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副尉从一个胥吏手里夺过刀来,欲把周县令当场格毙了,却被那疤脸人死死拦住。疤脸人道:“须留他一条狗命,凭他号令、指挥县里府兵,守住关隘才是要事。”吴副尉怒意难消,挥刀砍断了园中一株梅树,才恨恨地把刀丢在地上。
徐校尉便把那胖大小孩从他母亲身边拉走,又令众人将周县令的老婆、小妾关在房里看住了。众人并不知这客商打扮的三人是什么来头,但觉他几个言行里自有一股威严,便都听从他们指挥。
赵含生被打发回到驿站里,向其他十余个军士报信,要他们前往县衙。过了晌午,便有一个军士沿路传令,叫各家的男丁都去关口内的校场上集中。驿站里的驿马都被骑走,去往郡里各地报讯了;秦氏匆匆将两个饼塞到赵含生怀里,便目送着他向关上跑去了。
这一夜,赵含生与十几个汉子一道,将一块块大石、圆木搬上城楼,一堆一堆地分在各处。他猜测这大概便是说书先生嘴里、从城墙上砸落杀敌的落石檑木。他还窥见王二虎领着一队松松垮垮的兵卒,持戈站在城墙上。一个兵背靠在箭垛上偷懒,遭徐校尉发现了,劈头盖脸便将全队一顿责骂。王二虎面子上挂不住,欲向徐校尉身边的周县令申诉,却只见周县令板着个脸,也将王二虎臭骂一顿。王二虎才悻悻转过身去,又打了那偷懒的兵卒一记重重的耳光。
翌日有几个胡骑耀武扬威地远远驰来,见关门紧闭,便纷纷勒住马叫骂。吴副尉怒不可遏,一箭射去,将一个胡人射下马来。关上汉军一齐喝声彩,赵含生随着众人喝彩之余,见吴副尉与他差不多年纪,心中亦颇有些艳慕。
胡人一声呼哨,丢下死去同伴的尸身纵马而去。那失主的马便在关下的原上踱步吃草,不多时去得远了,身影溶在血红落日之下、那一片厚重的沙幕之中。
第三日上,关外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赵含生随队候在校场里,待城楼上军士传下令来,便负起大石、箭矢,快步送上关去。不时有流矢射在身边的地上、墙上,赵含生方才将肩负的军械卸下,一个军士头脸上遭飞石击中、流血不止,赵含生便与人一同将他担下城楼。
如此上下了四五回,赵含生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和汗水,关下的杀声逐渐散了。最后一趟上去,知胡人已不再来攻了,赵含生才敢将头从箭垛中探出,只望见关下落石和箭矢泻了满地,中间重重叠叠堆着数十个人马的尸身,一根四五丈长、三尺多粗的破城槌被弃在一旁。远处一阵尘埃滚滚而去,胡人终是败走了。
赵含生随众民伕将关下军械收拾完毕,又将胡人死尸抬到荒山里抛了,方才回到驿店。在门口,正撞见吴副尉与那疤脸人背着行囊骑马而过,赵含生走进店里,遇见徐校尉,便询他:“你们是要走了么?若胡人又杀来了,可怎么办。”
徐校尉拍拍他肩,道:“如今我无处可去,便率众弟兄在此相助守关;段参军与吴副尉另有要事,赶去京里了。”
赵含生知段参军便是那疤脸人,出门去看,两骑已去得远了。细碎的马蹄声传来,一忽儿就被呼啸的北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