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危喝着小知了端来的药,直喊着苦。
相互拌着嘴的两人却根本不知道那景逸伯家的兄妹两个,此时在商量些什么大事。
那杨一甫的妹子昨日躲在了高家小姐的车里,目睹了城外发生的一切,吓的花容失色的她,却被那个穿着青绿色衣衫从天而降救了姐姐的年轻人,深深震撼住了。
思春的年纪,只一眼便相中了那个少侠。
回得府来,不顾哥哥的轻声责怪,硬是要让他请少侠到府里作客,拗不过妹妹的杨一甫无法,只好连夜准备请帖,字字斟酌,怕言语里有任何一丝不妥。
第二日一早就让家丁送去,嘱咐他一定要亲手交到少侠手中。
小知了猜对了所有,唯独没猜到同是女子的杨家小妹那颗春心。
当司危打开屋门看到那个年轻公子时,他觉得小知了简直可以去当算命先生了。
这公子浓眉大眼,发髻整齐的梳着,嘴上那一撇胡子让人印象深刻。穿着黑色绸衫,上面看不出一丝褶皱,虽然身边跟着两个家丁,但那装着礼品的三个盒子却是由他自己拎着。
杨一甫看起来是个讲究公子。
见到司危的第一眼,杨一甫便在心里暗暗惊叹,怪不得妹妹会看上这个少侠,即使受了伤显得苍白,有些精神不振,仍能看出他脸上那股温柔的俊俏,桀骜的英气。
此人日后必是一代风流人物。
杨一甫已经在心中下了判断,虽然仅仅就凭这一眼,却坚信不疑。
司危见来人一句话不说,却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看,尴尬的咳嗽一声。
“司少侠莫怪,前两日听闻少侠的事迹,早已想一睹少侠真容,那日差了人来,说少侠伤势尚未痊愈,也一直不敢打扰,只是这两日一直心中惴惴,这才冒昧前来,给少侠送些补物,刚刚见得真人,果然一个英雄少年,这才愣了片刻,还请少侠包涵。”
司危心中暗道,这人不愧是景逸伯家的公子,如此礼数周到,高澄和他虽为表兄弟,但两人真是截然不同,一个武威豪爽,一个文质彬彬。
请进屋来坐下,两人稍微聊了一会,无非是做嘘寒问暖的应答。
不多时,那杨一甫便切入正题:“既然司少侠如今身体已经恢复良好,不知今日可否随我一起到府上去,我府里众人听得司少侠救我表妹,助我表弟,勇战幕国人的事迹,都心生仰慕,急切盼着见到少侠。”
司危知道早晚总归要去,人家都亲自己上门来接了,也就不再推辞,点头应了。
见少侠如此爽快,杨一甫心底也是惊喜,连忙唤随从下去打扫马车,重铺内里,务必不能有一丝怠慢。
下了楼来,只见那马车珠光宝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奢华至极。
夸张了夸张了,司危不住咋舌,临上车前,转头朝着客栈门口看了一眼,心想这小知了前两日一早就来自己屋里蹦跶,今个怎么回事,刚刚那杨一甫还问起,本想连带着一起去,可敲敲门却没有回应,一大早这丫头去哪了。
骑马走在前头的杨一甫心里默默一笑,出于礼貌刚刚也向少侠请了那姑娘,偏生巧了,这姑娘居然不在,这对自己倒是好事,也不知那姑娘的性子,万一是个泼辣女子,小妹恐怕得吃些亏。
刚刚那一小会的接触,特意问了,司少侠并没有成亲,那姑娘只是个认识不到两日的朋友而已,如此甚好,这妹婿我要定了!
看着一行队伍慢慢走远,站在窗口的小知了笑着拍了拍胸口。
景逸伯府准备到位,府门口早已安排了数十个丫鬟,等那司危一露面,齐齐行礼欢迎。院里也重新打扫了一遍,洁净无比,地上一点尘迹都看不到。本就奢华的一应家具更是擦了又擦,如新的一般。
杨一甫心思巧妙,心想既是武林侠士,定不喜束缚,将那饭桌安排在了长廊尽头,池塘边上,红花绿柳,山水陪衬。
两人坐定,吃了几口小菜,杨一甫招呼一声,来了个小丫鬟捧上一个酒壶,小巧玲珑,非常别致。正欲倒时,司危连连推脱:“杨公子,我的身体近来不宜喝酒。”
“我知道。”杨一甫笑道,“所以今日这个小宴,我也不上酒,至于这壶东西…”边说着边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亲自给司危面前的杯子倒上。
“少侠可闻上一闻。”
司危低头招手嗅了一嗅:“没有酒味,有些淡香,杨公子,这是什么?”
“容我卖个关子,少侠请先喝上一杯,看是否能够合你胃口。”
端着满是无色液体的杯子,司危略皱着眉头一饮而下,闭眼微微感受一会,笑道:“原来是百花蜜,我还说那香气奇特,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这一入嘴便晓得了,唇齿留香,清新解腻,配这桌菜肴,比寻常的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一甫满是惊讶的听他说完,愣了半晌有些尴尬道:“是我孟浪了,还要卖关子,原来少侠认得。”
“呃,喝过几次,喝过几次。”
杨一甫心中又暗暗惊讶,连忙说道:“实不相瞒,这百花蜜乃是宫中所酿,去年过节时,家父蒙恩,得赏一缸,今日拿出来招待少侠,本想着少侠喝了一定惊为天物,如此看来,是我少见了。”
这东西有那么珍贵?司危听他一说,才知道原来这东西如此的不一般,本来以为虽然是好东西,但是也不难得,毕竟自己幼时在京城,当水喝过几年。
但是人家这样盛情招待,也不好拂了脸面,司危赶紧略作抱歉,说道:“不不不,或许是我识错了,在临通府,那些个茶博士,应当是听了百花蜜的名头,自己尝试着调配卖出,我喝过几次,感觉味道有些像而已。”说着又轻抿一小口,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细品起来,这真东西却不一样,比我以往喝的更加细腻丰富。”
杨一甫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他看的出来,对面这少侠之前的描述必然是真喝过的,虽不知从小小临通府出来的他怎么能喝着,但若是常人,恐怕喝了假的也会说是真的,对方居然把真作假,给足自己面子,还是对司危高看了一眼。
“不知少侠将来打算为何?”
又吃一会,两人相谈融洽,杨一甫似乎忘了正事,与司危各种聊了起来。
“我来登陵,就是为了武会,等到武会结束,若是幸运得了八卫之一,那自然入京面圣,为大宣供奉一点微薄之力,若是不幸落选,那便回临通府,接受我爹的雷霆,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司危玩笑口气,不过他心里也知道,若是成了,自己也有底气对父亲说话,若是不成,光自己偷偷离府这点,就又要被关禁闭了。
“少侠那日的威风,登陵府里早就传遍了,能和我表弟一起并肩作战的,怎么也不会差,八人之内必然会有你。”
“其实我倒不是很怕自己落选,大宣人杰地灵,习武之人不在少数,又有那么些出神入化的招式,我这次来参与,主要还是在府里闷的慌了,又有些烦我爹的看管,而且想着自己既然能得个四等卫,不再拼上一拼,也说不过去。不过,我怕的倒是万一是个九名,十名,那我真要许久睡不好觉了,会常常恼自己。”
“哈哈,少侠的担心,我也能够理解,我常游历各地,也遇见过很多武林人士,都是失之与此。因为武会的存在,我大宣习武者太多了,而且武会五年一次,比科举还要再多上两年,时间隔的稍久,选出来的人又少太多,几乎很少有人会憋着劲去等着下一届,毕竟除了那些个武林大家出身的,年岁越长,越要考虑生计,如今小门小派越发式微,也不是好去处,我也是常替他们感到惆怅,部分武林人,空有一身本事,只能去做个小小侍卫。”
杨一甫的表情看的出来有些沉重,说话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扶住围栏。
“而又有另外一些心存不良的人在当官无望后,居然三五成群结成散碎门派,仗着有些武功,尽做些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又要朝廷出兵出力的来将他们铲除,简直是内耗大宣的兵力和银两。”
“更有甚者,居然背信弃国,为重金投入了幕国,蛮国等处,对我大宣造成了一些威胁。”
司危笑道:“其实,人的本性,如果没有大的变故,参加武会之前就已经养成了,你所说的那些人,有人本性好,确实会可惜一些,但那些本性就坏的人,怎么样都会有非分之想,我想他们没有通过武会入朝为官,实乃福分。”
“少侠说的不错,这些人实际上注定都是要走上那条路的,我就是惋惜啊,那些人品正直,武功也不差的人,没有什么好的安排。”
“或许也有办法。”司危随口说道。
“哦?司少侠有何想法。”杨一甫回过头来,朝着司危看去。
“啊?我也就是听你刚刚那一番话,突然脑中冒出个想法来,恐怕不成建议,粗鄙之念罢了。”
“少侠但说无妨,你我只是闲谈,说错又如何。”
“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如果朝廷成立一个衙门,行中间之事。你说的那些为非作歹,叛国之人,给他们挂上标签,出个价格,悬赏下去,让那些有本事,缺银两的武林人接了,这不就两个方面都解决了?”
司危想的很简单,让武林人去治武林人。
“妙!”杨一甫听得一席话,似乎豁然开朗,“司少侠这个建议看似简单,实际真是精彩,如此一来,能够大大减少一些武林人为害一方的情况,又可让一些武会道路走不通的人,能通过本事赚取银两,从而养家糊口。”
“可行?”
“可行!”
杨一甫两眼放着光,又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少侠,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