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矩，你的想法虽然好，但做成一件事并不容易。就象此次新法，石相与宋国公所定的章程并没有问题，可是执行起来却会遇到许多困难，许多事情可能做着做着便走向了当初设计的反面。”
沈方笑道，“今日不和章学士讨论变法之事，前些日子，我和我爹去石相府中谈过新法的利弊，若是我来做此事，方法和思路又有不同。今日也不想和章学士探讨是否要征服整个世界，在沈某看来，有更适合章学士的事业要办。在此之前，我想先给章学士介绍一下眼下的布局。”
“章某明白。”
沈方将手滑向了太东洲，“这便是太东洲，其面积广阔，可抵十个大周，其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里面的农作物若能移植到中土，便足以养活数亿人口，从此华夏不再有饥寒之忧。”
章惇以前在残缺地图之上便见过太东洲，如今听到沈方亲口讲说，对太东洲的理解自然又有不同，想到因此将一劳永逸地解决数千年以来困扰华夏百姓的粮食问题，他放在太东洲那片地图上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海路茫茫，能够取回那里的农作物么？！”章惇喃喃道，似乎是在问自己，章惇乃是福建路浦城人，福建路进行远洋航行的人很多，在暴风雨、海盗等的影响之下，便是相对较近的南洋都有一定风险，至于太食等西洋的航路，时间漫长不说，有一半海员出海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太东洲远比西洋更加遥远，而且不象远航西洋可以沿路补给，一旦在大海之上没了淡水粮食，便会九死一生。
“当然可以，明年我便会派遣船队前往太东洲，用不了两年，便会有第一批农作物植株种子带回大周。”
“章某愿随船队前往。”章惇毫不犹豫地说道。
沈方笑道，“章学士，刚才说了，我有要事要托付于你，取回农作物的种子，虽然一路奔波辛苦，但并没有危险坚难，我准备安排蔡京、蔡卞兄弟前往，我想让你做的事情，却是需要整个大周最优秀的人才通力合作，才有可能办成。”
“何事，有如此艰难？！”
“章学士，你对昌国的发展有何见解？！”
“昌国的繁荣昌盛源自于层出不穷的各种物件、工艺，这些物件、工艺大周闻所未闻，如果没有宋国公、子矩主动献上，大周再过几十年也未必能仿制出来。”
沈方点了点头，“可是我将要安排你做的事情，却比昌国此时的工作还要重要百倍，如能成功，便是整个地球，整个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一页。”
沈方口气之大，语气之郑重，章惇听得目眩神迷，他实在想象不到在现在昌国的基础之上还能有什么革新与发展。
沈方把目光投向玻璃窗户之外，“首先是动力革命，现在大周绝大多数土地，无论是行走、劳作，多是依靠人力、畜力，有条件的地方依靠水力，这些动力受限制太多，效率也非常低下。昌国现在已经在研制蒸汽机、发电机和电动机，这些机械一旦研制出来，整个大周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感受到章惇的沉默中的疑惑，沈方解释道，“所谓蒸汽机，是指燃烧煤炭，将水加热后，通过水蒸汽推动轴承的转动，达到驱动机器工作的目的。”
章惇脑海之中灵光闪动，他一下子意识到，此物可以取代水力车机，而且将不受时间和地域的限制。
“而发电机则是把风力、水力、火力通过带有磁石的转轮旋转，把这些能量转化为更加稳定的电能，这些电能可以合并、分发，不同的使用者无需购置动力设备，通过电缆将电能接入即可使用这些电能。”
“电动机则是将这些电能转化为电动机组的转动，形成机械能量，可以完成旋转、拉伸、冲击等动作。电动机可以根据需要调整速度和强度，能够完成蒸汽机所无法完成的高强度、高精度的工作。”
对于发电机、电动机，章惇虽然一时无法理解，但其中的道理他却了解了一些，发电机相当于百姓交税粮，而电动机相当于朝廷对灾区进行救济，本质也是能量的存储与分配。而蒸汽机相对简单一些，乃是百姓自产自用。
“有了这些机器，便能做很多事情，比如，在京城与西夏、北辽前线之间，京城与各路治州之间修建铁路，在铁轨之上，由蒸汽机牵引的车辆可以日行千里，一次便可以运输上千人，上万石物资。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抢险救灾都可发挥极大作用。由蒸汽机驱动的远洋巨轮往返于不同的大陆不再受季风的影响，一年便可以有两个来回，到了此时，即使远在太东洲也可以受华夏的管理。至于各种工厂可以在整个大周兴建，可以大幅提高百姓的生活质量。”
“这动力革命若真能成功，确实会给大周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我听子矩的意思，昌国已经在研制，不知章某能起到什么作用？”
沈方扭过头来，看了章惇一眼，笑着说，“章学士，你不必担心无事可作，发明这些机器哪有那么容易，若只是让机器动起来很容易，一个普通的大工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将这些机器做的更加小型化、更加有效率、性能更加稳定，就需要心志坚定、追求卓越之人方可成功。天下英才，沈某看中的不过章学士、苏学士寥寥数人，其它人或者才有不济，或者难以服众，很难组织起大规模的研制与生产。”
章惇的胸心壮志被激发起来，什么朝廷纷争，富贵名声，与研制、生产这些改变天下的机器相比，又有何意？“子瞻向章某推荐子矩，果然是有的放矢，只是不知子瞻有何重任。”
“我给苏学士安排的是基础理论的研究，比如，车辆运动时的规律，提高车辆速度的因素分析，车辆各种材料的强度分析，及材料特性的原因分析。”
章惇苦笑道，“章某怎么觉得子瞻所做之事，恰好是我早就想深研之事，不如让我与子瞻换一下？！”
“章学士做这些基础研究自然没有问题，只是理论研究成果转化为实际产品，除了章学士之外，放眼大周，找不到合适的人胜任此工作。”
章惇听出来沈方话里的意思，章惇能干的了苏轼的工作，苏轼却干不了章惇的工作，这让一向以来自负的章惇听起来很受用，便爽快地答应下来，“章某必不负子矩所托。动力革命是首要工作，不知还有什么后续？”
沈方继续看向窗外，“刚才回答章学士的提问，动力革命还没有讲完，蒸汽机使用的能源是煤炭，作功方式是加热水，利用水蒸汽来驱动，实现起来很容易，但是效率比较低下，而且工作环境恶劣，很难做到小型化。所以在蒸汽机研制推广成功之后，需要紧接着研制生产内燃机，内燃机燃烧的乃是从延庆路等地所产石油提炼出来的柴油、汽油、煤油等，这些易燃、易爆的燃料在密闭的金属缸体内燃烧，会产生远胜于蒸汽机的推力，而且内燃机可以制做的更加小型化，安装到昌国产的四轮车上，便可以完全取代人力，实现快速的运动，如果自京城到杭州辅设了桥梁和水泥路面，使用这种四轮车，用不了一日便可以抵达。”
沈方所说的这个速度吓了章惇一跳，但这次章惇学了乖，只是暗暗记下，不再打扰沈方的思路。
“其次便是控制革命，无论是蒸汽机、内燃机、发电机、电动机，他们到最后都会通过旋转来被人使用。生产实践中，旋转的力度速度可以大致控制，但工业加工需要提高加工精度，这时便需要利用各种电子元件进行控制。这些电子元件的原理很简单，通过导通与不通实现对转速的控制。通过不同电子元件的组合，可以实现复杂的功能。”
“电子元件？”章惇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就是对利用电能驱动，同时对电能进行控制的物件，电子元件包含甚广，象是电阻器、电容器、电感器、晶体管、二极管等等。几乎所有的机器到了最后都需要通过电子元件来进行控制，只是二极管这一种电子元件，便有无数的应用，比如有一种光电二极管可以通过光能发电，而一种发光二极管只要通电便可以发出光亮，可以进行机器各种运行状态的显示。”
“发光？难道可以取代蜡烛、油灯？”
沈方哈哈笑了起来，“这个电灯可比蜡烛、油灯方便多了，只要接了电线，按下开关，整个房间便如同白昼。”
章惇陷入了沉思。
“有了这些电子元件，远隔千山万水，也可以通过电子信号的改变，来收发信息，甚至可以直接打电话，通过电话线就是远在杭州也可以和京城进行通话。”
章惇根本没有听进沈方关于后面电报和电话的描述，他的心思一直停留在通过电发光的奇迹之上，自古以来，人们都有对黑暗的恐惧，人类有别的动物，也在于可以征服火、利用火，火带来了光明，同时也带来了文明。而今天，沈方随口提出的电灯，在沈方看来乃是很平常的一件小事，在章惇看来却比蒸汽机、电动机更加重要，“子矩，何时去昌国，章某想尽快将这电灯研制出来，电灯一出，多少寒窗学子可以免除油灯熏烤之苦，又有多少百姓可以在日落之后工作娱乐。”章惇眼神之中流露出对未来的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哦~~~”沈方沉默了一会儿，知道现在说别的章惇也听不进去，“研制电灯也没有那么容易，在这之前，你还需要学习很多知识，这些知识却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讲完。上元节后，我离京前往延庆路，一路之上有些时间，你考虑一下，是和我爹爹一同出发，还是等到上元节后与我一起走。”
章惇原本以为跟随沈括之后，与沈方自然便是同一条战线之人。今日与沈方交谈之后，才发现沈方与沈括截然不同，沈括精忠报国，一心想着为大周开创盛世，而沈方却存着要把大周推翻，改变整个世界的想法。虽然无论跟随沈括与沈方，最终都难逃附逆的历史评价，但在他心里，还是更倾向于跟随沈方将这些做梦也想象不到的物件发明出来，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何况，以沈方及昌国的实力，夺取大周江山乃是手到擒来，沈方之所以还存在些许顾虑，多半也是想少死一些人。
“我已与宋国公说好，如今便失约了。”章惇尴尬地说道。
“章学士，那是我爹！他还会介意你跟着我同行。”
“也是，明日我便去向宋国公说明此事。”
沈方做了一个悉听尊便的手势，然后笑道，“需要你做的工作还没有讲完。”
“还有？”章惇的言语之间已听不出惊喜还是惊吓，他已经麻木了。
“第三个革命便是计算革命，章学士深研易理，自然知道万物乃阴阳两气所化。一个阴爻，一个阳爻便可以组成万千世界。其实真实世界何偿不是如此，用发电机发出的电流及电子元件可以组成非常复杂的电路，电路开合便可对应阴阳，不同的电路状态，便可以呈现出万千世界。比如，可以通过对电子电路进行设计，将美丽的风景用发光管显示出来，这个动作称之为照相，比如，可以将美妙的音乐通过数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并随意播放，这个动作称之为录音。世间一切行为都可以数字化，可以转换为电路的开合。这第三个革命，便是让机器帮助人类进行复杂的数值运算，实现各种通常由人才可能完成的功能。为了描述方便，我把这种通用型的机器称为计算机。~~~”
“第四个革命便是化学工业革命，现在工业中所用的材料是木材、金属，价格昂贵，有些还无法满足需要，从石油等化学原料中提取的物质，经过处理之后，可以生成人造橡胶、人造塑料、人造纤维等各种人造材料。人造橡胶可以用于各种机器的密封，用于各种传输皮带、轮胎，人造塑料可以用来制造各种百姓日常使用之物，可以一次压制成型，成为车辆、轮船、机器、工具的重要材料，人造纤维将比普通的棉制、丝制衣物更加保暖，也更加便宜。~~~”
沈方侃侃而言，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描绘在章惇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