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想家》的录制现场,罗颂舒一开始并没有上台。
舞台上是中年大叔韩叙,左右各站着四个阳光帅气胳膊长腿长的小鲜肉。大概是长年训练在水里的缘故,一个个那皮肤都水嫩嫩的。罗颂舒不厚道地想着,她都能肉眼看出代沟来了。
韩叙正在跟江洺浛聊着他的绯闻,没多久罗颂舒就被韩叙点名请上台。她认真地履行作为一名专业主持人该有的职业素养,全程保持得体的微笑,每句话都咬字清晰,不乱用词。
当韩叙问到她对江洺浛的感觉时,罗颂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
“人如其名啊。”
大家纷纷好奇地问原因,罗颂舒说:“我觉得他爸妈给他取的名字就特别好,如果他不拿游泳冠军都对不起他的名字啊。三水哥你说对不对呀?”
韩叙窘了一下。台本上明明写的是,“他很受广大女性群体的青睐”“他对各个年龄段的女性都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吧?就算不记得台词,正常情况难道不是应该说“为国争光”“创造历史”之类的吗?三水哥又是什么鬼?
不过韩叙还是很快圆场,“这里我必须要给大家爆个料!小松鼠可不光说不好成语,汉字写起来也是很困难,她竟然会特意研究我们宇宙第一男神的名字是怎么写的……话说小松鼠,这个偏旁部首叫‘三点水’的问题你是请教了谁?”
罗颂舒暗恨咬牙,函数叔太不厚道!竟然在镜头前污蔑她不会写字?!
江洺浛的队友们都笑得暧昧,就连现场的观众也被这种暧昧的气氛所感染,甚至有人举着“江洺浛家养小松鼠”的荧光牌,两边还画着两个粉红色的桃心。
紧接着江洺浛又自己说出了一件事,“其实我原本的名字并不是这样写。”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罗颂舒一眼,“以前是‘寒冷’的‘寒’。”
观众们一开始还有点不明就里,不过很快就有人开始激动地喊着“好萌好萌”。男神特意爆出自己的曾用名,不正是力挺小松鼠的铁证吗?
罗颂舒却有点儿懵,她实在没听出来这段话哪里萌。
韩叙就坡下驴,“那为什么又改了呢?”
江洺浛脸上的微笑忽然放大,整个摄影棚仿佛都快因为他的话而沸腾了。
“大概是我爸妈猜到,很多年后会有一个女生想管我叫‘三水哥’,而‘寒’只有两点水。”
于是还没等到节目播出,江洺浛的这段话就被现场的观众们当成是“爱的宣言”给发布到微博上去了,两人的CP粉简直要淹了全世界。
就连原本那些嘲讽罗颂舒中文不好的人,都开始觉得她中文不好是个萌点了。
其实江洺浛的太太团并没有罗颂舒想象的那么粗暴直接。原本那些人就是站在江洺浛这边的,现在看到江洺浛本尊都公开表态了,她们虽然扼腕叹息,但又不是冤家,祝福还是有的。
不过罗颂舒却并没有什么荣幸之感,反而很有怨念:她才刚刚二十岁,她爸妈看到这样的绯闻会认为她早恋的啊!
因为江洺浛的“爱的宣言”,罗颂舒在微博上又火了一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罗颂舒开始对江洺浛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回避。
她之后就不愿意跟《体坛快讯》外景组去采访游泳国家队了,跟江洺浛有关的消息她也总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原本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两个人,却突然传起了绯闻,对于骨子里还十分传统又保守的罗颂舒来说,还是一件很别扭的事。
江洺浛每天按时发两条微博,早上起床之前和晚上训练结束后,不管是什么话题,结尾都要@是颂舒不是松鼠。可罗颂舒却故意无视,一次都没有回过。
倒是之前那个给她发短信的陌生号码,最近每天都给她发三个成语和释义。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却还是很感动,每条必回。
台里派她跟《早安新闻》的节目组出外景,她想了想就答应了。到了才发现,今天是奥运会游泳项目的预选赛。
她第一反应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罗颂舒忽然开始紧张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她对他微博上的示好视而不见,又开始有些黑粉冒了头。有说她耍大牌太骄纵太不给面子的,有说江洺浛一厢情愿死缠烂打的,甚至还有人得出是她“太花心所以不肯对江洺浛负责”这样的结论来。
她当时笑得半死。然而到快见到他时,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小丢丢的愧疚。要不是她在微博上跟风开了个玩笑,也就不会有之后这些无厘头的风波,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吧?
比赛快开始了。罗颂舒手里抱着话筒,和摄影师一起站在她所能接受的最靠近游泳池的位置。
罗颂舒和在场的人一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喘出一股台风来,吹皱了水面,会影响选手发挥似的。
发令枪一响,在起点蓄势待发的选手们都“嗖”的一下各自入水。澄澈的水面并不影响视觉,大家从大屏幕上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所有选手都像是灵活的大鱼,直冲终点。
后面有同事在喊摄影师的名字,让他注意拍江洺浛。摄影师一回头,连带着肩上扛着的设备也跟着转了个身。
罗颂舒站在水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一是因为赛场的气氛确实很紧张;二是因为,她确实是晕水。因为小时候的事,她对水有着难以克服的恐惧。
所以当摄影机甩过来时,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
坐在观众席的其他同事看到了,大声喊“松鼠当心”,罗颂舒这才僵硬地转过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摄影师反应及时,一把拉住了她,不然说不定又要掉到水里去了!
那一瞬间罗颂舒的脑子简直就是个实心球,完全是懵的。直到会场广播里开始播报这一场的成绩,她才缓过神来。
准确地说,她是被大家的尖叫惊呼吓的。
“怎么可能?!江洺浛小组排第三?!”
“天啊!小组第三,能不能拿到奥运会的名额都悬啊……”
罗颂舒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然而很明显,事实往往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采访小组第一还是采访江洺浛,因为导演组给她的命令是去采访小组第一江洺浛。很明显,根本没有人想过,江洺浛会在如此没有难度的比赛里落败。
不过很快就有经验丰富的同组同事去分别采访那些焦点人物。而罗颂舒还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
江洺浛一上岸,接过教练给他的浴巾就往罗颂舒这边跑过来。
“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江洺浛握着她瘦削的肩膀,眼中满满都是化不开的担忧。他大手还带着没擦干的水渍,也不管那么多,摸摸她的头,低声耳语:“不怕不怕,不怕啊,乖。”
罗颂舒觉得自己眼前蒙了一层厚厚的水帘,模糊了视线。她好像知道了,江洺浛为什么会不是第一了……
罗颂舒站在训练中心大门口,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是接到台里的指令来采访国家队的。今天预选赛小组赛的结果,除却江洺浛发挥失常之外其余的都算是很理想。可是她站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开脚步走进去。
她进去了要说什么呢?跟大家说恭喜,跟江洺浛说节哀吗?
唉……罗颂舒长出一口气,正想咬牙走进去,身后就忽然凑上一个人来。
“呀!”罗颂舒一下子跳开,一回头就看到江洺浛站在她身后。她觉得自己单薄的双肩隐隐发热,好像还记得白天时那种炽热的温度。
是他紧张地揽着她肩膀,在她耳边低语说别怕的时候。
“怎么不进去?”江洺浛笑着走近她。
罗颂舒的脸更红了,低着头,目光无意识地聚焦在脚尖。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只小松鼠盯着脚下的坚果一样专注。
江洺浛心中了然,也没再追问她,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训练中心。
“游泳池?”小松鼠站在水池边傻了眼,她忍不住往后退,“我不会游泳啊。我……我有点怕水。”
他从身后靠近她,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他弯腰低头,下巴抵在她有些硌人的肩膀上。稍微偏个头,呼吸就正好打在她耳边。
“小松鼠,你要相信我。即使在水里,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的。”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是缓慢拨动大提琴的琴弦,连荡在耳边的回声都那么好听。
“可是……还是有点怕。”罗颂舒迟疑。
他低声笑着,呼吸深深浅浅地扑在她耳际,轻轻的,暖暖的,痒痒的。
“小松鼠,你还记不记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洺浛靠近,侧脸贴合她耳朵,这样的姿势很容易给人安全感,“是蛇还是绳,你应该亲自判断一下。”
罗颂舒倏地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他,眼里像是撒着点点星光,荧荧闪烁。
“那个发短信给我的人是你?”每天给她普及各种成语的释义和用法的人,竟然是这个让她一度避之不及的人?
江洺浛笑而不语,直接跳进了她身后的泳池。她惊呼一声,却还是伸出了手,放在了他遥遥伸出水面,邀她共舞的那只手上。
她在水下,脚步虚浮,却始终有一双坚实又温暖的手臂扶着她。一步步从浅水区走到深水区,水位也渐渐走高。
当水淹没过头顶,她惊怕地闭紧了双眼。于微凉池水中,唇上多了一抹温热。
这一天,江洺浛错失小组赛第一,没能直接拿到奥运会的入场券。但是却在晚上发布微博之后,时隔月余,终于得到了呆萌女神小松鼠的回应。
@是颂舒不是松鼠:你是独一无二的英雄//@江洺浛:当有一天我不再是英雄,也不会觉得失落。因为历史不会停滞,还会有人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改写新的历史。祝福队友。
其实江洺浛在《大梦想家》上说的话,并不全是玩笑话。在他还是江洺寒的时候,他不小心将隔壁家的小妹妹撞倒,掉进了水里。
后来那个妹妹病得很严重,出国治疗,很多年都没有再回到那个家。他因为内疚,变得沉寂冷淡,不爱与人相处,久而久之就变得孤僻桀骜。他母亲看着着急,偷偷去请人算过,说他命里缺水,得替人扛过水灾。“寒”字只有两点水,不够用,也得改。
于是就连名字也改了。
再之后,就像罗颂舒说的,他把自己最好的时间都泡在了水里。他想要的,不是世界冠军的荣耀,而是一份安心,能让他的小松鼠在水里也能保证绝对安全的安心。
每一次在水下伸展双臂,江洺浛都会想,如果他小时候就这么厉害,那小松鼠肯定就不会受伤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江洺浛拿到了奥运会冠军,稳稳当当地坐住了国民老公的宝座。荣升国民太太的小松鼠也渐渐从恐惧到热爱,爱上了在水中漂浮的感觉。
当年言语青涩的小松鼠,后来成了NC台一档情感类访谈节目的主持人,转型走上了知性优雅的路线。
她有一次在节目里说:“爱是想让她远离所有苦难,又想让她足够坚强,敢于面对任何苦难。真正的感情,是希望能无时无刻地守在她身边,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却又希望她足够强大,任何事都伤害不了她。”
“好的感情,是双方都变好的过程。而我很庆幸,虽然曾经错失,最终却得以找回。”
番外
对于小松鼠来说,家里的游泳池唯一的功能就是泡澡——没错,就连江洺浛送给她的小金毛都学会了狗刨,她还是没有学会游泳。
不过江洺浛却多年如一日地悉心教导她,从未放弃。
又到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游泳教学时间,小松鼠套着个游泳圈靠在泳池边浮着,她最爱的柠檬汁和葡萄就摆在她一抬手就能碰到的范围内。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江洺浛从对岸潇洒入水,径直朝小松鼠袭来。她一颗葡萄刚剥了皮送入口中,就被来人出其不意地夺走了。
他嘴里含着刚抢来的战利品,安抚地亲了亲她:“江太太,今天我们不用游泳圈了好不好?”
小松鼠摇头表示:并不好。
江洺浛又剥了颗葡萄,甜蜜蜜地送入她口中。语言劝说不成,他就色诱好了。于是就在小松鼠全军溃败城池尽输时,她赖以存活的游泳圈已经被丢上岸了。
始作俑者转头就要游开,小松鼠顿时悲愤不已:“臭流氓抢了人东西就想走!”她伸手想拦住他,同时也替他坐实了“臭流氓”的罪名。
她尴尬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黑色布料以及水波荡漾下诱人的线条……
小松鼠:“啊啊啊!江先生,您泳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