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是宫里的?那是哪里的画师,朕瞧他的水平可不比那些个大家要差。”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对着赵公公,而是侧头看着一旁的尤端。
尤端感觉到了皇帝的眼神,赶在赵公公回话之前,咳嗽了一声,缓缓站起来向皇帝拱手说道:“回皇上,那是老臣的学生路源知府朱旭送进宫里来的,画师听说是个乡野隐士。”
“原来是这样,若是有机会去路源府,朕倒是要亲自拜会一下,这等水平,躲在乡野,实在是可惜了。”
众人连忙点头称是,皇帝笑了笑,又将话头回到正题上来,指了指高澄道:“高澄,你可还记得朕?”
高澄连忙站起来回道:“自是记得,皇上四年前去登陵时曾经见过的。”
“是啊,朕当时还是皇子,住在你家府上,一晃都四年了,时间过的真快。”皇帝眼睛朝上看着,似乎是在回忆,一会又说道,“你妹妹的事情,朕已知晓了,你也别怪朕,那海之涯毕竟不是我宣国人,这事涉及到幕国,这会正是两国交谊的时候,日后有机会,朕会想办法补偿你们家的。”
“皇上言重了,我父亲既是登陵指挥使,定是以大宣利益为重,我们也都知道里面的轻重的。”
“高指挥使坐镇登陵,为我大宣尽职尽责,朕深感欣慰,如今你也得了三等卫,日后定也要和像你父亲一样,建功立业。”
和高澄说完了话,皇帝又和其他几个一一聊了些,司危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禁略感诧异,不仅是因为皇帝对他们的事情了如指掌,还因为其他的一些事。
比如,他这才知道,原来伶舟兰台是因为云月欢才来参加武会的,两人青梅竹马,早有情愫,所以那次和她对决的失败,其实是一件必定的事情。又比如,那个输给自己的广咛,竟然真的和幕国有关系,她的母亲是幕国人,只不过她如今算宣人罢了。
这次面圣在紧张中开始,却又因为皇帝的随意亲切,到后来中午的庆宴时,满场的欢声笑语,只是尤尚书中途似乎身体有恙,早早的向皇帝请辞走了。
结束之后,众人都带着赏赐出了宫,八个人,满满十多箱东西,尤其是司危的最多,金子银子,珠宝翡翠,古董丝绸…足足三大箱,几个太监抬着,明显能感觉到他们的吃力,等箱子摆好,司危学着高澄的样子,从袖中掏了几锭银子分给了他们,惹来声声奉承。
上马车前,高澄走到司危身边,拉住他悄悄说道:“我就说广咛的功夫怎么和那几个丫鬟如此像,原来真是有幕国的血脉。”
“可如今,她毕竟是我宣国人。”
“希望不要继承了幕国人诡滑的个性才好。”高澄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正在上车的广咛。
“皇上都知道了她的身世,不用担心那么多。”司危劝他。
“欸,听说皇上过几日要去召六部尚书和五大将军商议,两个月内就会定好咱们的官职,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和那广咛分到一起去,这样也好监督她。”
“这你也能有办法?”司危疑惑的问道,他知道常规的流程是六部和将军们商定后,交由皇上确定。
通常来说,要不去各地军中任职,要么留在京城,只不过依照武会的等级,官职的品阶也不同,像自己的一等卫,至少是三品以上,二等卫是五品以上,三等卫是七品以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半年便能升上品级。
可基本都是最后圣旨下来,该去哪就会去哪,哪里还能自己选的。
高澄嘿嘿一笑道:“这就要靠我爹了,若是平时的话,我爹断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不过我今日会给他写信,说明我的担心,他定会想法子帮我的。”
“你不会是以公济私,假说监督,实际是看上她了吧。”司危玩笑道。
“那怎么会,我还真是担心幕国人。”高澄否认道,接着问,“对了,离晚上还早,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吃茶看戏去?”
司危摆了摆手,他心中早就有事要做了,婉拒道:“我要去买些东西,等明日吧。”
高澄也不强求,看他似乎真的有事,便自己上了马车,司危看了看宫门四周,摇了摇头,梨花屋附近他熟,但这宫城外他还真不认识,于是让载着赏赐的车先回梨花屋,自己吩咐了马夫一声,朝着城南走去。
东大贵西小贵,南大富北小富,又贵又富在中间,这是司为从小就知道的一句民间俗话,虽说这话并非确切,但也大致的说出了京城的格局。
所以司危一早就想过了,既然小知了家是丝绸商,定是大富人家,那自己肯定优先会在南城寻找,南城寻不到再考虑北城,昨日那小吏说的胭子轩是在南城,倒是正符合他的想法。
马车一路不急不缓的行走在大街小巷上,酒足饭饱的司危怕身上的锦袍惹眼,换了一身自己带的,之后就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好一会儿,随着马夫吁的一声,一阵颠簸又将他弄清醒了过来。
下马车一看,正对眼前的那个奢华门面,正是胭子轩。
司危看着这胭子轩的大门,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卖丝绸的,这外面的牌匾上,立柱上全都裹着靓丽的丝绸,都不用摸,就知道绝不是普通的货色,临通府那些商铺外哪里能叫门面,这才叫门面嘛。
刚进门口,一股胭脂水粉味就扑面而来,司危觉得这味道熟悉的很,还未能想起在哪里闻到过,一个媚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呦,这么巧,你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不用去看,司危听这声音就记起来了,正是昨晚那府院现在住着的女子。
没想到她居然在这里,司危尴尬一笑,挠挠头走了上去,问道:“你也来买丝绸啊?”
“这话该我问你。”女子媚笑着,不过到了白日,那种令人酥骨的感觉到没有那么的明显了,“这家铺子是我开的。”
“啊?你开的?那打扰了。”
说着话,司危就要往外去了,他本来就是要找小知了的,可这女子昨晚都说了,她家就只有她一个,那就定然是自己找错了,心里对这女的没什么好感,下意识的就要往外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因为那妩媚的表情,显得轻浮。
“欸,小公子,你这什么意思,是我开的,为何就不买了?我也没有哪里得罪你吧。”女子见他要往外退,连忙喊道。
司危回过神来,一想也是,自己心里那想法太过以貌取人,人家也不是无礼,也没有对自己说什么,自己这样倒显得孟浪,于是停下了脚步,解释道:“我原本是想找人,并不是要买丝绸的,既然这店是你的,想来是我找错了。”
“你都没问,怎么就知道找错了,兴许找对了呢?”女子知道了他的原因,反问道。
司危心想也对,来都来了,问上一句又没什么,反正自己都要找,这女子开的又是丝绸铺,总归知道的比别人多些。
女子见他似乎改了心意,正往里面走,掩嘴一笑,请他坐下来,吩咐了店里伙计去备茶。
“这两日不忙,我们一日内在两个地方都见了面,也算有缘分,你便问吧,我知道的定会告诉你。”
司危接过茶,对那伙计点头表示了感谢,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若是问到我有用的,到时候买你四五匹丝绸。”
女子哈哈大笑:“四五匹?那可是大生意了,先不说我这店里的丝绸最便宜的都要百两一匹,就算你真买了,那么多你是要做什么?”
司危砸了咂嘴,刚刚自己随口一说,确实有些夸张了,不过也懒得收回去,说道:“怎么用都行,只要我高兴,买就买了。”
“好好好,那我要对你客气些了,你问吧。”
“你府里真只有你一个人?”
“瞧你这意思,是看上我了,要来我府里?”
“你想哪里去了。”司危脸色有些微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刚刚在宫里喝了酒的缘故。
女子媚眼一笑道:“我昨晚不是说了,还有些丫鬟伙计。”
司危接着问道:“那你可有妹妹?”
“欸,我说小公子,你莫非是嫌我年纪大了,又要打我妹妹的注意?”
司危赶紧摆手,那女子又笑道:“我妹妹吧,有很多,只是不住我府上,而是…”
“而是什么?”司危一听,感觉有戏。
“而是啊,都在那‘梅花帐’里。”女子的表情变的十分神秘。
“梅花帐?”司危复念一遍,突然醒悟道,“青楼?”
在京城生活过的人,一定都听说过‘梅花帐’的大名,这可是京城著名的青楼,名声之响,甚至北边的幕国都有很多人为它远道而来,只为春宵一晚。
可这根本不可能和小知了有关系,司危心里又没了希望,却对眼前这个女子好奇了起来,见她点头,讪讪问道:“那你?”
“你想的没错,我以前就是那梅花帐里的牌子。”女子脸色不变,很轻巧的说出来,似乎并没有在乎司危的想法。
司危心道,自己果然没有想错,昨日晚上见她那神情,就感觉不对。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连这事我也告诉你了,待会定要买些丝绸的。”
司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心想买就买了,也不差那些银子,继续问道:“那我要找的人定然不是你这里的了,你可知道京城其他大的丝绸商,有没有谁家小姐叫做小知了的?”
“小知了?”女子蹙眉,又像昨晚一样手拖下巴,沉吟许久,好一会才在司危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摇了摇头,“这名字,倒是真没听过。”
司危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想的太简单了,只能再去别处找找。
“不过。”女子又说道,“若说小姐的话,还真有那么一家。”
“谁家?”司危激动的连忙问道。
“孙员外家,两个月前,他夫人刚生了一个。”女子哈哈一笑。
司危强忍着心中不爽,心说你这不是逗我呢,两个月的小丫头,我找她做什么,又问道:“就没有其他家有了?”
“你别说,这事也邪乎,京城那些个我知道的丝绸商,家里生的孩子,还真都是公子,直到今年那孙员外生了闺女,这才有些不一样,所以这孙员外乐的呀,简直眉毛眼睛都要上天去了。”
司危听她这么一说,几乎感觉到了绝望,若她说的是真的,自己能找到小知了最重要的线索可就断了,接下来只能大海捞针了。
小知了难道骗了自己?可为什么呢。他想不通,无限茫然在他心里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