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从怀里取出一张世界地图,“这是世界地图,我们所居之地乃是太空中的一个球体,它因为自转而有了日夜,因为绕着太阳公转而有了四季。”
邵雍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天圆地方乃是他理论体系的根基,如今根基不稳,其上建立的所有理论便有了瑕疵。过了许多,邵雍才叹道,“这世界如此之大么?”他在地图上找到了大周的疆域,与整个地球的陆地相比,大周面积极小,在这片土地上可以生成文明,其它土地上呢?
沈方没有纠结地图的事,他继续说道,“人类的历史不过几万年,本次文明的起源也颇为奇特,虽无文字记载,但已可以确定来自于外星。”
“外星?”
“也可以理解为仙人吧,传说女娲造人,或有其事。”
“可有证据?”
“地球之上,物种数以百万计,数百万物种中,唯有人类与所居住的环境无法相融,夏天炎热需要找树荫、冬日严寒,需要着衣服。人类如果没有工具,没有获得衣物、房屋便有可能冻死、饿死,其它物种却没有人类这么娇贵,此是其一。再有便是人类繁殖乃是所有物种中最困难的,婴儿初生,三年不得离怀,其它物种绝无此可能,如此漫长的哺乳期,若是起源于地球,以人类开智前的状态如何能保证种群的繁衍。”
“这便是小子所知道的人类历史,至于这个地球上与我华夏文明能媲美的文明有十几个吧,有些文明甚至比我们还久远,有些文明比我们还深刻。象先生刚才所说天地之道唯数而已,在西方万里之外,有一个小国,距今一千五百年前,有一位哲人名叫毕达格拉斯,他同样提出宇宙可以由一个单独的原理来说明,那便是数,他们认为数即万物,万物皆数。”
邵雍的脸色变的苍白起来。
“后来信仰这个理论的形成了一个毕达格拉斯学派,参加这个学派的多是当地的贵族,这个学派也成为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其中的一个成员希帕索斯提出一个问题:边长为1的正方形其对角线长度是多少呢?他发现这一长度既不能用整数,也不能用分数表示,而只能用一个新数来表示,而这个数便是根号2,乃是无限不循环小数,与此类似的还有派,即圆周与半径的比例,我们叫做祖率,3.1415926,也是无限不循环小数,也叫无理数。无理数的出现对毕达格拉斯学派而言,是一个灾难,自此之后,这个学派便渐渐消弱。”
邵雍此刻只觉得,无理数对他而言也是一场灾难,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只从历史、地理、数学三个方面举了三个证据,便把他理论的根基全部摧毁。他所依仗的乃是对圣学、易理精密入微的阐述,但这些阐述无法解释一个现实问题,那便是与实际情况的脱节,这可让他如何“修证”。
邵雍面色青白交加,最后还是站起身来,向沈方施了一礼,“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子矩小友,请受老夫一拜,老夫愿意随小友修行实证。”
见到邵雍行礼,章惇也跟着向沈方行了一礼,这段时间他与沈方在旅途之中学了许多知识,虽然两人并未有师徒的名份,但却有师徒之实,此时章惇的礼拜有着十足的诚意。
沈方向二人还了一礼,笑道,“安乐先生、章学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子因缘际会,有一些粗浅的见识,若是往深里研究,还需要两位先生费些心力。不过修行之事倒也不急,先生门口还有一故人等待。”
邵雍哂然一笑,“故人?为何不一起进来?”
“非经老师允许不敢擅自做主。”章惇回道。
邵雍掐着指头算了一下,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便摇了摇头。
沈方见状,便从怀里取出一支残旧的竹笛,递给了邵雍,正是车中之人给的信物。
“原来是他?!”邵雍惊喜道,“快快有请!”
史管家急忙出去,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家丁抬着车中之人进来。
邵雍见来人瘸了双腿,便是一怔,“义正兄,你的腿?”
“尧夫兄,此事也是李某的业障,既已过去,便无需再提。”车中之人并不愿回想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黯然道。
邵雍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义正兄,你何时与子矩小友、子厚认识?”
“李某并不认识两位贵人,三日前自京城返回洛阳,在巩县遇到山贼,李某腿脚不便,眼看就要遭歹人的毒手,幸得两位贵人相救,才保得性命。”
“难道义正兄还不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
“一路上李某虽与两位贵人没有交谈,但也知道这位公子乃是当今皇帝的乘龙快婿,富甲天下的沈家二公子,而这位学士正是大名鼎鼎的章相章子厚。只是李某穷困潦倒,百无一用,如何敢冒然攀谈,倒是一路上听沈公子讲了不少异想天开的学问,李某受益非浅。”
沈方暗叫惭愧,他自觉所谈内容并不容易理解,便没有刻意回避车夫及车中的病人,没曾想被人暗中听了,而且居然还能听懂。
邵雍笑道,“子矩小友,子厚,这位先生乃是音律奇才,老夫昔年常与其探究音律之奥妙,《皇极经世》中有声音律品十六篇,其中便有先生的灼见。”
沈方、章惇便向这位同行三日的老人行了一礼,“见过李先生。”
老人连忙坐直身子摆手道,“二位贵人千万不要客气,李某蒙两位救了性命,本应坦诚相待,只是世事无常,李某尚有要紧之事,不敢轻托于人,故有所隐瞒。到了西京,才知道两位乃是沈子矩与章子厚,还好李某与安乐先生有旧,否则便没有颜面接受沈公子的照拂。”
“些许小事,李先生不必挂怀。”
“对恩人而言是小事,对于老夫而言却是救命之恩。老夫李衍庆,字义正,本是洛阳人士,因粗通音律,这些年在两京游历,结识一些同好之人。这段时间,老夫在矾楼、天音阁,听到了不少沈公子的佳作,也听到了用十二平均律所制的钢琴弹奏的乐曲,若论对音律的理解,老夫自愧不如,可惜老夫乃是残缺之人,出行尚且需要人来照顾,哪里有机会聆听沈公子的高论。如今,蒙安乐先生错爱,与沈公子结识,可否请沈公子为李某解说京剧之奥妙?”
“今日还有一些事情要办理,不如义正先生随我回沈府,待小子有暇之时再行切磋。”
“子矩小友,邵某与义正兄许久未见,今日暂且住在安乐窝,明日邵某派人将义正兄送回。”
“多谢安乐先生、沈公子。李某在通济坊还有一处宅院,由一老仆照看,明日李某先回家中安顿一番,再去沈公子府上叨扰。”
“时日也不早了,小子还未回沈府拜见家严。今日冒昧前来,也没有来的及置办礼物,这一千两银票,还请安乐先生笑纳,算是小子与章学士的一点心意。”沈方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邵雍,昌国银行在洛阳也开有分店,用银票取银钱倒也方便。
邵雍笑呵呵地收下,“人说沈家富甲天下,果然如此,若是别人赠予如此贵重之礼,邵某必不会收下,只是子矩小友的情意,邵某岂能无视。”
沈方笑道,“明日清早,我用马车接李先生回府,安乐先生的小车虽然有名,也需要更换,明日我安排人送来一辆昌国产的马车,只是昌国产的车轮没有声音,不知道洛阳百姓听不到安乐先生的车轮声又做何想。”
“令尊前些日子便送过一辆马车,邵某习惯了逍遥自在,倒不急于赶路,便没有收下。既然子矩小友再次提起,邵某却之不恭,便收下了,小友回去务必给令尊解释一番,莫使宋国公不快。”
“安乐先生多虑了,我爹爹绝非小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