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司危在乙武场遥遥领先，已经得到了一百二十三分，比第二名要足足多出四十分来。
不仅是周边的围观百姓连连惊呼，就是那六个评判的官员也都忍不住喝彩，可怜的是那个计分小吏，又想拍手，又不能停下手中的笔，时不时还会看的愣住，幸好旁边的同僚屡屡提醒，才不至于误了本分。
监督乙武场的是东临寒，宫中十二禁军副统领之一，二十五年前以二十岁的年纪夺得当年武会的二等卫，也是风光一时。
他早已在来登陵的路上听尤尚书说了这个年轻人一月前的事迹，大部分人，包括当时战斗的司危与高澄，恐怕都不清楚那四个丫鬟是什么样的来头，但东临寒清楚，所以他先前根本不信，觉得是老尚书言辞夸张了，他了解高澄的实力，在对方没有下杀手的情况下，能打那么久已经是极限，可这个听都没听过的毛头小子居然差点能和对方两人同归于尽，这着实让他很难相信。
直到这会，看了场上司危一下午的表现，终于信了。”
今日的武会结束，人也尽数散去，尤尚书胖胖的身子却突然出现在乙武场，他乐呵呵的瞥了一眼记分板，对东临寒招呼一声道：“东副统领，怎么样，老夫没有骗你吧。”
“老尚书，我这一下午，确实开了眼界了，不过这个叫司危的，似乎比你说的还厉害一些。”
“这小子也和那年的你差不多年纪，水平又比你当年如何？”
“那不好比较，我当年的对手和如今他的又不是同一伙人。”
“他这分数，进六十四人基本是稳了，你会慢慢作出比较的。”尤尚书嘴角上翘着，开心至极，倒好像记分板上遥遥领先的不是司危，而是他自己一般。
“老尚书，你说你这么乐呵，莫非那小子是你的什么人？”东临寒觉得尤尚书对这个年轻人热情的过头了，也信任的过头了。
尤尚书仍然挂着微笑，看似不经意的大袖一挥，他身边的几个随从便都散了开去，略过一小会，回来了一个对他点点头，他才带着不知发生何事的东临寒往武场中间慢慢走过去。
“什么！老尚书，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走到正中时，尤尚书附耳对东临寒说了什么，吓的他立马神情变了。
尤尚书收起了满脸的笑容，此刻表情有些冷漠：“老夫不会拿这件事情和你开玩笑。”
“那你为什么还会默许这事的发生！居然还因此高兴？老尚书啊老尚书，你是年纪大了，觉得自己没几年了，就也不想天下太平了是不是？”东临寒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拳头捏的骨骼作响，满脸的愤怒，甚至都不顾了礼仪，说出了难听话，“还有他那爹，明明都躲了十多年，怎么就这么半途而废了，那他先前躲什么？他真是疯子，一直都没变，那是他亲儿子，他就这么敢？
“我猜到了你会这样。”尤尚书没有因为他的口出不逊而显恼怒，依旧冷漠着脸，“其实我第一日见到他也有些诧异，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姓名家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司鼎想做什么，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向这孩子提醒过要注意什么，但是，他既然放那孩子出来，一定是准备妥当了。”
东临寒一边摇头，一边有些绝望的说道：“我不管司鼎想做什么，他本就是个疯子，只不过一朝刺骨，便冷静了十多年而已，但你呢，你就从来没有想到过将来他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想过，但有什么用吗？事情并不受你我控制，司鼎突然把他送到你我面前，我还能废了他不成？”
“没错！你就应该这样做！”东临寒低声怒吼着。
“那你现在也知道了，你去下手吧！”尤尚书无奈一笑，手拍着处在崩溃边缘的东临寒肩膀，“我和你一样，你不可能做的，我也不可能去做。其实我也忽然想明白了，先皇驾崩或许才是司鼎敢这么做的原因，虽然他之前如你所说，是疯了点，但他并不是真的疯子，如今这孩子，名声越大，反而越安全。”
“先皇驾崩才一年不到！你看这孩子的武功是几个月能练出来的？况且，现如今宫里那位虽然不知道，但将来呢？其他人呢？况且将来就算宝座上的人要面子，其他人可不会去顾这些，这孩子一路走来，口无遮拦，行无禁止，在登陵没有人当回事，到了京城呢，那时候会有多少人注意他，到时候就不是废他了，那是杀他！要做这事的人多了去了。司鼎头脑不清醒，老尚书你也这样吗？”
“司鼎比我们更清醒！早晚要出事，不如自己先出来接着，躲能躲到什么时候，又能躲到哪里去。为什么我今日一定要告诉你，就是要你和我，和司鼎，和那几个还没死的一起，尽自己的所能去保护他，我不是要让你和我去做风，推他向前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做好那一叶小舟，去护着他，至少在我们没有破的时候，他就不会落进水里。”
“高名呢，高名知道他是谁吗？”东临寒无法反驳，叹口气问道。
“知道，但是高名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尤尚书提醒了他。
“也对，他们家老头子胆小，可不敢让自家人趟进浑水里，不过高名迟早也会知道的。”
“不到必要，我也不会和他说。”
东临寒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一些什么，问道：“那个女人呢，要是那个女人在，我会更有信心一点。”
尤尚书摇摇头：“我派人去找了，还没有消息，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或许都不在了。”
“唉，那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吧。”东临寒摆了摆手，走下武场。
尤尚书揉了揉自己的胖脸，闭了眼睛，坐到了地上。
景逸伯府里，杨一甫躺在了床上，一日没有下地，露儿回府告诉了他今日的情况，司少侠英勇无比，在乙武场风头出尽，看着无比兴奋，满脸通红的妹妹不停的在说司少侠的劲头，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便让她早些去休息了。
等妹妹一走，他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忍不住自嘲的笑了。
早在两刻前，他就已经知道今日武场的赛况。
昨晚，外祖母告诉了他一些事情，虽然说得不清不楚，仍然让他吓出一身汗来，走之前，外祖母丢了这个瓶子给他，又重复了上次的那个问题：“如果有一件事情，看着是一件错事，做起来也是一件错事，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你怎么选择？”
“怎么选择？我也不知道，只是，兄弟我现在倒有些盼着你是个第九名，悔上一阵，也总比去了将来可能会悔一辈子要好。”杨一甫小声的自言自语起来。
那两边都有着不同感情却相同情境的悲伤，而这边的司危却是神清气爽，和小知了两人买了十多个大包子，蹦蹦跳跳的回了客栈。
一进到屋里，司危连忙将鞋袜甩了，赤脚站在地上，大呼了一声舒服，小知了嫌弃的掩了掩鼻子，作势要呕的模样道：“要吃包子了，你这样也太不讲究了。”
司危不以为然，坐在凳上闻了闻自己的脚道：“又没有味道，你真当自己是狗，有狗鼻子啊。”
小知了也感觉到不对，鼻头动了动：“哎？这倒奇怪，真一点臭味都没有，你穿的什么鞋袜，居然还能去味？”
“我从小脚就没味，而且不仅脚没有味道，身上即使大热天出一身的汗，也是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
“呸，鬼信你，你以为臭男人这个词只是说说的？”
“不信就算了。”司危知道不能和她就着一个话题聊太久，她那小嘴会停不下来，一直絮叨的，赶紧拿了个包子，转移话题：“今日杨兄弟怎么没有去？”
“听露儿说，你那兄弟昨日比你还激动，兴奋的一直张罗各种酒席礼物，就等你一飞冲天，谁想兴奋的病了。”小知了瞅了瞅司危那刚摸了脚的手，现在又拿了个包子，鄙夷的摇了摇头。
“居然没能够亲自到场，看我今日的风光，我想他此时的心里一定是觉得很可惜的。”
“不就是一百二十三分？”小知了白了他一眼。
“据我所知，从登陵武会开办到如今，也没有哪个的分比我今日高的。”司危神气的看着她。
“那你可真是井底的蛤蟆，我在你去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了，你这分，今日只能并列排到第三。”
“什么！”司危以为小知了在开玩笑，连忙吐了嘴里的包子，反问道。
以他之前的了解，历届的擂台初选，两日全部结束能够有一百二十分的都少之又少，更何况他如今才一个下午，就已经一百二十三分了，即使这样，还有两个比他高的，还有和他一样分的，莫非今年真的是各路神仙都来了？
小知了确定的点点头：“对啊，大侠，所以你千万不能骄傲。”
“那几个人是谁？”司危脸上已经没了兴奋，“难道有那个叫伶舟兰台的？”
“是啊，这个伶舟兰台一百三十八分，傲视全武会，第二的那个倒只比你高了三分，但却是个女子，好像叫什么云月欢的，和你同分那个便是高澄了。”
司危感觉包子不香了，吃了一半甩到了一边去。
“哎呀，大侠，你不用这样嘛，说不定他们只是比你运气好，分得的那些武场，对手都不如你遇见的强，若是和你都在乙组，说不定你就是第一了。”小知了见司危表情不对，连忙将那半个包子拿起，用嘴吹了吹，又递了过去。
感觉自己是有些太过情绪了，司危看着小知了那哄小狗一般的模样，乐了起来，笑道：“我只是在生气，为什么我那武场一个姑娘都没有，全都是汉子！”
“你开窍了？”小知了撇了撇嘴，“开窍就去找那露儿妹子去，还想武会上碰见姑娘，茶馆上三个姑娘看着你呢！”
“对了，你一说，我反而想起来了，那高家小姐怎么今日也在？”
“还不是看你去的，你说你，长的也没有世上独一个那般，怎么好像每个姑娘都要围着你转似的，我是想好了，明日也不去看你了，还不如去看看那个叫云月欢的姑娘有多厉害，反正也不多我一个。”
“看我的？”司危接过小知了手中的包子，“我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你要是明日去看看别人也好，正好帮我瞧瞧那些人厉害在哪里。”
小知了一听这话，两手一甩，再不理他，哼的一声走出了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