了那些小时候的零食。她从三岁就离开了父亲,每年过生日吴叔叔和吴冕哥哥都给她做一堆好吃的,不由的让她想起小时候。今天依旧能重温那些甜腻的食物,可父亲的样貌却快想不起来了。
吴冕听她说的伤心,忙说不是还有瀚江叔叔和自己吗?扶了余端端的肩头安慰起来。
一会情绪稍有平复,余端端给吴冕撒娇道,要他每年都给她做至少十次冰莲蜜汁鸡块。吴冕笑着答应,从怀中取出四个虫型发簪,交给余端端。
余端端看那发簪精美异常,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转而破涕为笑,一口气把四个发簪都戴在头上。又问余笑颜和齐道子哪个最美。齐道子说都很好看;余笑颜却说只有两个好看,其他两个不是很配,让余端端把那两个让给自己。余端端笑着不给,两人便笑着打闹起来。
吴瀚江从冯院长处领完差事,便从无妄分院赶往源古楼。
走进园门不远,就看到成副院长和范老板还有一中年杂工往园门外走。三人边走边聊,范老板把园子里应该修缮改进的地方一一给成副院长点出,成副院长说让他全权负责,只需将所费银两细致的列明,自己自会呈给院中总务处,让范老板干好活即可......
四人迎了对面,都客气的打了招呼。吴瀚江再往园里走,又碰到两个杂工缓缓走过来。只见二人窃窃私语,不知聊的什么。又前行数步,隐约听那身材魁梧的杂工对一白面书生样的杂工说道,......一般的鸟儿都是吃饱就高兴,有的在笼中上蹿下跳,欢腾无比,有的还要引吭高歌......只有这金丝雀不同,吃饱了只知道睡大觉......
吴瀚江感到疑惑,心道,自己在这园子中确是养了百灵、画眉和金丝雀,难道这人说的是那些笼鸟?等快要与那两人错身而过时,那白面杂工干咳两声,显是也发现了吴瀚江,忙提示魁梧大汉噤声。两个杂工与吴瀚江点头示意,便加快脚步朝园门去了。
吴瀚江边走便揣摩那大汉所言,也不知哪里不对,只觉得那范老板和那三个杂工好生古怪。又回忆起与那范老板不多的几次接触,心中生出一丝不祥之感,越想越不安,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往源古楼飞奔而去。
源古楼的园中虽然建筑最是古旧,树木却没有家人分院那么多,不过也算满地连荫,同时花儿种的却是不少。四季中除了冬季,园中都能看到各种花束,此刻园里的牵牛花开的最是繁盛。余端端和余笑颜穿行在烂漫的牵牛花丛中,一边玩耍,一边从五颜六色的牵牛花束里挑选最大个的花朵。原来这牵牛花不但花色鲜艳多样,而且还能揉碎挤出汁液,变成指甲油。
余笑颜把十个指甲都染成了不同的颜色,每个指甲都浅浅的着了一层色。再看余端端却只挑了一种颜色的牵牛花朵,不过指甲上的颜色却鲜艳无比。余笑颜也想把颜色着的艳丽一些,这就忙着再找花朵。左挑右选的却不中意,只有墙头上花束开的又大又艳,怎奈自己今天刚穿了余端端的长裙,上墙变得非常不便。余笑颜当即朝不远处正聚精会神刻木人的齐道子大喊,让他过来帮忙摘花,不料齐道子却跑的更远了。余笑颜气的说定会收拾你个烂木头,转而向正在树下看书的吴冕求助。
吴冕没法,放下书籍上了墙头,在余笑颜指挥下摘起花来。正摘的满头大汗,只见吴瀚江快步而来。吴冕忙给叔父打招呼,吴瀚江却不应他,径直朝余端端而去。
余端端和余笑颜玩了半天,忽感有些疲乏,就找了吴冕的木椅捡起他的书看起来。那本书句子读着拗口别扭,冷僻字也是随处可见,让人不忍卒读。等合上此书,发现吴瀚江马上要走到自己跟前了,想站起来施礼请安。没想到甫一起身,却感到有点头晕。
吴瀚江满脸慈祥,问余端端:“明日生日可有什么想吃的,叔叔给你做一桌,给你解解馋。”余端端笑着说不用叔叔费心,吴冕哥哥早就安排好了。又言及吴冕送了精美礼物,脸上说不出的满意高兴。
吴瀚江见她脸色不对,显得无精打采的,问她是不是着了伤风。余端端言说只是玩的有些疲乏。吴瀚江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见发烧,又去给她把脉。正在这个当口,吴冕、余笑颜还有齐道子也都跑过来了,三人都给吴瀚江施了礼打了招呼。
余笑颜一屁股坐在余端端旁边,满头是汗,一会喊渴一会又喊累。吴瀚江给余端端把完脉,又盯着余笑颜看了一会,说也要给她把脉。余笑颜也觉有些不舒服,可嘴上却开玩笑说:“吴叔叔怎么成了郎中了?”
吴瀚江把完了脉,言说两人只是玩的太疯,并不是着了伤风。又问及今天有没有生人来过。几人把成副院长带人来修缮园子的事说了。余笑颜瞒了偷马故事,不敢说认得那几个杂工。
余端端和余笑颜都无精打采的坐在木椅上休息,齐道子想跑远了自己去玩耍,可一把被余笑颜抓住,非要他捶背,齐道子只好愁眉苦脸的给两人锤起背来。
吴瀚江见三人闹的高兴,悄声招呼吴冕进到余端端的屋子。又详问了一遍下午访客言行,然后找到那盛了饭菜的铜釜仔细查验了起来。吴冕见叔叔面色凝重,发问到:“叔叔,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吴瀚江也不答话,只让他看一看这釜中饭菜可有什么异常。吴冕接过铜釜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又低头细细嗅闻,果然闻到一种类似罗勒的香味。心中不免纳闷,不记得往这鸡块中加了罗勒叶子啊!
这就要跟叔父诉说疑惑,忽听得吴瀚江沉声说道:“冕儿,你这就去准备行囊,你我叔侄二人恐怕今夜就要离开此地,再也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