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时分,林风眠照常从城里回来,大包小包背了不少东西。
金蝉子一身衣裳穿了一个多月,臭烘烘的,连他自己都闻不了那味。特意嘱咐林风眠给他带一套成衣回来。
去之前,陈影嘴里扒着饭,悄声对他说:“金蝉子不是让你买成衣吗?你记得,就买那最便宜的料子,余下的银子,咱们收起来!”
林风眠什么也没问,直接点头:“嗯。”
陈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给你自己带一件好些的外套,套在最外面的就行。”
林风眠这回没答应。
他们藏了好久才攒了几钱银子,这一件外衫就得花的干干净净。摇了摇头说:“不用。”
陈影根本不理他,她有她的道理,“先敬罗裳后敬人,要是老天爷赏脸,真能成事……衣裳买回来,偷偷藏着,明天要用。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好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林风眠反驳不了,问她也不会说,只能应了。
回来时,果然带回来一套质地极差的衣裳交给金蝉子。金蝉子当时眉头紧皱,愕然看着手上的衣裳问:“这是什么?二两银子,就买这么件玩意儿?”
林风眠面不改色心不跳,“要打仗,涨价了。”
金蝉子噎住。
脸色阴沉,站了好一会才转身走开。到无人处换上了新衣服,左看右看不顺眼。林风眠给他挑的,是件水绿色长袍,配上金蝉子并不算白的皮肤,衬得他又黑又猥琐。
陈影憋着笑,心里乐开了花。
这话回得好,打仗嘛,物价上涨再合理不过。啧啧啧,瞧他那样,个头矮,皮肤黑,这一身绿色套在身上,活像个大蛤蟆!
而林风眠给自己买的外衫,陈影早用旧衣服包好,偷偷藏进了树林里。
这天,天黑的极早。
像往常一样,三人早早吃了晚饭歇下。
不同的是,天还没亮,陈影忽然闹起了肚子。想去茅房,又不敢一个人去。实在憋不住,臭屁一个接一个,熏得金蝉子还没消化的东西,差点全都吐了出来。
金蝉子坐起来,抓起一把枯叶砸了过去,“滚滚滚,赶紧去茅房解决去,这个臭味……你这臭丫头到底吃了什么!”
陈影自己也快被熏吐了,那半斤黄豆配生水,真不是盖的。酝酿了大半夜,她这会拉稀跑肚,稍不留神就要嘣出来,鬼知道她忍得多辛苦!
“我不去,外面黑,我一个人害怕……”陈影使劲捂着肚子,翻身打滚就是不起来。
金蝉子恨的牙痒痒。
她要真不肯去,待会憋不住窜出来。那场景,金蝉子想都不愿想。“行了,我让你阿哥陪你去……”顿了顿,加了一句:“不许走远,就在林子边上。”
金蝉子松了口,陈影赶紧捂着肚子爬起来,双腿夹的紧紧的,一跳一跳往林子走。就这么,还不忘回头叫林风眠:“阿哥,你就在我后面,看着我。”
“嗯。”
金蝉子起身站在门口看了看,见两人果然在十仗开外。陈影就蹲在林子边,脸朝土地庙,撅着屁股对着林子。
上茅厕也不老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阿哥,我怎么觉得后面毛毛的,是不是真有那个……阿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那个……阿哥,你出个声,你不出声我害怕!”
林风眠也是面朝土地庙,估计半夜起来犯困。双手交叉抱胸,正打瞌睡。被她磨的烦了,偶尔胡乱“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夜黑风高,风一吹冷风嗖嗖。金蝉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衣襟,转身回了土地庙里。
陈影说话的声音,一直隐隐约约传过来。外面寒风瑟瑟,缩在被窝里温暖如春,不知不觉,金蝉子听了好半天,慢慢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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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崇带着手下十来个小兵,趁着半夜出了商丘县城,一路向南方向急行。
沿路庄子有好几个,都没有看见芍药说的成片杨树林。其中一个尖嘴猴腮,长脸的兵丁,抹了把汗问他:“武哥,您这消息打哪儿听来的,到底准不准那?咱们兄弟几个,都走了这么远下来了,咋还没看见那林子呢?”
另外几个小兵听了这话,齐刷刷看向武崇。
武崇心里也没底。刚出来那会财迷心窍,越走越觉得有点不靠谱。可当着这些人的面,好歹他也是个十夫长。
武崇抬起手放下嘴边,咳了两声掩盖过去几分不确定。瞪了他一眼:“这才走了多大一会,急个屁!怎么,你累了?不想干滚回去,没人拦你!”
长脸兵丁被武崇一通呵斥,缩了缩脖子,干笑着嘀咕了两句:“不是,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问问,问问。”
“少废话,还是那句话,不想干的,现在掉头走!庄子就在前头,别说我武崇有好处不想着兄弟,等真得了银子,别眼红骂娘就行!”
“武哥,您瞧瞧您,怎么还发火了。兄弟们谁不知道武哥您,为人豪爽又仗义。有啥好处肯定想着兄弟几个,您说啥就是啥,兄弟们绝无二话!真的就是碎嘴问问,真没别的意思。”
“哼!”
武崇这通火一发,剩下几个哪敢多嘴,一个个闭紧了嘴巴,埋头继续往前走。不知是天太黑路不好走,还是跑错了方向。一直走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来,才远远看见了那片杨树林。
众人大喜,脚下一轻,齐齐加快脚步冲过去。
庄子是有庄子,可这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除了空荡荡的房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众人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眼巴巴望着武崇。
武崇又气又恼,猛地一脚踹在了院子里的篱笆院上,篱笆飞出去老远才落下来。
“啊!”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呼,声音只短短瞬间,便立刻消失无踪。
武崇精神一振,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指挥众人呈半圆形包围过去,停下脚步,武崇横手握刀,大喝一声:“出来!”角落里没动静,武崇沉声又叫了一声:“再不出来,格杀勿论!”
角落窸窸窣窣穿出声音,不一会,从里面慢慢走出一个少年。少年身穿锦衣素色长袍,眸若星辰。他满脸讶异,许是惊吓所致,额头上薄薄一层汗。
面对这么个半大孩子,没必要紧张。武崇放缓心神,伸头看了看少年身后,空荡荡只他一人。
众人慢慢收起刀。长脸兵丁上前一步,恶声恶气问道:“你是这庄子里的人?你家大人呢?”
少年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是庄子里的人,人都跑了,庄子是废弃的。”
众人面面相觑,武崇皱眉,冷哼道:“都跑了,你怎么在这里?小子,劝你老实点,别说谎。否则老子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这帮吃皇粮的,恶起来有多恶,林风眠最清楚不过。要不是阿蛮,他绝轻易不敢招惹。
林风眠浑身紧绷,低头小声说道:“我没骗你们,这儿早就废弃了。我在这里……是我偷溜出来玩的。”
“偷溜?”
“回兵爷,我和师傅,就住在前面土地庙里。我是趁他不注意,偷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