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趴在谨言阁的案几上,但是云泮和未书纷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伸了个懒腰,走出谨言阁,四处看了看,远远地望见王安业和未央正守着一帮师叔正在练武。
她快步跑了过去,向王安业和未央行了礼:“师祖早,师父早,云遥来迟了。”
“遥儿,你还未曾梳洗吧?”未央皱着眉头看着云遥。
云遥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碍事,我先和师叔们一起练完功再去梳洗也不迟。”
王安业说道:“遥儿,早上起床不梳洗人是不精神的,练武也会没有精神,听你师父的,去洗把脸再回来吧。”
既然师祖都这样说了,云遥再也推迟不得。“是,师祖,师父。”
然后她又对着王安业的众弟子们说道:“各位师叔,你们等等我,我去洗把脸就回来。”
可是人们大都掩面而笑,这让云遥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她抠着脑袋回到了房间,打了一盆水放在镜子面前。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上画了两只大乌龟。
云遥迅速洗完脸,操起云锦剑便“杀”向了练武场。嘴里边喊道:“未小猪,看剑。”
那未书纷闻声转头,只见剑头冲向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抬手用剑一挡,剑与剑“当”一碰撞,未书纷从反馈回来的力度感觉到,云遥这是下狠手了。
云遥剑势逼人,未书纷连连后退。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回了云遥几招,嘴里问道:“师侄,这是作甚?”
云遥回单:“作甚?你自己心里清楚。”
未书纷一脸无辜:“我不清楚。”
云遥愤愤然说道:“我好心好意深夜帮你抄书,你就趁我睡着在我脸上画画,还画的是乌龟,还是两只。”
未书纷笑着说:“一只不是显得有点不对称嘛!”
云遥咬牙说道:“果然是你。”云遥手上的力更重了些。
未书纷又问道:“你怎么不怀疑忆泽?”
云遥压根就没怀疑别人:“忆泽怎么可能做的出来这种事?”
未书纷瘪瘪嘴:“那倒也是。”
一直在旁观的王安业对未央说道:“央儿,你这个徒弟,身手了得啊。”
未央笑笑:“师傅您过奖。”
王安业摸着胡子:“这个未子诸虽说武功一般,但还是有两膀子力气,云遥如此瘦弱,还能与他抗衡毫不吃力,说明是有一些功夫的。他多久开始练武的?”
未央回忆起云遥才开始跟他学武时的各种“窘态”,答道:“云遥跟着我练武,仅有月余,此前应该没有基础。”
王安业摇摇头:“不然。他有些招式和力道是需要童子功的,天赋再高也不可能短时间练成。你再看看。”
这时,未书纷已经打累了,连连求饶:“好师侄,哦不,好哥哥,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在你脸上画乌龟了。”
云遥余怒未消:“那你还想画什么?”
未书纷叫道:“你想让我画什么就画什么。哦不不不,什么都不画还不行吗?...忆泽救我!”
云泮无奈地将未书纷护到身后,柔声说道:“好了,云遥,放过他吧,他打不过你的。”
云遥既觉得有些委屈,又想趁机试探一下云泮的功力,于是将计就计,嘴巴一撅:“我还没说你呢,我们三个昨晚在一起,他往我脸上画乌龟,你怎么会不知道?”
云泮一时语塞:“我...我以为你醒来会照镜子。”
云遥轻轻一跺脚:“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不管,我也要打你。”说着就向云泮进攻了起来。
我心想,在不知道云遥是女子的外人看来,云遥这样会不会很娘啊?
云泮面露难色,眉头微微一蹙,眉间仿佛笼上一抹烟云,惹人生怜。但他也不得不去接云遥的招,只是也不愿主动进攻,皆以防守为主。饶是如此,云遥也步步紧逼得云泮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防守。云泮心中暗道:“好功夫!”
王安业又对未央说道:“忆泽的剑法在众多师兄弟当中都是出类拔萃的,这你知道。云遥能跟他过上招是不容易的。”
未央若有所思:“看来...让她屈居在我家中倒是浪费人才了。”
王安业突然问道:“她是哪里人?”
未央按照之前和云遥约定好的说法答道:“商洛人士。”
王安业笑道:“你跟为师说实话。”
呆在王安业身边长大的未央知道,王安业这样说,一定是已经看穿了,于是不再多做掩饰:“她是我从陈国带回来的...她父母皆亡,只有一个妹妹,所以我收留了他们二人。不对外说她是陈国人,是怕惹来祸端,还请师傅替我替她保密。”
王安业意味深长地说道:“陈国...没错了....你这徒弟,日后可不在你之下。”
未央知道,王安业这是已经接纳云遥了:“若果真如此,您徒弟我是极骄傲的。”
王安业又说道:“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未央:“什么事?”
王安业认真地说道:“带他进宫。无论以什么方法,让圣上看到他。”
未央疑惑:“这是为何?”
王安业的回答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天机。你只需照做。”未央也不解,为何王安业那样意味深长地看着云遥,眼睛还有些湿润。
打得差不多了,云遥收回云锦剑:“好了,我打够了,下次继续。”
未书纷张大了嘴巴:“还有下次?”
云遥没有理会未书纷,而是拱手对云泮说道:“云泮,讨教了。”
云泮莞尔一笑,眉间烟云散去,眼眸如春天的桃花一般:“云遥,你身手真好,不愧是未央师兄的徒弟。”
云遥回以一甜甜笑:“你也不错啊,不愧是我师叔。”
未书纷在一旁看着两人:“喂,你们理理我好不好?”
云泮看了看未书纷,笑了笑,正准备说话,王安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忆泽,这些天...就帮你师兄好好带带你这师侄。无论是剑术还是心法,他想学什么你就教他。嗯?”
云泮应道:“是,师傅,忆泽一定不遗余力。”
云遥也高兴地说道:“谢师祖栽培!”
未央拍了拍云遥的肩膀:“遥儿,你忆泽师叔剑法可是师兄弟里面最好的,抓住机会好好学。”
云泮不好意思地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师兄谬赞了,师兄的刀法我也是望尘莫及的。”
未书纷插嘴道:“就是就是,望尘莫及。”
王安业拍了一下未书纷的头:“你就是什么就是,就你甚也不是!”
未书纷嘟着嘴皱着眉揉着头,一旁几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云遥调皮地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师祖,喂小...未子诸师叔的箭法应该还是不错的。”
未子诸一听来劲了:“什么叫应该?那就是不错...百步穿杨你见过吗...”
未子诸说得兴起,王安业打断了他:“道德经还没抄够?”
未子诸赶紧用手捂住了嘴,然后小声埋怨云遥:“谁叫你提射箭!”
王安业和未央笑着离开了练功场。而后,云遥便跟着云泮练起了剑。与独孤锦的灵活剑法不同,云泮的剑法讲究招式,一看便知出自于名门正统。云泮一招一式地教,云遥便一招一式地记。
云遥天赋极高,不过半日,竟将师门剑法精髓学了个七七八八。
练得差不多了,云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两位师叔,我先回房间洗个澡。”
未子诸看了看云泮,对云遥说道:“正好,咱们一起去洗。”
云遥一惊:“一起洗澡?去哪儿?”
未子诸答道:“山后面有条小溪,名叫清渠,水质干净,清爽舒适。天气炎热的时候,咱们师兄弟都会相约一起去溪里洗澡。”
云遥紧张得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不...不用了,我在自己房间里洗就好。”
未子诸翻了个白眼:“那可没人伺候你帮你打水。”
云遥尴尬地笑笑:“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未子诸:“咱们龙虎阁可就只有一个洗澡盆,那是给师傅用的。要么你就臭死,要么就跟我们走。”
云遥心想,我就是臭死也不可能跟你们去洗澡啊:“啊?那算了吧...我自己...”
“你自己什么自己,走。”未子诸拉住云遥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云泮跟了上去,温柔地说道:“云遥,没事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害羞。清渠附近风景怡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一想到云遥的女子身份可能即将败露,又想到可以看到好多帅哥洗澡,我此时觉得既紧张又刺激。
云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不说话了,几乎是被未子诸一路拽到了清渠。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如何脱身,直到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打断了思绪:一条十余米宽的小溪里,十来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孩子正光着身子在里面戏水,溪面刚好能没过他们的腰。他们有的互相泼水,有的自己给自己浇水。有的把头发挽起来,有的却故意把头发散落下来清洗,各有各的风情韵味。龙虎阁的弟子,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名门之子,个个养尊处优,样貌自不必说,再加上都练武,身材更不必说。阳光洒在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孩子们的脸上,身上,显得他们更加的俊俏和诱人。
我感觉到云遥咽了一下口水。
水中的男孩们发现了他们,于是叫道:“忆泽,子诸,云遥师侄,快来一起玩儿呀。”
云遥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说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师傅找我有急事呢!我得先走了。下次,下次啊。”说着,使出狗都撵不上的轻功,吭哧吭哧赶紧逃离。
未子诸不解:“云遥他不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吗?未央师兄什么时候找过他?”
云泮摇摇头:“算了,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不要强人所难了。”
跑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追上来,云遥才停下来歇了口气,歇好了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回龙虎阁的路了。谁能想到聪明伶俐的云遥竟是个路痴?本来她就不会认路,再加上来时心思也没放在认路上,这下更是摸不着方向了。她东走走西走走,越走越糊涂。
走着走着,若隐若现地听到一阵古琴声,高山流水般的雅致,配合着山间风景,甚是好听,还有些熟悉,吸引着云遥循声而去。
云遥跟着琴声找到了一个洞口写着“清音洞”几个字的山洞。走进洞里,看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浓眉如远山,大眼如秋水;眸子深邃似悬崖,仿佛让人看了就会坠落;鼻梁如峭壁,嘴唇如冰峰,脸型似玉琢,下巴似刀削。这样的美男子,天下几乎没有人会不心动。他穿着龙虎阁的白色道袍,正在专注地弹着一张古琴,丝毫没注意到云遥的出现。
云遥看着男子,刹那间有些恍惚和惊讶,半晌,她开口道:“洛乐师?...别来无恙啊。”
这一声,竟让男子弹错一个音。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你是...”
云遥上前了几步:“是我啊,云遥。”
男子上下打量了云遥许久,忽而眼眉一低,一边嘴角上扬,复杂一笑:“噢,竟是你啊。”
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陈国,靳玉城,皇宫。
那时,云遥作为陈国丞相云泽的女儿,被邀请出席百官家宴。说是百官家宴,其实是陈国女皇假借此名义召集官员们的儿女进宫一见,看看有没有青年才俊,更重要的是,为她的公子和公主挑挑妃子和驸马。
别的官宦家的子女,无一不是从小被寄于了厚望,往往压力颇大,胜负欲都很强,不愿给家族丢脸。所以对于这次宴请,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从衣着到言行甚至才艺,都早早做了准备。而云遥的父亲从来没要求过她什么,只是从小教她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就好。关于宴请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遥儿,爹带你去吃个饭,一个不得不去的应酬”。所以在此之前的十六年,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这是云遥第一次进宫,没想过有什么目的,不懂得争奇斗艳,穿的只是日常衣服,简单素雅。饶是如此,刚满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云遥依然出众。走在宫中,频频惹人侧目。
快走到举办宴会的主殿时,云遥突然捂住肚子:“爹爹,我肚子疼,我得去上个茅房。”
云泽正想带云遥去茅房,却被其他官员叫住,聊起了公事:“丞相,上次我跟你说的...”
云泽脱不开身,云遥无奈只得自己去找茅房。她捂着肚子快速地往殿旁小跑着,突然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男子。
对方身着黑色衣裳,衣服上绣着金色纹样。头发部分披散,部分在头顶被挽成髻,髻上笼着小冠,冠中插着短簪,簪的两头各飘下一根黑色丝带,丝带下端绑着红色的宝石。模样倒也算是俊俏,只不过在俊男美女如云的靳玉城,略显普通了些。眉眼含情,情里却夹着戾气;嘴角带笑,笑里却藏着玩世不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云遥抬头看着
黑衣男子,“请问一下,你知道茅厕怎么走吗?”
男子看了看云遥,指了指主殿后的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有个房间,门上写着‘净事房’,直接开门进去就行。”
云遥赶紧边道谢边朝着男子所指的方向跑去。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男子黑色衣服上绣的纹样,是金色的蟒,这也就意味着,他身份不一般。
云遥一路小跑,找到了门上写着“净事房”的房间,她心里还想着,宫里就是讲究,连茅房都要起一个文雅的名字,净事房,还挺贴切。
云遥已经做好了松裤腰带的准备,使劲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站着两个男子,一个手里拿着刀,一个手里拿着纱布。还有一个男子躺在旁边的一张长桌上,裤子被脱掉,裸露着下半身,被云遥看了个精光。
这个光着屁股的男子和云遥一起发出了尖叫,在尖叫声中,云遥突然想明白了净事房到底净的是什么事,这是闯了太监生产基地了。然后她赶紧关上了门。然后又打开门,问道:“对不起,我真的很着急,请问茅厕在哪里。”
三个男子一起指向了左边。光屁股男子这次不仅尖叫,还哭了出来。
云遥关上门往左边一看,有一个“净房”,心想这下没错了,赶紧跑了过去,解决起了急事。
此时,净事房内,拿刀的男子对正在哭哭啼啼喊着自己不清白了的光屁股男子说道:“林墨,我们这行的规矩,只收未经人事的童男,被女人看了身体或是看了女人的身体都不行。你走吧,出宫去吧。”
林墨跪下来拉着拿刀的男子哭道:“公公,求求你,收下我吧,我只想混口饭吃。”
公公边收起刀边说道:“今天有此一遭,说明你的那话儿尘缘未了。孩子,我不敢破祖师爷的规矩啊,会遭天谴的。你走吧。”
林墨黯然:“我能去哪儿呢?我已经没有家可去了。”
公公把林墨扶起来:“你去找刚刚那姑娘吧,也许是你的缘分。”
听了这句话,林墨整理好衣服,抹了把眼泪,告别了公公,便出门去找云遥,这个害他做不成太监的女人。
这时,云遥刚解决完毕从净房出来,准备回去找父亲了。林墨拦住了云遥:“你看了我,你得负责。”
云遥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头发不长,在脑后扎成了马尾,长得瘦瘦高高,五官倒也周正,模样却还有些稚气,衣着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云遥又好气又好笑,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脸红:“我不过不小心看了一眼,你又不会少块肉,你要我负什么责?”
林墨瘪着嘴:“我以后做不了太监进不了宫了,都是你害的。你得带我走。”
云遥一脸疑惑:“做太监有什么好的,娶不了媳妇儿,还得伺候人。”
林墨说道:“至少管饭,还有机会做宦官。”
云遥撇了他一眼:“你有手有脚,人模人样,做什么不能吃饭,非要折磨自己。我带你去哪儿?我家不是皇宫,不需要太监。”
林墨皱着眉头:“我不管,你得管饭。”
云遥翻了个白眼:“对不起,我还有事,就不跟你耍贫嘴了。你我就当没见过,我不会告诉别人今天的事,你也别告诉别人,我怕我的名声不保。”说完就想走了,可林墨死活拦着云遥,耍起了赖皮。
林墨带着哭腔哼哼唧唧地:“不是我怕你告诉别人,是公公说因为你看了我的身子就不要我了,他说这是规矩。我真的没饭吃了。”
云遥听了这话,心软了几分,说道:“那好吧,等出宫了我帮你介绍工作。但是现在,我还有点事,先放了我,好吗?”
林墨放下了拦云遥的手:“好吧。那你不许骗我。”
云遥一脸无辜:“你看我长得像骗人的样吗?”
林墨嘟囔道:“我爹说过,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
云遥扬起拳头:“你爹有没有还说过漂亮的女人也会打人啊?”
林墨下意识抬手护脸:“你要去哪儿?我去等你。”
云遥问道:“女皇今天宴请百官的地方,你知道吗?”
林墨点点头。
“正好,你带我去。”是的,云遥不记得路了。
此时,主殿里宴会已经开始了。
陈国女皇陈泓佳妆容华贵,身着紫色龙袍,正襟危坐在大殿至高无上的位置。她虽年过不惑,容貌却依然倾国倾城,皮肤洁白无瑕。但美貌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霸气。她对着堂下的百官说道:“众爱卿,今日宴请百官,一是为了犒劳大家,二是为了寡人的一个私心,寡人想看看你们的继承者,我大陈国的青年才俊都长成什么样了。来,大家先共饮一觞。”
堂下山呼万岁,然后一起将一觞酒饮尽。
女皇又说道:“今日,你们这些老家伙就只管吃菜饮酒,节目就由你们的儿女来表演。表现优异者,有赏。”说到有赏,众青年都来了劲。女皇接着说道:“我儿如烽,你先来打个样。”
叫陈如烽的,便是云遥之前碰上的那个让她去净事房的黑衣男子,他是女皇唯一的儿子,刚及弱冠,尚未婚配,也未获封。陈如烽从座位上走出来,道了声“诺”,便拿出一把宝剑,开始舞了起来。
林墨带着云遥悄悄来到了主殿的侧门,对她说道:“里面宴会已经开始了,你不好从正门进去,你就从侧门悄悄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云遥心想,等宴会结束了,爹爹就会和自己在一起了,被他看见了林墨可不好解释,于是说道:“等我倒不必...对了,你都会做些什么活?”
林墨答道:“做饭打杂,歌舞表演,针灸推拿,都会一些...”
云遥又问:“最拿手的呢?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林墨又答:“我家里曾经是医馆,最拿手的,也是医术。”
这倒是让云遥没想到:“做个医师多好,干嘛要做太监。”
林墨神色黯淡:“家里人都没了,医馆也没了。”
云遥赶紧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林墨答道:“我叫林墨,字白苏。”
云遥思索了一下:“白苏...药名,不愧是开医馆的。这里人太多,你不便在这里等我。你明日来丞相府找我,我叫云遥。”
说完,云遥悄悄从侧门溜进了主殿,坐到了父亲云泽的旁边。坐好之后,看见正在舞剑的是陈如烽,云遥气就不打一处来:既然这个黑衣人能说出“净事房”的名字,便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就是故意要戏耍云遥。
陈如烽在舞剑的时候,有一乐师在旁弹以古琴助兴。琴声如诉如泣,将氛围营造得紧张肃杀,让人听得十分过瘾。这乐师,便是云遥在寒音洞碰见的乐师,女皇陈泓佳的御用乐师,姓洛,名华颜,字漫城。或是不想在今天这个场合抢了风头,他仅仅是着素白衣,头发简单梳理。可再怎么简单的打扮,也掩盖不了他的美貌。华颜,中华之颜,这美貌,倒也对得起这名字。有些千金小姐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宴席结束后如何联系洛乐师了。
一曲弹罢,陈如烽也舞罢。众人知道陈如烽是皇子,有心奉承,便纷纷鼓掌叫好。
只有云遥错过了女皇对陈如烽身份的介绍环节,轻声冷哼道:“花拳绣腿。”云泽连忙用眼神示意云遥不要说话。
可是云遥已经被女皇注意到了:“丞相,你旁边坐的,可是你家千金?”
云泽答话:“回皇上,正是小女云遥。”
女皇笑着问云遥:“丞相家的千金,你刚刚说什么?”
云遥搪塞道:“我说...好。”
女皇接着问道:“说说哪里好?”
云遥没有说陈如烽坏话,但也不想说他好话,于是她这样回答道:“琴弹得好。”此言一出,四下安静。若是换了别人,少不了对陈如烽一顿夸赞,可这云遥偏要浪费这个机会,不知是傻,还是愣。
洛华颜抚摸着琴弦,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虽然这小姑娘是在夸自己,但对于皇上和皇子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回答。
“哈哈哈。”女皇大笑了起来,对洛乐师说道:“漫城,夸你呢。”
洛华颜点头回应,笑容却有些尴尬。
此时此刻此地,同样笑出声的,除了女皇陈泓佳,还有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女子是公主陈若檀,只比陈如烽大一岁。她脸庞瘦削,漂亮英气,长得与女皇十分相似,只是少了分霸气,多了分温柔。她的头发在头顶利落地束成一个髻,她穿着深蓝色的男式衣裳,衣裳上和陈如烽一样,也绣有蟒纹。她并不是为了宴席才如此装扮,从她懂事起,就一直坚持穿男装,女皇宠爱她,也就随她去了。
笑的男子是饶承羽,陈国最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饶上清的儿子,也是云遥的青梅竹马。他刚从边疆战场回来,身着军袍,英姿飒爽。他在今天出席的众公子中,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才华名声,应算得上是最出众的了。
他们为何要笑?女皇可能是觉得云遥有趣而笑,但陈若檀却是因为陈如烽被嘲讽了而笑。这皇家两姐弟俩从小就互相看不对眼,如今更是因为皇位之争关系更加不和睦。饶承羽则是因为了解云遥,所以懂得她的回答,并且赞成她的回答。
女皇对所有人说道:“各位公子小姐们,有谁愿意也来舞剑一番?舞得最好的,有赏。”
众人都忌讳他的身份,都不敢有所动作,毕竟和皇子比赛,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许久也没人说话,女皇便对饶上清问道:“饶将军,你家公子呢?舞刀弄枪,他应该拿手吧?”
饶承羽刚想起身,却被饶将军按住了:“皇上,犬子刚从战场回来,伤病颇多,此时恐怕连兵器都拿不稳,怕惹您笑话。”
女皇带着些许挑衅的语气:“既如此,没人应战的话,如烽就不战而胜咯?”
云遥带着火气站了腾地站了起来:“我来。”云泽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全场皆惊,陈如烽也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敢在这种场合挑战自己,真是不要命。
云遥对饶承羽眨了眨眼,意思是:“羽哥哥,没事,我来争这口气。”
饶承羽回以一个支持的眼神。
女皇先是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好,云遥勇气可嘉。”她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便呈上一把剑给云遥。
云遥接过剑,向女皇行了个礼:“敢问皇上,如何评定输赢?”
女皇反问:“你想怎么评定?”
云遥看着陈如烽说道:“若是看我自己一个人舞一场剑就评定好坏,实为主观,不一定能服众。不如让我和这位公子直接比试,输赢大家都能判别,才为客观。”
女皇问陈如烽:“如烽,你意下如何?”
陈如烽此时还不知道云遥的实力,他巴不得能当场羞辱她一番:“好啊,不过可不要说我欺负女子。”
陈泓佳神色闪过一丝不悦,她最不满这个儿子的一点就是,他始终轻视女人。但她并未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那好吧。不过烽儿,注意点到为止。”
饶承羽却暗暗摇摇头,独自饮了一口酒。以他对云遥的了解,他知道女皇嘱咐错对象了。
云遥叫了声:“乐师,奏乐。”
洛华颜和女皇相视一笑,女皇点点头,洛华颜便弹起了战歌。
陈如烽的功夫来自于宫里的侍卫们,他是皇子,所以随便动两下,所有人都会捧场。而且没人敢伤着他累着他,所以侍卫们每次都会假装被他打败了。所以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武功无敌。
云遥的功夫来自于父亲云泽和陈国第一将军饶上清以及饶上清的亲传儿子饶承羽。这几人都是实实在在教云遥功夫防身,所以都是严格要求。所以云遥都是实打实的功夫。
陈如烽第一次遇到不会让着他的人,高下立判。
陈如烽以为他会打得云遥哭鼻子,但事实是不过十招,云遥的剑就已经在他脖子上架了三次。
一曲毕,云遥收剑,行礼。但除了饶承羽和陈若檀,无人敢鼓掌。又令人没想到的是,女皇鼓起了掌,众人也陆续跟着女皇鼓掌。
陈如烽揉了揉肩膀,不服气道:“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学琴棋书画,学舞刀弄枪做什么?招数奇奇怪怪,歪门邪道。”陈若檀冷哼一声,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此怨念,不仅针对云遥,也针对自己,甚至针对女皇。
云遥更不服气:“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琴棋书画了?要不把这些也比一比?”
陈如烽来劲了:“比就比。”
云遥刚想回话,云泽赶紧打住云遥的话茬:“遥儿,适可而止。刚才都是公子让你的。”
公子?云遥这才明白,父亲在提醒自己,陈如烽是女皇的儿子。
云泽马上又对女皇说道:“皇上,小女生性天真调皮,不懂规矩,怪臣疏于管教,让您见笑了。也请公子不要怪罪。”
陈如烽鼻孔里哼了一声。
女皇笑着说道:“丞相哪里的话。云遥巾帼不让须眉,有我陈国女儿的风范,你是教女有方。”然后她又问道:“云遥,你想要什么赏赐?”
云遥摸了摸脖子,她还真没想过要什么赏赐:“皇上,我...能要什么赏赐啊?”
女皇噗嗤一笑:“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啊。不如...就在这宫殿里,你任选一物吧。如果看上了哪家公子,选个人也是可以的。”
听到说可以选个人,饶承羽差点呛一口酒。
云遥想了想:“那我要洛乐师...”听到这,女皇差点呛了一口酒。云遥接着说:“...的琴吧。”女皇轻轻拍了拍胸脯,舒了一口气,赶紧答应了:“好,那就这个了。漫城,改日差人送到丞相府去。”饶承羽也舒了一口气。
金银珠宝云遥不感兴趣,选人什么的也没有心思,云遥就觉得洛华颜的琴是好琴。可此时的云遥并不知道,洛华颜是女皇的命,琴是洛华颜的命。洛华颜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应了一声“诺”。
后来洛华颜亲自将琴送到了云遥手上:“云小姐,此琴名叫寒音,传自我祖上,并非凡品,请善待之。”
云遥一听有些于心不忍:“原来如此贵重,洛乐师你还是拿回去吧。”
洛华颜无奈地说道:“圣上既已开口,就是圣旨,抗旨不遵,你我都是死罪。”
云遥也只好“无奈”地收下:“那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你若是想它了,就来我府上弹弹琴。”
“那就恕在下叨扰了。”洛华颜没有客气,后来他真的常常来丞相府弹琴,有时一弹就是一天,云遥也顺便和他学习了琴技。
所以此时在清音洞的云遥很诧异为何洛华颜没有认出她来,毕竟在陈国时他们也见了很多次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比较相熟的朋友:“你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洛华颜解释道:“以前你都是小姐装束,今日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见...而且我以为你已经...”
云遥接话:“以为我已经死了?”
洛华颜点点头:“嗯。”
云遥叹气道:“你就当陈国那个云遥已经死了吧。反正现在我的身份是未国大将军未央的表弟。”
洛华颜很诧异:“未央...师兄...的表弟?这是怎么回事?”
云遥解释道:“我和妹妹逃亡至此,幸得未央所救,便收留我们在镇国府中。”
洛华颜又问道:“为何是表弟?”
云遥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小声对洛华颜说道:“男装行事更为方便。我是女的这件事,只有镇国府的人知道,你可要帮我保密。”
洛华颜微微一笑:“我就当不认识你。”
云遥问道:“那你又怎么在这里?”
洛华颜双手轻抚起了琴,琴声如诉如泣,在琴声中,他答道:“和你一样,逃亡至此,遇到歹人,被王安业所救,收我为徒。”
云遥笑道:“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洛华颜苦笑:“这缘分也实属无奈。”
云遥想起了更多的陈国故人,便问道:“洛乐师,你可知皇上和公主现下如何?”
洛华颜摇摇头,琴声也变得凄凉了起来:“皇上保护我出了宫,自己却留下来了。后来他们的下落我便不得而知。我只知道,皇宫没了,靳玉没了,陈国也没了。”说这些话时,他眼里似乎烦起了泪光。
云遥知道自己提到了洛华颜的伤心事,赶忙转移话题:“啊...那个...许久不见,洛乐师你的琴弹得还是那么好。”
洛华颜却说道:“没有寒音,算不得好。”
提到寒音,云遥有些心虚,她看到洛华颜正在弹奏的琴身上刻有“清音”二字,便继续转移话题:“此琴也不错嘛。叫清音是吧?”
洛华颜面无表情:“嗯。去年新做的,寻常而已。”
云遥赶紧吹捧一番:“被你一弹奏,那可就不寻常了。”
洛华颜没吃这一套,而是问道:“对了,寒音呢?”
云遥被这突然一问,眼神闪烁,一时语塞。
洛华颜又追问道,琴声也略显焦急:“寒音呢?我给你的琴呢?”
云遥心虚地答道:“在我丞相府里...我不便带出来。”
洛华颜停止了弹琴,双眼盯着云遥,眼神凌厉:“可安好?”
云遥咽了一口口水:“我放置于暗室,如若无人发现...应是安好的。”
洛华颜问道:“能否带我取之?”
云遥想了一下,回道:“洛乐师,眼下并非良机。但我可以答应你的是,如果我下次回到靳玉城,我一定将寒音找到,带来给你。”
洛华颜轻叹一口气,眼神也温柔了起来:“我信你。”
云遥拱手道:“那就烦请洛乐师帮我保密身份,寒音之事,云遥定不负所托。”
洛华颜应道:“好。那你先回龙虎阁吧,你我就当不曾在此地见过。”
云遥道了一声“再会”,便转身离去,可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那个...洛乐师,我...迷路了。”
洛华颜无奈起身,背起琴,往洞外走去:“你啊,还是老样子。”
云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劳洛乐师带路了。”
洛华颜斜眼看了云遥一眼:“别叫我洛乐师。”
云遥不解:“那叫什么?”
洛华颜正色道:“按辈分,你得叫我师叔。”
云遥翻了一个白眼:“洛师叔啊,你怎么...不跟其他师叔们一起去清渠里洗澡啊?”
“咳。”洛华颜假装咳了一声:“我的玉体,除了皇上,还没人看过。”
云遥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闭上了嘴。
两人并肩走着,看着身旁的故人,有那么一瞬间,云遥甚至觉得好像回到了在陈国的时候。
路上,洛华颜开口问道:“云遥,你恨吗?”
云遥反问道:“恨什么?”
洛华颜答道:“国仇,家恨。害我们流离失所的,正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未国。”
云遥回道:“我恨,我恨之入骨,这也是为什么我来到这里。我要报仇。”
洛华颜问道:“找谁报仇?”
云遥眼神坚定:“谁发起的这场战争,谁就是我最大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