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前一夜宋苗丢了魂儿一样来找我，我支使程子安出去买宵夜和啤酒，把懒人沙发让给失魂落魄的宋苗。她呆坐了一会儿凶巴巴发问：“你不问我怎么了吗？”
我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啥。她这样子我看一眼就知道，和我当初被董凯分手一模一样。面若死灰，行尸走肉。
“他这次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孩儿，竟然让我陪他买戒指！”宋苗像霜打的茄子，像蔫了的黄瓜，像被剔了骨头的肋排，软趴趴靠在我身上，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你从18岁认识他，到今年30岁，12年了，你陪在他身边12年，明明喜欢他，谁让你绝口不提。”
“你和董凯在一起12年，不也分手了么。”
“你是来求安慰的，还是来找茬儿的？”
宋苗低着头瘪着嘴。
“好啦，即使他结婚了，你还是可以陪着他，以哥们儿的名义，永远都不会分开，这不是你一开始选择的么？”
“可是我觉得好难过，我这里好痛。”宋苗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这里好痛。”
“你不甘心就和他告白么，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也不比现在差多少。”
“可是一拍两散还是不甘心，还是会惦记会想，难道你和董凯分手后就忘了他？难道董凯回来你一点都不躁动？你一点都不后悔当初没有再坚持再隐忍今天就会不一样？”
这个闺蜜今天不是来求安慰，是来挑事儿的。
程子安推开房门，“麻辣小龙虾和啤酒回来喽！”他摆弄着餐具和食物，招呼着我和宋苗。
我把宋苗推到食物面前，用小龙虾堵着她的嘴，然后悄摸摸看着程子安，他乐呵呵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旅行如期进行，下了飞机到酒店入住，宋苗过来和我拼房，我坚定地挽着程子安，表示我们小夫妻有重要夜生活。
“我只订了两间房！”宋苗又是给我使眼色，又是偷偷瞄李远。
大学时四个人的旅行，我和宋苗住，董凯和李远住；董凯出国那几年，宋苗每次都要拖着我这个电灯泡和李远旅行，然后假模假样和我住一间房，其实脑子里已经把李远推倒千百次；再后来我嫁给程子安，我们又恢复了四个人的旅行，但每次她都坚持要按性别分房间。
这一次我没有依她。我指挥着程子安把行李拖送进房间，然后关上门。趴在猫眼上偷瞄门外的宋苗，她竟然提议：“我再开间房吧？”
哎，这个不争气的小娘们。
我踢踏着拖鞋把自己扔到床上，“我们下去喝一杯吧。”
“会不会超旅行经费预算啊？”
“走啦，我请你。”
程子安屁颠屁颠地穿鞋，为我开门提包，还拉着我的手。
酒店坐落于闹市，走出大厅就是酒吧一条街，程子安挺兴奋，一家一家瞅过去，找了一家和公司楼下酒吧最像的酒吧。
我笑他像老年人不愿意尝试新鲜，他说三年前，他看着我在公司楼下酒吧买醉，他这是要假装故地重游羞辱我。
我买醉过么？不，我绝不会承认。
酒吧还算安静，民谣歌手弹着吉他唱着我们听不懂的忧伤，我们坐在角落的位置，拉着手听着歌，虽然没有聊天但觉得很舒服。我的脑袋枕着他的肩窝。
董凯啊董凯，当初若不是你，今天我也无法领悟这平凡的幸福。
我觉得自己有点晕，举着手机眼睛没法对焦，我想找出董凯的微信，谢谢他当年不娶之恩。但是划拉半天也没找到，我想起来，我把他删了。
下一秒我就发现自己站在了街上，记忆变得断断续续，看来我真是喝得有点飘。酒量太差，但是又特别喜欢喝。程子安给我定过一个规矩，要喝酒，只能和他喝。
我像泥巴一样靠在他的身上，踉跄着一步一步向酒店挪，“程子安！你喜欢我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声喊起来，酒精在脑子里乱窜，“嫁给学姐酷不酷！你后不后悔！”
程子安还没回答，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身影打了一拳，什么情况，抢劫么？怎么不开口要钱直接打人呢？遇上恶棍土匪了？酒醒了一半从兜里摸着手机要报警，眼神聚焦后发现竟然是李枫。
阴魂不散，冤家路窄啊！在清迈旅行都能遇到！
程子安抡起拳头要回击，捡了便宜的李枫立刻向后退，躲在别人身后。那个别人，竟然是董凯。
我所有的少年时光都献给了这个男人。突然鼻子就酸了。
“程子安，我真同情你。这话我又说了一遍，怎么着？”李枫躲在董凯身后叫嚣着。大学时他就这样，总是跟在董凯身后狐假虎威。
我终于明白程子安当初为什么会动手打李枫。李枫一定知道董凯回来了，故意在程子安面前挑衅。
程子安青筋暴起，扬起拳头向前，李枫整个人缩在董凯身后。程子安和董凯面对面，他的拳头高举在空中，董凯毫不退让，面无惧色。
前任现任狭路相逢，这个场面真是不忍直视。
偏偏李枫还在叫嚣，“程子安，我要是你，我扭头就走，还能给自己留点尊严。”
我看到程子安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在愤怒，他也在克制。我回了回神，把意志力从神游的各个地方抓回来，努力走了个直线，走到董凯面前，停顿了三秒钟。
他叫我的名字，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我思考着从左边绕过去，还是从右边绕过去，然后我也不知道到底从哪边绕到董凯身后，“啪”，给了李枫一巴掌。手心还挺疼。
“李枫，你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平时总看宋苗和别人放狠话，没想到自己说起来也威风凛凛。转身拉着程子安。
然后下一秒，我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记忆断断续续，我完全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以及刚才那一幕是自己脑补的电视剧，还是真实发生？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程子安躺在我旁边，我直挺挺坐了起来，“不行！要卸妆！女人过了30，没有什么比脸更重要！”
说完我又倒在了床上，像有一千匹马拽着我的脑袋。我闭着眼睛，闻到了卸妆水的味道，迷迷糊糊中看见程子安拿着化妆棉在帮我卸妆，我捏了捏他的脸表示嘉奖。
第二天醒来已日上三竿，头疼炸裂。我问：“昨晚发生什么了？”
“你抱着我的脖子说‘我好爱你’。”
我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你又哭又闹，鼻涕抹了我一身。T恤还没洗，我有证物。”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昨晚，是不是打了李枫？”
“对，打完你还说手好疼。”
“那……”我问不下去了，我是不是见了董凯，我没有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吧？我立刻摆出一副奴颜媚态看着程子安，他很正常，眉眼间没有一丝丝不开心，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我没干丢人的事儿。
程子安突然过来抱着我，“你说爱我，是不是真的？”
我嫁给了程子安，但是我绝口不说爱。我打理家，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和程子安存钱买房，畅想儿女双全的未来，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爱他。
我到底爱不爱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敢说爱，过去12年的经历让我学会爱说多了，就会变成一个笑话。我抿着嘴不回答。
“大一入校那天，身边的同学都由爸妈陪着，从火车站、飞机场护送到学校宿舍，铺好床铺，我其实特别羡慕，然而我是一个人。你在火车站负责接新生，你接过我的行李，还抱了我。那个瞬间我竟然想不起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我一直被教导要独立自强不粘人，我做到了，但是内心很孤独。
后来我参加了你参加的社团，我修了你选修的课程，我被你的公司录取，我远远地看着你，你根本不记得我。
有段时间你突然开始买醉，我想你一定很不开心，我想把曾经你对我的关照还给你，想让你不要那么孤单。没想到再拥抱你之后，我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我以为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我以为我只是想和你穿着一件婚姻的外衣陪你走一段路，可是当李枫说你恋爱了12年的前男友回来了，我的心像砧板上的鱼。”
“少年。”我抱着程子安，原来每个搞笑逗逼的段子手都有一颗敏感的心。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用12年在心口写下的名字，早已被擦去。
不是不爱程子安，是怕承认爱，怕承认后又被抛弃。
“没关系啦，你不用回答我。”程子安笑着推开我。
我拽着他的领口把他揪到眼前，“是调戏完想拍拍屁股擦擦嘴巴不负责任么？说一辈子给我打洗脚水是不是真的？说全世界的学妹都不如学姐聪明贤惠漂亮动人是不是真的？说不小心爱上我是不是真的？说永远不会离开我是不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程子安的吻堵上了。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和董凯12年的恋情只是为了给我和程子安写一个序曲，12年的恋情听起来很长很长，可是和整个人生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当我和程子安互相榨取了最后一丝体力，依靠着出门去觅食时，看到李远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牵着宋苗的手。
宋苗的手上戴着那枚被她吐槽为庸俗、没品、烂大街的戒指。宋苗陪李远挑选戒指时一定没想到，那枚戒指是挑给她自己的。
生活啊，真是充满着惊喜，谁能想到爱情长跑了12年，只是陪跑；谁能想到陪跑12年，最后转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