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活着跟两人打了声招呼,黎马手里头紧紧撰着那本褶皱泛黄书籍,把阿木昨夜回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问陈活着知不知道这本书的事情。
陈活着先是愣了一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本不起眼的旧书,竟会是一本让人面红耳赤少儿不宜的禁书,陈震那家伙实在是害人不浅啊。
陈活着又试探了下黎马的口风,问阿木有没有说这本书的来历。
黎马不知何故有些难以启齿,只是摇了摇头。
陈活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想好在阿木那小子讲义气,要不然他可就完蛋了。
陈活着当然不会承认是他把这本书交给阿木的,便说这本书本是他家垫桌角的楔子,至于为何会到了阿木的手中,他也不太清楚,或许是阿木太爱惜学问,看见好好的一本书被糟蹋,于心不忍便带回了家,根本就不知道书中的内容,还说既然阿木有这种惜学如金,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的领悟,黎叔叔应该是高兴才对。
陈活着的忽悠本领比起陈震似乎更胜一筹,这一番金玉良言头头是道,黎马的火气顿时全无,信以为真阿木爱惜学问的说法,情不自禁地露出欣慰的笑意。
黎马说阿木那小子难得这么勤奋好学,既然是无心之举,那这回便饶过他一次,可下不为例若。
陈活着又问阿木现在人在哪,黎马说他把阿木关在了家里头面壁思过。
黎马回头看了眼中门大开的豆腐铺子,便说想起客栈还有细活要打点,与陈活着和吴老头道别后便匆匆离去,苏生巷子里只剩这对一老一小。
陈活着见巷子里再无其他人,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问吴老头为何跑到苏生巷子来了,吴老头说他之所以跑这么一趟,是来归还那两枚石子的。
陈活着高兴不已,以为让吴老头雕刻的东西大功告成,正要称赞吴老头的功夫利索,却见吴老头将那两枚石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陈活着甚为不解,吴老头解释说这两枚石子材质坚硬,丝毫不逊金刚石,实在是难以下刀,就好比在水里头作画,难以下笔。
陈活着灰心丧气地低下了头,手里头握着两枚难得一遇的石子,有种娶了新娘子却烂醉得进不去洞房的感觉,即懊恼又沮丧。
吴老头拍了拍陈活着的肩头,让他莫要垂头丧气,说这两枚石子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任何东西返璞归真才是最珍贵值钱的。
民间赌石就有这么一个道理,一块上好的玉料原石胚子,在开石前价值连城,可一旦开刀,底细深浅一览无遗,稍有瑕疵价值便不再如从前,况且再炉火纯青的雕工大师,也断不可能刀刀入骨不出差错,这么好的石材若是稍有差池,准叫人扼腕叹息,所以即使这两枚石子再如何稀罕,他也不会舍得亲自操刀。
吴老头还有意无意地故弄玄虚,还让陈活着好好保存这份机缘,财不可露眼,还说陈活着不是要当那什么盖世剑仙吗,说不定这两枚石子能够帮上大忙。
陈活着顿时就纳闷了起来,又闻得吴老头身上酒气浓郁,也不知是灌了多少壶酒,不过是两枚品相稍好一些的石子,价值或许还不如玛瑙石,竟被吴老头说得天花乱坠,鬼才相信!
吴老头不再解释,阔步离开苏生巷,陈活着努了努嘴收好石子,回到豆腐铺子后才发现大门不翼而飞,又见陈震独坐在八仙桌旁,小酌着那坛秋水桃花烧,眼尾也不曾扫过来一下。
陈活着若无其事地来到豆腐坊勺了瓢水,里里外外清洗干净那只腥气浓厚的竹箩,又把箩筐斜放在槽子边上,让日光给它慢慢晾干,忙活完一切后回到了阁楼房间,小心翼翼地把那两枚石子放在一只瓦罐中,最后藏在床底。
陈活着来到窗边,发现苍穹有些阴沉,约莫会有一场暴雨将至,便把撑起窗户的叉杆取下关上了木窗,视线落在那本蓝皮札记上,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眼中充满着无比坚定。
陈震偷偷摸摸地来到楼梯口,偷听着楼上的动静,只听得房门一关,陈活着的脚步声连串响起,他又匆匆忙忙地坐回到八仙桌旁,继续小酌着美酒佳酿,一切如常。
陈活着下楼后,不露声色地瞄了眼似醉非醉的陈震,再次来到豆腐坊,熟练地操作起石磨,黄豆子哗啦啦地倒入其中,流出豆香四溢的乳白液体,色泽和浓稠与陈震先前磨出的那桶豆浆相差无几。
陈震嗅了嗅飘出厅堂的豆香,砸吧砸吧地吸了口老木烟斗,吐出一口圆圈形状的烟雾,不偏不倚地套在酒坛上,犹如飞矢正中靶心,霎时便又烟消云散。
陈震极为难得地睁开了眼,双目熠熠,看着陈活着的背影,微微地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地捧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大灌了一口。
葫芦镇的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牛毛小雨。
在小镇最为热闹的镇北,路上行人纷纷赶路避雨,在长街摆摊做生意买卖的小贩生怕雨水糟蹋了营生,匆忙收拾摊位后便大包小包地躲在街边屋檐下,祈求这场雨快一些过去,好让他们继续做买卖。
财神客栈的生意也因这场小雨淡薄了些许,有位少年撑着油伞出现在客栈门前,一对引人注目的招风耳喜感十足。
他收起油伞后径直走入酒家,把湿漉漉的雨伞直接扔在了一旁,在酒家忙活的伙计见状慌了神,急忙捡起油伞,用抹布把地上的水迹擦干,若是让黎掌柜瞧见肯定又得破口大骂一顿。
不久前还被禁足在家面壁思过的阿木左顾右望,却不见那个高瘦男人的身影。
阿木喃喃自语:“想把小爷我关在家里头?痴心妄想!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小爷我还不是翻墙出来了?话说这黎马人到底去哪了?又放着生意不管跑出去拈花惹草,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回头我肯定得跟娘告状,说黎马那家伙又跑去紫凤楼风流快活了,让你下次还敢不敢罚我在家面壁思过。”
阿木看见客栈的生意不温不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要是酒家的生意一只这么淡薄下去,我和娘亲岂不是要饿死了?幸好我自己有手有脚,一向不靠天不靠地不靠山不靠海,自力更生。”
阿木边絮絮叨叨地诉苦,边熟门熟路地来到柜台前,不料抽屉被事先上了一只铜锁,阿木扯了扯嘴角,从袖子中掏出一根铜丝,捣鼓了两三下后,那只看似牢不可破的铜锁便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阿木利索干脆地拉开抽屉,刚要抓起一把铜板银子,却被一个无声无息来到身边的高瘦男人抓住了手腕,男人啪地将抽屉关上。
阿木回头一看,并没有太多的震惊之色,再次拉开抽屉,男人又啪地一声给他关了回去,如此来回了三四次,高瘦男人重新将铜锁关上,彻底断绝了阿木的念想。
阿木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说黎大掌柜,你竟然能狠下心把自己的亲儿子关在家中,试问谁能做得出来,就问问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黎马淡淡地点了点头。
阿木指着自个的鼻子说道:“我现在不过就是拿你几枚铜板,还割了你的肉了?再说了老子养儿子,儿子养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要是舍不得那几个银子,是要受五雷轰顶的,懂不懂?。”
黎马摇了摇头说不懂。
阿木不愿再与黎马这块顽石争执,轻拍着黎马的肩膀说:“黎马啊,你能不能有个当爹的样子,你瞧瞧人家陈震叔叔,说一不二顶天立地,有时候我真是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都说血浓于水,依我看啊我和你的血脉之情,连那碗清水都算不上。”
黎马翻了翻白眼,摊了摊手说:“既然你这么不愿姓黎,那你就去给人陈震当儿子呗,来我这偷鸡摸狗几个意思?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把你亲爹的棺材本都摸个一干二净再走,对吧?”
黎马又道:“放心,你要是改姓陈了,我断不会跟人家说你吃里扒外,还会在酒家门口放响连串鞭炮,让全镇子的人都知道这个坟头冒青烟的喜庆消息。”
黎马想了想又打了个响指道:“对了,还得到祖坟那头上三炷长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黎家的列祖列宗。”
阿木敢怒不敢言。
“怎么?还不舍得滚?老子还要记账呢,你也瞧见了,酒家生意惨淡,你要是还像根木头似的竖在这,打着那些损人利己的主意,咱一家人可就真得吃西北风了。”黎马点了眼阿木。
阿木灰溜溜地离开柜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