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听到“有一天你会突然长大”这样的话,对于苏桐来说,是哪一天让她突然长大的,她也说不清楚。是听到妈妈说家里只有几块钱了的那一天,还是2004年妈妈跟随着爸爸的脚步到大城市闯荡,留她与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的那一天?2004年冬天,对于12岁的苏桐来说,很多事情来得很突然。她突然要与朝夕相处了5年的同学分离,到她没有去过的小镇上读书;妈妈突然地决定要去爸爸所在的城市,去寻找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更高的收入,而她突然地成为了一个年纪不算小的“留守儿童”。
其实苏桐一直都很坚强。03年正在上课的她突然肚子剧烈地疼痛,老师安排同村的一个同学把她送回家,路走到一半就走不下去了,她只能侧身在路边“睡”了一觉,才有力气继续走。当她醒来的时候,听到同学在喃喃低语:苏桐,走吧......苏桐,走吧......她笑了笑,抱歉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太困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都没有听见你叫我。我现在不疼了,你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你真的没关系了吗?我不要紧的,我把你送回家吧。”
“我真的不疼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苏桐坚持道。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苏桐抱着肚子,拖着两条腿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到家了。家里却大门紧闭,妈妈到地里干农活还没有回来。她有气无力的打开门,躺在床上,哎呀哎呀地呻吟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妈妈见她脸色苍白,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肚...子...疼......”苏桐说。
“赶紧去卫生室吧!”
妈妈搀扶着苏桐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双脚飞快地踏着脚踏板,不一会就到了卫生室。医生检查完,开了两瓶药,说打下吊瓶看看情况吧。
苏桐一躺下就迷迷糊糊了,从未有过的疼痛阵阵袭来。
暮色降临了,苏桐的疼痛虽略有减轻,但还是没有太大起色,医生建议他们去县城里的大医院看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和苏桐搭上了去县城的公车。虽然肚子还在疼,但苏桐的心里确是有些开心的,因为可以去县城了,这种感觉竟然像药一样让她的疼痛减轻了。她甚至觉得单就她的病而言,不去大医院也完全没问题了。
颠簸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到了医院。医生问了苏桐几个问题,又按了按她的肚子,诊断为盲肠炎。然后开始治疗了。首先是把一根塑胶管从苏桐的鼻子插到胃里往外抽东西。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为什么一定要吸东西,苏桐到现在也不明白。总之到了第二天早上,苏桐已经忍受不了了,喉咙和鼻子的异物感太强烈了,简直就像是一种酷刑。她问妈妈,要插到什么时候。妈妈说去问下医生。她突然地把塑胶管拔了出来,她忍受不了了。妈妈责备她不知忍耐,重新插不是更麻烦,更难受吗?
医生过来后发现苏桐的情况并未好转,于是确定重新检查。经过又一轮的检查后,确定是急性阑尾炎。妈妈后来经常笑着说幸亏苏桐把塑胶管拔出来了,不然还得受更多的罪。
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苏桐的心里并无任何波澜。可当麻醉剂滴入她的静脉,医生为她戴上氧气罩时,她却突然哭了。是怕了吗?她也并没有怕。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后来,她在医院住了五天,她唯一挂念的是她的课程落下了该怎么办。自她上学的第一天起,她从来没有落下过一节课,现在她开始有点紧张,有点害怕了。她从来都没有害怕过。即使有高大强壮的男生欺负女生,她也会挺身而出相助,从没有因为自己比较弱小就怕过。她担心自己回到学校后无法跟上老师的进度了,她怕自己会越拉越远,她越想越怕。幸而妈妈在身边,两个人说说话,也能分散下注意力。妈妈说她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外公都掉泪了。那么严肃冷静的外公会掉泪?苏桐感觉有点感动。妈妈还说医生给她看切下来的阑尾了,已经发黑了,还不短咧。苏桐很遗憾自己没有看到离自己而去的阑尾,她倒是很想看看它长什么样。
医生在苏桐的肚子上缝了三针。刚做完手术的苏桐腰有点直不起来,而且她从小就有一种迫切的被关注的愿望。一点小小的伤都要一直和爸爸妈妈说,估计是因为平时爸爸妈妈太忙了,她得到的关心太少了吧。而妈妈看到她弯着腰的样子很生气:“你不能把腰直起来吗?”“我直起来的话会痛。”“那也要直起来!你要一辈子弯着腰吗?现在不直起来,以后就成习惯了!”嗯,听起来很有道理。
没几天苏桐就回学校了。和她最初担心的不同,此时她的心情倒是很愉悦。同学们跑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她的情况,而她发现自己落下的课并不多。有个女同学说,他们村有个爷爷年轻的时候做了阑尾手术,可是后来肚子还是经常会痛,再到后来一检查,发现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把一块纱布落在了他在肚子里。这个故事后来困扰了苏桐好多年。每次她肚子不舒服,她都怀疑是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把手术刀或者纱布落在了自己的肚子里......后来的后来,她明白这种几率是非常非常小的,她才放下心来。
苏桐在经历了一场微不足道的手术后,生活的波澜并没有平静下来,等待她的是长长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