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秀坊出去,秋婵他们一路将暮年送去寿康堂,然后便往王府的方向走,经过慕容府门前的时候,恰巧从里面出来了一群人。
提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在搬家。
为首的正是慕容海。
几日不见,慕容海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两鬓染了霜白,就连眼角的皱纹都陡然添了许多。
他旁边站着一位略微上了些年纪的女人,仔细一看,正是慕容夫人。这个平日里极精致的女人,今日虽然依旧妆容精美,衣着得体,但总给人一种憔悴之感。
仿佛昔日看到的都是美颜滤镜里走出来的,今儿个站在面前的这位才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想来也是。
以前的她,分光无限,是丞相夫人,都城里那么多权贵人家,谁不艳羡她三分?加之,宫里又有皇后撑腰,所以,每日踏破门槛儿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可如今呢?男人被贬为五品,虽仍旧保留有官职,但是跟之前的一国丞相想比,这无疑就是被君上打入了冷宫的妃子,以后有无翻身机会,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夕间,这天上地下的差距,换做是谁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以接受吧?
而且,住了这么多年的慕容府,如今说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了,人到中年家都被抄了,不仅如此,还要被流放到边关那等苦寒之地去,想想就让人一阵心酸。
但,自古就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倘若不是他们之前做的太过了,如今又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看到秋婵他们,慕容海暗淡的眸子底终于有了几分微光,却带着满满的愤恨。
“姓宫的!”
慕容海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开口,浑身的肌肉以肉眼可见模式在不同程度的抖动着,感觉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扑过来,对着秋婵和宫玉珩撕咬一顿。
宫玉珩浅浅一笑,声音里是平和从容,“大人有何事,事,不妨直说,气大伤身,不好。”
这欠扁的语气,更激起了慕容海无边的愤怒,只见他哆嗦着手指指着宫玉珩,“姓宫的,你别得意太久,早晚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咦?这句不是她的潜台词儿吗?怎么被这老狗给抢了?
秋婵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喂慕容海,你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慕容海转动了眸光看了她一眼,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还有你!”
说完,几乎毫无留恋地扭头冲身后人沉声吩咐道:“我们走!”
还是慕容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老爷,锦儿还没有出来呢!”
“锦儿?”
慕容海环顾四周,没看到慕容云锦的身影儿,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示意大家再等一会儿。
趁着这个机会,他重新转眸看向宫玉珩,“姓宫的,我告诉你,我慕容海今日虽暂时离开,但你也别得意太久,总有一天,我慕容海还会重新回到这里的。”
“但愿吧。”你若有那个能力的话。
对他的话,宫玉珩丝毫不以为意。
秋婵亦看着他,眸子里微微带着点笑意,却被慕容海误以为是在嘲笑他,顿时气得脸色酱紫,“还有你,你这个毒妇,不要以为抢了锦儿的东西,就可以飞黄腾达一劳永逸了,底层的就是底层的,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归尘埃里去的。”
秋婵嘴角依旧虚虚拢着笑意,“多谢大人提醒,本妃一定会时刻谨记的。顺便,本妃也要提醒一下大人你--”
说着,她凑近了几步,低声道:“祝你落入尘埃!”
“你!”
慕容海头顶冒火儿,正想开口大骂一顿,眼尾一扫,却见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影儿,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正是他的锦儿,便住了口,迎了上去。
“滚!”
没想到,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对于慕容海,慕容云锦现在是从心底里恨透了的,此番,若不是慕容夫人从中劝阻,只怕慕容云锦死也不会跟慕容海一起去往边关的。
对于女儿的这种冷冰冰的态度,这些天慕容海也习惯了,只见他讪讪地抹了把鼻尖,然后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慕容云锦却连看也懒得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却在离秋婵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站在秋婵身边的宫玉珩。
宫玉珩显然亦看到了她,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慕容云锦并未像平时一样咋咋呼呼地扑上去,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宫玉珩,然后转开了视线。
秋婵早就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儿。
不光情绪不对,就连穿着都跟平日里大不相同。
全身素净不说,就连头上也仅仅只有一个翠色朱钗点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如果说以前的慕容云锦是高汤混沌的话,那么今日的她就是清汤挂面。
说实话,对于慕容云锦这么骤然的改变,秋婵很有些不太适应,总觉得面前这个人好似不是慕容云锦一般。
“是你们啊。”她转过视线,淡淡撩了秋婵一眼,旋即又垂下眼眸,低头将自己手里的包袱放在面前的马车上,再无多余的话语。
“祝你一路顺风。”秋婵语气淡淡,并真诚地伸出手想要跟她握一下,却被慕容云锦拒绝了,“这个就不用了吧,毕竟,”
她说到这里,又看了眼宫玉珩,见他眼里只有秋婵一人,这才又道:“我们算不上朋友。”
秋婵大方地收回手,“也好,从此天涯是路人。”
“嗯。”慕容云锦颔首,“这样,最好不过了。”
说起来,这慕容云锦也是个可怜之人,爱的人不爱她,即便死缠烂打,即便追到了千里之外,用尽了各种手段,可是不爱就是不爱,改变不了宫玉珩的态度。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自以为很爱自己的亲爹,却是亲手将她推向深渊的那个人。
一场绑架,清白被毁,名誉被毁,心也跟着死了大半。
“或许,这才是她如今眼底无光最好的解释吧?”秋婵淡淡想,“哀莫大于心死!”
“锦儿,快上车,咱们要走了。”慕容夫人怕待会儿自己女儿再受刺激,轻声喊道。
慕容云锦依然乖顺地走到了慕容夫人跟前,然后叫了声,“娘!”
“好孩子,”慕容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快上车吧,要走了。”
“嗯。”慕容云锦点头,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随后,马车走了。
“爱过你,我没有后悔!”都已经走出了百来米远了,蓦地,慕容云锦将头伸出马车外,拔高了声音道:“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爱了,后会无期。”
说完这句,她微红的眼底再无丝毫留恋。
许是真的放下了吧!
“走吧。”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宫玉珩牵了牵嘴角道。
秋婵点点头,与他十指相扣往王府方向走去了。
“对不起!”
秋婵抬头望了眼身侧男人,在心里默默道,“感情这种事儿,不是我不肯退让,是压根儿没办法退让。”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一直以来,慕容云锦都恨她,将宫玉珩对自己无感全都归结在她的身上,于是对她各种使坏作妖,秋婵虽然也怨过,但是却没有恨过。
毕竟感情里,没有谁对谁错,不爱一个人没有错,爱一个人更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