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狼灾感觉到天气逐渐变暖,于是只穿着单衣上了母子江头去。
昨天的事情狼灾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此间事情之玄妙,连带着狼灾再看向清潭山上的雾霭都带着憧憬的眼神……
试问普天之下有什么东西比一处未知的神秘去处更吸引人心呢?
狼灾在母子江头寻了一处被江水冲刷的光滑无比的大青石,盘腿坐到了这青石之上去,眼看着面前奔腾东去的母子江水,江水带起的清风吹的狼灾玄色的狼头披风猎猎作响,心中想着昨天的那老神仙的话语,体内灵气不受控制的开始运转周天,从自己的四肢百骸释放着神秘力量。满满的狼灾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单一的木属性灵气变得丰富起来,五行之道,相生相克。水生木,在这母子江头上,狼灾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氤氲着水汽的复苏之雨冲刷着,自己的身体、精神都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洗涤和进化……
远处的营地里,一道身影缓缓向着母子江头边青石上的狼灾走来,这道身影身后背负着一柄残破的长剑,素衣着身仿佛沐浴在斑斑白雪之中踏空而来,身后的雪白披风微微荡漾在风中。这人的脚步时而坚定,步伐有力;时而恍惚,欲去还来。
狼灾似是有什么感应,微微抬起头去,漆黑的双瞳注视着远处的人影,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道人影赫然正是陈思远,少年未有烦心事,只是头顶无功名。相比起只有十一二岁的狼灾几人,陈思远已然十六岁了,这种年纪在汉朝这种时候也该有一番作为了,君不闻甘罗八岁为相,霍去病十七岁封狼居胥。陈思远不是常人,心中隐隐已经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狼灾眼中陈思远的脚步越发坚定,一步一步靠近了来……
狼灾面颊露出一起满意的微笑,随后又微微闭上了眼睛。终于,陈思远到了狼灾对面,只是缓缓坐在了狼灾对面青石之上,二人面前隔着一层流云白气,二人面前又仿佛隔着山川百里。
“灾……我有话说。”陈思远哽嚅这说到。
狼灾嘴角噙起一丝微笑,缓缓张开双眼,眉眼带笑看着坐在对面的陈思远。
陈思远本来低垂的头颅慢慢抬起,略有一丝歉意的看着狼灾纯洁的双眼,这眼神让自己心生惭愧,这眼神让自己涤神醒魂。
“远哥,你……终于长大了。”十一岁的狼灾将双眼笑成了月牙儿,微眯的双眼微微泛起一丝涟漪,那是泪?
陈思远鼻头一酸,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狼灾时的场景。那是几年前的冬天,自己曾是流浪街头的一个孤儿乞丐,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机缘巧合之中被一伙鲜卑人万里裹挟,最后自己由于从小就身体虚弱,最终是倒在了鲜卑奴隶圈里。在自己奄奄一息的时候,陈思远依稀记得那种死亡的恐惧就弥漫在自己全身,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糊着尘土、黄泥就长在自己脸上,彼时彼刻自己的样貌,自己的处境,怕是不如田地里的蝼蚁,不如脚下踩踏的污泥。就在自己弥留之际,一身鲜卑打扮的小童蹲在了自己面前,他浑身被白雪沾染,就好像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袍,他用一双清亮的眼睛打量着自己,随后把自己身上雪白的衣袍披盖在了陈思远身上。只剩下半口气的陈思远大口大口呼吸着冷冽的空气,伸出干巴巴的手努力够了够面前这人,这距离,触不可及……
后来再等的陈思远睁开双眼,如梦魇一般的三九冬天已经过去了,整个冬天自己被和奴隶们分隔开来,后来自己才知道,在这个杀了几万汉朝百姓的冬天。自己以一个小乞丐的身份住在了鲜卑世子的帐篷里,烤着暖烘烘的篝火,喝着滚烫烫的米粥度了过去,这个冬天,陈思远捡回了一条命,更信奉了一尊神,一尊小了自己五岁的神。
“从姑臧出来的这一路,我就感觉自己好像一块炙肉,每天就被放在火上烤。灾,我是一个男人,我不想跟在你身后,比起胡然,我更想在你身前,我想当一面盾。我想先为你披荆斩棘。”陈思远声泪俱下怒吼着,滴滴清泪就落在了子母江,滚滚去向黄河中。
“世界很神奇,人更神奇。你和我相遇了,你和我必然就会分离。我能在陡峭的春风里和驽马赛跑,我能在温俊的冬雪里和狗熊搏斗。我能一口气吃下三块牛肉,我能一口气喝干一羊皮角的清水。我懂你,我懂胡然,我懂我身边的每个人。所以你觉得我狼灾不会放开你,我狼灾会把你像胡犬一样拴在我身边?”狼灾微笑着,淡淡开口,句句话不着边际,句句话刺痛着陈思远的心。
陈思远已然泪如雨下,面目都被眼泪湿润了一遍。陈思远哽咽着,狼灾二人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在这子母江头,在这青石上,互诉衷肠……
陈思宇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将右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卷玄黑色金丝织物递给了狼灾,狼灾不被旁人察觉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伸手接过这织物,慢慢展开来,赫然正是一封圣旨。这圣旨是一封密旨,传阅他人罪比叛国!
可是这又如何呢?狼灾微微笑,打眼浏览了一遍这皇帝亲手写给陈思远的圣旨,文笔不多,寥寥几十字却又字字珠玑。皇家威严自是不必多说,具体意思便是听闻陈思远阵斩戎族百八十人,头颅堆积而成的京观震惊洛阳,所以皇帝特别征兆陈思远去洛阳去,一是表彰,二是赏赐,三是借陈思远警醒天下男儿。
男儿何不带吴钩?这就是陈思远的势,几百年前的春秋战国,侠客行,孤胆英雄气。孟尝君、信陵君哪个不是豢养百八十侠客,各个身怀绝技。但是到了现在一句侠以武犯禁直将天下英雄好汉全化作了屠鸡卖狗辈,各个萎靡不得志,陈思远便要借势起,再讲着朗朗乾坤,英雄男儿胸腔正气点燃去,凭借一柄剑,荡漾四海!
“明日吧,明日我们拔营启程之日,你便顺着这子母江直直去洛阳,剩下的事情我也不教你,只让你自己去闯,闯的一片明朗,乘风破浪,我自会为你高兴,闯的满身伤痕,破败不堪,你还回九歌来,我再带你重回巅峰!”狼灾缓缓起身,拉着陈思远的一把手将他拉入自己的怀抱中,随后语气哽咽的说到。
陈思远紧了紧自己的双臂,感觉了怀中兄弟的独特温度,泪水止不住的滑轮,直浸透了狼灾的肩膀。
陈思远和狼灾联袂回到营地之时,营地里还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代木夸夸其谈的给罗伊和阿丽安娜讲着自己和父亲从商路上的故事,胡然靠坐在树荫下眯着眼睛,绫儿蹲在地上双手托着婴儿肥的脸蛋仰头看着砍柴挑水的狼营骑士们。狼营骑士们在这群天真无邪的孩子面前卸下了自己脸上的布面具来尽情挥洒着汗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只为了明天的启程做准备。
众人看的狼灾和陈思远回来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向着二人打了打招呼,绫儿更是直接起身蹦蹦跳跳来到狼灾旁边用自己雪白的袖绫擦拭着狼灾的额头,一股悠悠的香气扑入狼灾鼻中,此时此刻,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一切都是安谧祥和的美好样子……
是夜,狼灾在晚饭中向众人说出了陈思远即将离开对于顺着子母江去往洛阳面见汉朝皇帝的事情,话语中全是祝贺和欢快的语气。可惜,这刻意的语气并没有打动在场的人,刚刚明白陈思远和众人关系情同兄弟的罗伊和阿丽安娜,自然而然的沉默不说。代木直接将手中的炙肉下意识的掉在了地上,随后满带着疑惑、不解的眼睛中噙着泪水举步维艰的起身准备就此回了帐篷去,背影尽显苍凉。平时沉默寡言的胡然听了这句话,直直起身,这动作带倒了身前的炙肉,胡然的情绪在沉默中悄然爆发,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怒视着眼前的陈思远,随后将手中的柴火狠狠扔在了陈思远胸口处,甩手便走。电光火石中,狼灾低垂的头颅面色阴沉,随后一左一右探出手抓住了欲离去的代木和胡然。
时间冻结了,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呆呆的看着面目上表情阴晴不定的狼灾,气氛到了冰点,就在这一刻,狼灾几人的兄弟情义好像走到了尽头似的,就连经历良多的狼营骑士们都住了手,只是等狼灾说话……
绫儿自然感觉到了身边狼灾的情绪,她仿佛和狼灾有了共鸣,只是伸出白嫩的小手手搭在狼灾紧紧攥着胡然手腕的臂膀上,来回抚摸着,好像是在给暴怒无声的狼灾宽慰似的……
一秒、两秒……终于在两三分钟之后,狼灾缓缓仰起头,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可是泪水却止不住的从眼角留下,直直流入嘴中去。
“坐下。”狼灾只缓缓说出了两个字。
代木和胡然看到狼灾的表情,自然也意识到陈思远的离去狼灾要承受更多,随后也不墨迹,只是一屁股坐会了原位,双双垂着头等着狼灾讲话……
大道理狼灾自然不想再说,只是环顾了一下周围众人。收起脸上的悲伤,随后硬逼着代木、胡然将那浊酒倒在了面前的空碗中,一碗、一碗,几坛劣酒下了肚,在场除了没有喝酒的狼营骑士、阿丽安娜以及绫儿之外,也就只有狼灾还神志清晰,却再看胡然和代木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怨怒,只是和着罗伊逼着陈思远一碗一碗的饮着坛中酒,月上枝头,众人都已神志不清,胡然和代木一人抱着陈思远一条臂膀就睡在陈思远怀中,十六岁的陈思远早就满脸泪痕的昏睡过去。狼灾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只觉得这一夜,好像所有兄弟都长大了,这一刻,狼灾在心中向着腐朽的汉王朝发出挑战,自己定要在这世界巅峰刻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