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香房内,离谱单膝跪地在一帘白幕前,额首微低。
白帘后雾气弥漫,水滴声连连,一双洁白的手臂正擦拭着曼妙身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不敢抬头张望,上一位偷瞄的仆役已经被挖去了双眼,变得痴癫。
对于这位仅有一见之缘的“未婚妻”,有着疯婆子称号的女子。离谱很是谨小慎微,生怕被认出身份。
“下去吧。”
帘内传出的柔棉声音,让他如释重负。立马低头起身退出了房间,顺便关上了门户。
穿越悠长的走廊,四周都是小姐的藏书。
出了大院,此时已是谷雨深夜,皓月当空。
带着一身的倦怠,走在幽静的石巷内,离谱深吸一口凉气。
回想来到此地的三年,虽然每天做着杂役的工作,但也算是有了安生之所,不必流浪街头。
来到一处茅茨土阶的浴室,准备冲洗一天的凡尘。离谱检查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四下无人。
这是他洗浴前必做的防范。
将手轻轻按在面部,一道微光闪过,原本普通平凡的脸庞脱落,其下露出了一副精致的俊容。
看着手中这张面具,思绪不由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厄运毫无征兆的降临,一夜之间,他从大家子弟的才俊文豪变为了孤独的浪人。
家族离析,亲人失踪,故土被夺,而他被其余势力当成仆役收编到了此地。
正如古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没有了背景,仅仅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只剩这副易容面具还保护着他不被仇家发觉。
从木桶内瓢下一勺勺冷水,自上而下简单冲洗后,他重新带回面具,恢复了往常的容貌。
回到破旧的住所,一头栽进被子里。望向旁边另一个空荡荡的床铺,离谱不由低喃一声:“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我便可以成为修行者。
为什么当时不拼死护住灵笋!
离谱啊离谱,你真是太弱小了!”
砰!
一想到此处,他不禁暗暗捏紧了拳头,狠狠向床板砸下,心中满是悔恨。
三个月之前正是立春时节,小姐曾命他与另一位仆役舍友——赢成,去后山挖取春笋。
偶然之中,他在地表下发现了一株珍贵的三寸灵笋。
灵笋饱含天地玄力,吸食地脉精华,四十载才长一寸。十万大山中都不一定能找到一颗,称得上是修炼奇物。
本想悄悄放入衣襟内,不料让其一旁的赢成察觉,硬生生被夺取了机缘,还打断了两根肋骨。
百年灵笋就此易主!
趁着离谱倒地不起之际,赢成更是将灵笋献给了大小姐,引起不小的轰动,立了一等大功。
自此,赢成被送进大教之内,告别了仆役身份,成为修行者,可谓是一步登天。
所有家仆无不羡慕嫉妒着赢成,摆脱了原本的命运,踏上了一条与他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之后众多仆役纷纷踏进后山,希冀成为第二个赢成,只可惜一无所获,再无灵笋出现。
几乎无人在乎离谱这颗米粒之珠。
修行者!一个令人着迷的身份,可吸纳天地玄力,突破人体桎梏,摆脱世间束缚。
可这人人向往的身份,曾经的离谱却偏偏不感兴趣,一心专研在其他“无用”方面,称得上是一位人尽皆知的奇葩。
许多人暗地里嘲笑他拥有着常人难及的资源,然而不懂珍惜,整天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时的他也并未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修炼十分耗费时间,他的兴趣又是如此广泛,哪有精力将时间放在成为修行者上。
父母对离谱很是宽容,从不强求他必须修炼。
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间,没有力量就等同于废物。
即便如此,父母还是为他找到了一位强大的未婚妻。
虽然这位未婚妻同样是个奇葩。
要是没有那一场灾难,此时的离谱可能还是一个活在父母光芒下的二世祖,过着悠闲的生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三年的仆役生活,家族的巨变,让他彻底清醒,明白了弱肉强食的道理。
曾经毫不在乎的修行者身份,此刻已变为他最大的理想。
他渴望拥有强大的力量,想要去寻找失踪的亲人。
那一夜的无助感,他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懊悔以前的自己是多么无知,多么可笑。懊悔当时为什么不再小心谨慎一些。
纵然上天给了他一次机缘,岂料被赢成轻松夺下。
心中的悔恨,身体的疲惫,种种一切交织在了一起,化成了解不开的心结。
即便沉重的劳务使他眼皮沉重,即便无数夜里眼角有泪痕留下,口中亦是喃喃自语。
“如果再给我,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
睡眼朦胧之际,离谱陷入了梦境。
那是以前无忧无虑的回忆片段。父母陪伴他在身旁的景象,同好友一起研究千奇百怪事物的景象,闲来没事在书院中挥墨如雨的景象,在街边品尝着各种美味佳肴的种种一切……
咔咔!
突然!一股坠空感让他惊醒。
猛的睁开双眼,周围环境的巨变,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身体早已不在破旧的木屋内,宛如深陷黑夜的高空之中,不断的下坠。
一块块好似玻璃的碎片,映射着模糊的影像,看不清晰。犹如流星一般迅速从他身旁滑过,冲向未知的高处。
周身一片漆黑,唯有那些碎片还闪耀着丝丝光芒。
离谱反应不过来,眼前的状况让他大脑短路。
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愣神几秒之后,下方空间猛然裂开一道大口,瞬间将他吞噬其中。
只觉眼前一黑,离谱立马惊坐而起,脸上满是冷汗。望着前方空荡荡的木门,长松一口气。
“什么嘛~原来还是在做梦。”
正在他为被一个奇怪的梦吓醒而长吁短叹时,旁边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离谱,你在搞什么鬼?也不看看现在是深夜几时,别打扰我休息。”
他转头望向另一张床铺,脸上有着惊悚,疑惑,愤怒,几乎是咆哮的吼道:“赢成,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有些生气,一拳砸向墙壁。
在寂静的深夜,如同砸在他的心房。
“离谱,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明天我们可还要早起,去后山为小姐挖取春笋。
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那人见离谱不再说话,重新盖上棉被,背过了身去。
木屋之内陷入一片死寂,他直直的盯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脑中的思绪却疯狂运转。
明天,后山,春笋。
这三个词深深映刻在他的心间。
此时周围的温度,比他印象中还要寒冷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