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影一手捂住胸口直喘粗气。扔掉手上长刀,惊魂未定看向一旁少年。
害怕,恶心,伤口的痛,扑鼻的血腥味,这些通通顾不上。她脸色苍白:“阿哥,阿哥,得赶紧把这人埋了。外面天寒地冻,雪下这么大,附近只有这一个土地庙,如果被人发现就遭了!”
这人不知道有没有同伴。万一有,回来发现他死了,他两可再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林风眠面无表情,望着倒在血泊的男人,随手将血液抹在身后墙上。
庙内早已衰败不堪。庙里供奉土地爷和土地奶奶两尊塑像。原本有两根顶梁柱,因着大雪积压,其中一根已从中间裂开,勉强支撑着屋顶。
看她紧张惶惑,眼巴巴盯着自己。林风眠面无表情,随口说了句:“饿,没力气。”
饿,饿你妹,难道她不饿吗?这会子她饿到嘴里泛白酸,胃里疼得直抽抽!这世道,真叉叉操蛋!
她这会极怀念从前,从前山珍海味,要人变着花样哄她才肯吃。这下可到好,跌进这么个乱世,想吃却没得吃,作孽啊……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嘴巴反应极快:“不行阿哥,你听我说。咱们得先把他埋了,阿哥你看,这把刀这么锋利,他肯定有点来头。咱们虽说杀他是不得已,可谁能信咱们?埋了他,收拾干净一了百了。”
地上除了一具成年男人尸体,还有一条黑狗。破烂昏暗的土地庙,到处充斥着血腥味。
看着已经断气的黑狗,陈影心里有些难受。是狗子救了她,要不是它,不顾一切扑过去咬住男人喉咙,牵制住男人,她和林风眠没有机会抢过男人的长刀,一刀捅死。
狗子救了她命,她却没办法让它入土为安,为了活命,一会还得吃了它……生逢乱世,狗都这么惨,更何况人!
“阿哥,你忍忍,再忍忍。费不了多少功夫,一会就好。埋了他,待会就给你炖狗肉吃。”陈影拿好话哄林风眠:“你看,这里还有几个地瓜,冬天的地瓜最是软糯香甜,地瓜炖狗肉,吃着可香了!”
林风眠被她说得口舌生津,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想着一会就能吃到肉,咬咬牙强打精神。两人合力,连拖带拽,折腾的满身大汗。好不容易,才把尸体拖到土地庙外面,那片树林子里。
树林里一片静谧,只有飞雪扑簌簌的声音。
用长刀在硬邦邦的雪地里,刨出个坑来,尸体扔进去,胡乱用泥土填上,再使劲用脚踩平。
两人身上有伤,肚子又饿。没有称手的工具,这坑挖得实在敷衍。
坑只有不到半米深,尸体扔进去,泥土薄薄盖一层,很容易就看出下面埋着东西。
陈影围着埋尸体地方,来回转了好几圈。这样实在太容易看出来了,要不,继续哄他挖深些?
林风眠眼眉低垂,看起来面无表情。但陈影能感觉出来,他现在很不耐烦。
她虽然叫他“阿哥”,却对他知之不深。她从睁开眼到看见他,总共才几个小时。他杀人时的冷静,杀人后的麻木,都让陈影担心。
她不想惹怒他……算了,还是放弃了。外面雪够大,至少开春前不会被人发现。有这段时间,他两早跑得远远的。
二人拖着饥饿又疲惫的身体,重新返回土地庙。
陈影忍住疼,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动手架起柴火烧水。她从未做过这些事,难免手忙脚乱。好容易点着了火,小脸熏得黑乎乎,身上沾满了碎叶。
林风眠坐在一旁似睡非睡,半眯着眼睛看她忙活。
烧了满满一锅开水,放了些肉块,再放了两个地瓜一锅炖。看着剩下的狗肉,陈影犯了难。这可是他两赖以活命的食物,不能随便扔在这里。
抬眼看见屋顶飘飘荡荡的经幡,想到一个办法。她人小个头矮,又蹦又跳往上扒拉。费了半天劲,好容易才够着一条。撕下经幡,极其小心的,把剩下大部分肉包好,埋进了门外墙角。
气温这么低,要不了多久就能冻上,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解冻,不就是免费的冰箱吗。
撕经幡的时候,陈影心中默念:土地老爷,千万别怪她不敬,都是环境所迫。土地老爷,您是神仙,有泽被苍生之责,她也是众生之中一员,宽恕宽恕,阿弥陀佛!
林风眠看这么个小人儿,忙前忙后,忙得脚不沾地。最后竟满脸肃然,跪在土地爷面前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她这样,可不像个六岁孩子……
对于藏起大半狗肉,林风眠有些不满,皱眉说:“不是说,重新找地方落脚,怎么不都炖了,带在路上慢慢吃。”
陈影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大雪。
他说的也有道理,路上不一定有地方生火做饭。可这雪下这么大,立刻启程并不是明确的选择,她身上就这么一件外袍……
陈影正准备回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拍脑袋说:“啊呀,我真笨!快快快,去扒衣服。尸体上还有衣服呢!唉,我可真笨,怎么刚才就没想起来?”
话没说完,直接就来拽他。
林风眠一点不想动,他盯着锅里翻滚的肉,很想捞一块吃了再说。可这小东西实在太磨人,好话说个不停。他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裳,她胸口还有伤,那个大一个血牙印,亏得她忍住一声没吭……
林风眠按下火气,被她连拉带哄,再次回到树林子里。就这么一会功夫,刚才埋尸体的地方,已经落下一层积雪。二人连刨带挖,把尸体从泥里扒拉出来,剥了衣服重新埋上。
陈影从头到尾不敢细看……她现在一闭眼,就是血肉模糊的场景。
是他先起了杀心,好好儿的非要杀了她吃人肉。这种变态,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最多算正当防卫。土地爷土地婆,你两都是亲眼所见,一定不能冤枉人……
抱着衣物回到庙里,锅里的狗肉炖地瓜,香气四溢。放下衣服,两个半大的孩子,蹲在锅旁边,一门心思等着吃肉,嘴巴里口水直流。
陈影暂时没心思管那一片狼藉,拿起树枝削成的筷子,戳了戳一块狗肉,肉还是很硬,筷子戳不进去。
半生不熟的肉最容易闹肚子。冰天雪地,没有银子,得了病就等于自寻死路,还是再等等。感觉这一刻等的无比难熬,终于等到筷子轻轻一戳就通。
陈影眉开眼笑,大声欢呼说:“阿哥,好了,可以吃啦!”
林风眠眼睛一亮。
陈影用缺了口的破碗,先给自己盛了一碗。剩下的连锅一块放在林风眠面前:“阿哥,你吃这个。”
破碗只得他拳头大,一口就能吞下去,都不够塞牙缝。林风眠拧眉问:“你就吃那点儿?”
“没事阿哥,我还小吃不了多少。这一碗足够了。阿哥刚才忙得很了,多吃点。等会还得劳烦阿哥,把狗皮处理了,咱们做两双鞋。有了狗皮鞋,走路才不会冻着脚指头。”陈影眉眼弯弯,眼睛笑成一弯月牙:“阿哥快吃快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