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请期之礼的吉日,请期是中国婚姻六礼之一,又称告期,俗称选日子。沈括自己便精研易理,但确定迎娶之日还是委托邵雍综合了沈方及王可儿、张茹三人的八字而定,邵雍经过推算,确定了二月初九,三月十三和四月十九三个大吉之日。沈括因挂念延庆路的军务,便选定了二月初九,并在昨日将此吉日用密折送往京城,报给官家与太后娘娘知晓。虽然沈括与王家、张家定亲在前,又有文相、富相做证婚人,邵雍做媒人,牌面之大,大周罕有,但若是官家执意要求沈方与王可儿、张茹的婚礼推辞到沈方与昌国公主柴婧的婚礼之后,沈括也只能遵旨照办。
在昨日早些时候,沈括便亲笔在两封桃花笺上分别书写了沈方与王可儿的生庚,沈方与张茹的生庚,并分别交给安乐先生和章惇。由他们二人于今日吉时分别前往司马光、张天端的府第,与王寿光、张天端商量迎娶的日期。女家复书同意后,沈府便会向两家分别送上正式的礼书、礼烛、礼炮等,女家以礼饼分赠亲朋,告诉婚期。
司马光的府第就在沈府的对面,乃是在原先洛阳崇业坊的基础之上改建而来,约占了半个里坊,崇业坊乃是中唐第一名相裴度的宅院,司马光选在此处,也有仰慕前人之意。
而张天端买下的府第离沈府也不远,乃是是在原先洛阳宜人坊的基础之上改建而来,宜人坊有一半乃是隋炀帝第二子齐王杨暕的宅院,几百年后,经历了朝代更替,屡遭兵火,此处已无齐王府的半点痕迹,张天端一口气买下了附近的几所宅院,连成一片,占据了整个里坊。
邵雍乃是司马光极仰慕之人,一大早,司马光便与王寿光在府门口等待,到了巳正时分,见一个精致的马车从远处过来,驾车之人正是平时为安乐先生邵雍拉小车的家仆。
“尧夫兄,这马车可是宋国公所赠?”司马光见邵雍下了车,便迎了上去。
“是新郎官体贴老夫,昨天派人送来的。”邵雍笑道。
“可惜听不到尧夫兄的车轮声了。”
“奇了,前日沈子矩也是如此说的,你们翁婿二人倒想到一块去了。”
三人尽笑,引入堂中,对于邵雍亲自选的吉日,司马光与王寿光自无不可,由司马光执笔写了一封回书,王寿光在回书末尾也写了自己的字“明道”。
邵雍办完请期之礼,与司马光又聊了一些迎娶的细节,便回沈府复命,之后自有沈府管事前来送上正式的礼书、礼烛、礼炮。
张天端的府第离沈府之间也不过三条街道,几乎是同一时间,章惇携带着请期礼书骑着骏马缓缓而来。张天端与章惇因耽罗战事而结缘,因沈方而成为同一阵营同肩作战的好友,张天端将章惇引入府中之后,两人关上房门密议了一会儿沈括昨晚在西苑军营的决定。
“子厚兄,我那亲家好生大方,白白地将这五箱珠宝送给皇帝,这五箱珠宝足可抵七百万贯,昌国沈家就算实力雄厚,也无需如此大方。便是将这些珠宝取出一部分来,重新装箱,外人根本不清楚箱子中珠宝的品种数量,就算将这新装的十个箱子全部献上也能省下不少银钱,”张天端抱怨道。
章惇哈哈大笑起来,“庆国公,你坐拥两个藩国,为何还如此小器?!”
张天端急道,“子厚兄,你知道我手下有多少张嘴在等着吃饭吗?这些兵士里面有耽罗人、高丽人、渤海人、辽人,如果没有重赏,如何让这些兵士为我卖命?”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庆国公勿要动怒。若是沈子矩或许会如此做,但存中事人以诚,必不会如此,官家也是清楚存中的为人,才大胆启用。至于五箱珠宝,便是献给官家又如何,只当是寄存到大内,以子矩之才干,还怕取不回来?!”
张天端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以沈方之能,为何昨夜也没有去改变沈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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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正,洛阳西苑三路经略安抚使沈括的军营。
沈括身穿戎装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帐主位之上,他的身后站着四名护卫,目不斜视,他们昨夜轮流看守了一夜黄金珠宝,此刻却看不出半点倦意。他的左侧是以京西北路制置使费志晖、秦凤路制置使蔡挺、中军先锋官金台为首的武将;他的右侧是以京西北路内监使关伯和、京西北路安抚使郑川、京兆府路安抚使安贵山、河东南路安抚使毕济生的宦官及文官,李格非与韩睿身为中军参军亦忝居末座。
虽然这些人来访多是为了财宝之事,他们在入帐之前,已仔细端详了摆在中军帐前如一座小山的财宝箱,都在想着用各种理由让沈氏父子从这里财宝分一部分,可是,真正到了沈括面前,他们也不好冒然出口。
见沈括微笑而坐,没有说话的意思,京西北路安抚使郑川身为东道主便开口道,“沈经略,昨日,下官已急令本路至京畿路、河东南路、京兆府三路官道的沿路州县速速召集民夫,限十日内开始修建,沿官道一百余家窑场已经开始根据水泥配方试制水泥,各种沙、石材料已联系好矿山进行开采运输。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括笑道,“郑抚台,京西北路处于兵家必争之地,京城与西京、京兆府之间的人员货物源源不绝,你们早一日开工,大军伐夏的胜算便会多一分,只是沈某有一事不解,郑大人所说的只欠东风作何解?”
郑川摊手道,“沈经略,去年黄河闹水灾,淹了本路十三个州县,受灾人口超过六十万,朝廷的赈灾钱粮尚未拨付,在去年十一月,下官上奏折奏请将修建官道的库银用来赈灾,如今修建官道的库银尚余四成。正月以来,下官连着向朝廷上了五封请求拨付赈灾钱粮的奏折,但至今朝廷没有回复。如今征召民夫需要用钱,置办水泥、沙石需要用钱,这四成库银已不够使用。待这库银使完,便是沈经略要了郑某的脑袋,郑某也不敢强征百姓劳役,若是因操之过急,激起民变,郑某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安贵山、毕济生也随声附和,言称本路修建官道的库银也有不足,怕是无法按期完成。
沈括冷哼一声,“早不缺钱,晚不缺钱,偏偏今日便缺钱了,依沈某之见,只怕诸位大人是看中外面那些黄金、珠宝了吧。”
郑川觍着脸说道,“虽说后唐李氏之后裔将这些重宝献于沈家,依郑某之见,也是其担心怀壁之罪,因重宝失了性命,便献上重宝以求沈家庇护。然郑某以为,沈经略之权柄来自于陛下的恩典,岂能贪为己功。郑某忝为一方牧守,自然应该将实情禀报官家,这些财宝么,”郑川偷看了沈括一眼,见他并未动怒,便小心翼翼的说道,“理应由本路接手,运往朝廷。”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蔡挺大声道,“前线将士喋血沙场,你们还想着运往朝廷,以蔡某之见,应该充做军费,购置火器,有了火枪、火炮,什么样的坚城攻不下来,什么样的敌人打不败。只要将兴庆府攻灭,所获财宝,数倍于此,何需斤斤计较。”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正是京西北路内监使关伯和,“咱家可没有蔡将军的魄力,你们在外为将,多的是生财的手段,本官受官家委派,为官家镇守京城西大门,这些财宝固然应该充做军费,但太后娘娘寿诞将近,这些前朝遗宝理应取出一份献给官家,以全陛下仁孝之德。”
“你们还有别的意见么?金将军?”沈括见到金台坐在座位之上闷闷不乐,便问道。
“属下奉官家之命,随军台远征西夏,当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为己任,其它非末将所关心,一切全凭军台作主。”金台起身拱手道。他虽然被任命为中军先锋官,但因是沈方举荐,又有补元境界的武功,便被沈括将他与周侗二人请入沈府一偏院居住。昨日沈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金台原本以为,沈氏父子必然会给自己吩咐要事,岂料他与周侗二人在偏院等了整整一夜,却只得到让今日巳正帐前议事的消息,沈氏父子明显没有把他们师兄弟二人当做自己人来看待,反而却有提防之心。主帅与先锋官之间有了提防之心,先锋官的日子便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