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仔细的打量眼前这个人,深灰色圆领长袍,头戴纶巾,肤色白皙,眼睛机灵的转着,眉宇间带着嬉笑,上唇有八字胡须,年纪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
“怎么?不认得了?”这个青年有点玩味的笑道。
“认得认得,窦年兄,别来无恙”言罢,燕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前这窦姓青年,名叫窦长生,是同年的中的举人,同年落榜。
六年前,燕国讨伐山桓,大战一起,结果出乎燕国预料,本来并不怎么强的山桓,突然和辽国结盟,燕国受挫,不仅没有得到便宜,要是没有齐国鲁国的支援,连国都也差点丢掉。
大战结束,燕国资源被夺无数,人口钱财损失更是巨大,于是燕国修真宗门严令治下的燕国国主,采取措施鼓励生育,充实燕国人口基础,抽调江湖侠客,前往前线协助修士御敌,文考也连开三年恩科,充实治理人才。
局势的紧张也导致燕国没完没了的徭役和摊派,看着辛苦的父母,燕七走出灵根失败的阴影,开始发奋苦读,终于有所小成。中童生,秀才,举人,堪称神童。
才十四岁,就开始赴京赶考,哪曾想,到了国都,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勉强进入考场,在隔间,坐定不到半刻,就昏迷倒地。
亏得有炼气期的丹师,调配治疗疟疾的草方,救了一命,更是无缘金榜,成了士林中的笑柄,燕七更是羞于见人。
翠平镇北侧是燕灵山余脉,南侧则是南北走向翠屏山,一直延伸到海岸,东来西往,都需要从这座小镇经过。
翠屏楼是翠平镇最上档次的酒楼,自然吸引了不少客商在这里驻足,也少不了文人在这里舞文弄墨,自考场的那次意外,自然得躲着那帮士子。
大概是出门看黄历,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这,还碰到同年!
“来来,我们进去一醉方休,张年兄要外放为官,我们好好聚聚啊,张兄,许兄,王兄,快来看看谁来了!“,窦长生也不由分说,连拉带拽的把燕七弄进了翠屏楼的梅花字号雅间。
听到呼喊,就见三位士子,张望过来,脸上带着诧异,并没有认出,窦长生哈哈一下,忙介绍“难怪你们认不出了,这小子两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
“窦年兄,莫要戏耍燕弟,过来坐,本想我到漓水县到任之后,再去寻你,不想你竟然先我一步到了翠屏,真是缘分!
”正好,几位为我送行,我宴请诸位同年,也算请你了”
说话这个人名叫张文举,外放为官的地方居然是自己家乡,燕七深感意外,赶紧依依行礼,坐了下来。
见到几个熟人没有戏耍自己的意思,心也就轻松了下来;
张文举外放无终府漓水县县主,漓水县县丞许子悠,漓水县主薄王平昭,结伴一同赴任,路过翠屏镇寻窦长生,歇息了几日,今日窦长生姗姗来迟,又好巧不巧的遇到了燕七。
正叙说着,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张文举应声开门,见满脸通红,面相陌生的士子,端着酒杯,打了个酒嗝,趺坐在自己身旁。
“张年兄,恭喜啊,这漓水县可是一方诸侯啊,咦?这位是?”,见醉酒士子看向自己,忙起身行礼。
听说是燕七,就来了兴致。
“前年拉稀,失了金榜的燕七,燕年弟?”
“去年加开的恩科,说能名列三甲,结果冲了皇子名字,惹了祸,又落榜了?”
燕七去年得知朝廷加开恩科,赶紧将儒家各种典籍复习一遍,结合燕国当前形势,推算可能出现的命题,模拟破题开题,论点,行文。
拿到题卷,都觉得好运气爆棚,押题全中,想着此次不中三甲,也是榜中进士。
哪知题卷送给国主御批,看见题卷署名燕奇,惊怒下拍碎玉如意,降下意旨,将燕奇改成了燕七,放逐榜外,勒令回乡。
原来国主宠妃生子,孩子降生,引来祥瑞异象,并且双眼重瞳,国主喜欢的不得了,取名奇子,冲了皇子的姓名。
后来,国主想起被他逐出的那个士子,觉得惩处的有点重了,且朝中人才实在匮乏,又降下意旨,招来再考。
于是燕七,备好行囊,半个月行程,终于离开无终府地界,刚进了无终与蓟州的翠平镇,就被拖进了翠屏楼。
听到这话,脸色很是难看,醉酒士子却没在意,唑了口酒道
“啧啧,你这运气实在是,不过没事,前两次恩科取了不少人,这次,猪都能中榜;来,为你我金榜题名贺!”随即一口饮下。
陌生士子说话虽然难听,燕七却不想开罪他,想着将来同朝为官,得罪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端起酒杯,轻饮了一下,就看见那人盯着自己的酒杯,忙不好意思的说“年兄,我不善饮酒,且被窦年兄拖进来,还没有来得及找客栈休息。”
“呵呵,看不起我,是不是?小老弟,你这么做人,在仕途上可走不远啊!“
”你有才不假,可和做官是两码事;你敬我,我重你,我帮你,你助我,扶持相护,才没有人给你扯腿;攀个高枝儿,找个靠山,才能,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吴年兄,喝高了,莫要再喝了呀”听到尖酸刻薄的话,几位士子纷纷劝说。
那士子晃了晃空酒杯,冷声道“喝高,我怎么会醉啊,小子,好好悟吧!”说完,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不管他,当官当成这样,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不如我们说说我们见到的趣闻,如何?“许子悠一脸的鄙夷。
“说起趣闻,我今天买到一本闲书,颇为有趣”燕七赶紧解开书架,将那本破书拿了出来。
“真是太能扯了,有熊专吃竹子也就罢了,还专门吃什么五雷竹。”
“有鱼学娃娃叫,专吃过路行人,有这种鱼吗?”
“往后翻翻,看看有燕国没有?巴国在哪,蜀国又在哪?”
“燕国无终山有雪灵梨,味道酸甜,入口即化?哈哈哈,是酸梨吧?酸味的,粗的可以塞牙缝哩!”
翻看到这,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在无终山学道的时候,吃过,味道酸甜,凉凉的,入口并不需要咀嚼,会像绵糖在腹中融化,随着呼吸游动在四肢百骸,清爽无比。
难道这书中所载全是真的?
“看这,这居然还有吃食的做法,燕弟,你流口水了”
“瓯国有凤梨酥,冬灵麦磨面,火蛤炼油,蜜凤梨榨汁,这都是啥?瓯国在哪?”
“这蜜凤梨是倒着长的萝卜?出这本书的,也是奇才了,如此的天马行空”
“燕弟收起来吧,算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窦兄,来喝酒”张文举看燕七一脸陶醉,只好招呼窦长生对饮。
燕七惊到了,之前看了两页,完全当成了志怪的闲书,没有细看,这雪灵梨无终山也不多,但偏偏他吃过,没查出隐灵根之前,他可是宗门核心弟子,能接触到的修炼资源,外门弟子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凡人了。
“凤梨酥,我若能修道,肯定能尝尝,这凤梨酥是什么滋味!”过往的经历,让他感叹世间最大的残忍,不是庸庸碌碌,是最美好的希望摧残成的绝望,悲伤的让他难以呼吸,需要痛哭和诉说来缓解伤痛;
张文举等人听到燕七的低吼,默默的没有劝解,默默地听就是一种安慰,多数要比说有用。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闪进一个道姑,脸色极其难看,“我听见有人说想尝尝凤梨酥的滋味?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