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前一日,程瑶佳不仅收到皇后娘娘派太监嬷嬷们送来的几大车赏赐的节日礼物以及平日的常用份例,还收到了文成候府,安良候府派人送来的节礼和问候。
衣物,器物,食材,药材,茶叶,经书,文房四宝,木炭…不一而足。似乎,他们确定了她将会在这个报恩寺里长住一般。
程瑶佳收到了节礼,但人在宫外,也没有什么东西方便回礼,便一家送上了一卷自己亲笔抄写的佛经,一道请济世大师开过光,在佛前供奉了三个月的护身符。
至于春芬担心的,回礼会不会过于简薄,程瑶佳表示无碍,“互送礼物嘛,在于双方有心就好。他们都是见过了人间富贵的人,自己有什么,而今又处于何种的地位,人人都清楚。没有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况且,自己人在寺庙里,能够回送过去的就是这些了。”
当然,程瑶佳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的是,至于用银钱办礼物,她才不会犯傻。她的银子,留着将来或许是有大用的。
这次离宫,程瑶佳将全国通用的银票以及最贵重的没有标记的几样首饰、玉佩都装在了匣子里带出来。留下看守瑶华宫的那几个宫人,她并不信任。
不论将来到底会怎么样,有些模糊的事情,能够想在前头总是好的。有些时候,做人,两手准备,必须得要做。
冬至的这天早上寅时,程瑶佳应济世大师所邀,帮着烧了头香,便跟着大师,沙弥们做早课。早课做完了吃朝食,然后,又在观音大殿为已经仙逝了许多年的太后娘娘跪经一个时辰。
跪完经,辰时已过,巳时刚到,冬日的太阳光洒落庙宇,庭院,麻雀的叽叽喳喳,让安静了下来的报恩寺更加安静。
程瑶佳自蒲团上站起来一会儿,待血液活络,流动顺畅了,腿脚上的麻木僵疼缓缓过去,方带着春芬迈步行走在回后方树林后的小院的路上。
远远地,程瑶佳便见到隔着林子的小院门口站着几个人影,停住脚步,辨认了几秒。
她和春芬见到人影并认真望过去的时候,有人转头,便也注意到了停住脚步的她们主仆俩。
“大小姐…啊,是大小姐回来了。”年轻的女子欢畅地呼唤了一声,便提起裙边,像鸟儿一般欢快地飞奔过来,身后,秋月也快步地跟着。
“是夏雨!”春芬的声音里有激动和惊喜,再见到曾经的熟人,居然有已经久违的感觉。
“嗯。”程瑶佳点头,认可的声音也含有喜悦,那初始听着只是略微熟悉的女声,略熟悉的身影,转瞬便深刻起来。
程瑶佳眼带笑意,唇也弯起,静静地注视着奔过来的夏雨。
“大小姐。”夏雨飘到了程瑶佳的面前,认真地打量比闺中时更清减了的少女。
程瑶佳也认真地,从头到脚打量对方,着青色长棉袄的夏雨,她的眉宇间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那片轻愁,那份小心翼翼。
果然,渴望自由的人得到了自由,身心面貌皆会有所不同。
“好久不见了,夏雨,你过得好吗?快乐吗?”程瑶佳见到了偶尔晃过心间的倩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问出了心里一直最想问的那句话,嗓音哽咽。
“大小姐,我过的很好,很快乐。真的!谢谢你。”夏雨的语气真诚。
她打量着程瑶佳的神情,虽然见她眼神温柔,并无郁色,却也不敢问出心里的话,“大小姐,你在宫里过的怎么样?现在,出了四方天的皇宫,在这报恩寺,你又过的快乐吗?”她担心触动大小姐的心事,勾起了让她伤怀的旧情。
彼此互相看了一会儿,夏雨试探着上前,欲拉起程瑶佳的手,程瑶佳见此,便主动地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握上夏雨的手,又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她一下,心里酸酸软软地想,“谢谢你,还记着我,在大冷天里,在人人求团圆的日子里跑来探望我。”
只是,心里有再多的感动,有千言万语都无法说出口,只化为一个轻轻的拥抱。
“我们回小院吧,你有给我带一些康都城的糕点零食吗?”程瑶佳的眼眶湿润,牵着夏雨,语言和脚步都轻快地一起回转小院。
“有。我给你带的最多的便是小零食了,另给你做了几套棉袄棉裙,几双千层底的棉鞋。我们的手工不错,但是料子不好,你不要嫌弃。”夏雨轻松欢快的声音,像春天里流淌的山泉水,叮咚作响,悦耳动听。
春芬和秋月落后二步跟在后面,都略带羡慕地看着夏雨,看着言笑妟晏的曾经的主仆俩。她们虽然不大理解佳贵妃的思想作为,但不影响她们判断主子其实是个心软的姑娘。
回到小院,喝了一杯茶。程瑶佳收了夏雨送来的小菜,衣物,便进小书房,以考查夏雨的字迹,算术为由,悄悄地问她和小圆小方的近况,且到寺里探望,到底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小圆和小方都很好,她们年纪小,听话,手脚也勤快。我们三人平日里做绣品卖,也可以维持生活。哥哥说,待他中了功名,再给她们俩相看人家。”
程瑶佳闻言笑着点头,对夏雨以及她的哥哥很放心,“只要你们有了安身之处,凭你们学的手艺,能够求得生活,很好!只是,女孩子的婚事不可着急,有了十七岁时再相看也来的及,不须要富贵,日子过的去就行。主要看男方家的家风,男儿的人品,能力,才华,婆婆小姑的脾性。当然,没有婆婆的家庭最好。”
“咯咯咯…大小姐,没有婆婆?小姐,你可真敢想,也真敢说。不过,没有婆婆,真的是一件好事情吗?”夏雨笑嘻嘻地吐吐舌头,若有所思,过得一会儿,又悄悄地,心里难掩高兴地附耳告诉程瑶佳,“大小姐,我哥哥已经平安地回到了青州老家,拿回了父母留给我们兄妹的东西,房屋,土地,一间小店。而且,哥哥,他在青州城里拜得了一个师父。
哥哥的师父是先帝时期最后的那位户部尚书,而今致仕了在青州养老的张大学士。哥哥现在跟着张大学士读书,而且,住到了张学士的家里。明年二月参加科考。”
程瑶佳听了,不禁也为他们兄妹俩感到高兴。但也嘱咐她,让她在哥哥取得功名前不要张扬。总之,低调做人,谨慎行事,保护好自我比什么都强。
想了想,又狐疑地看了看夏雨的情态,见她的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害羞地时不时看一眼自己,便打趣地问道:“是不是还有关于你的喜事没有告诉我?”
“大小姐…”夏雨扭捏了一阵子,终于还是红着脸说道:“张老的夫人做媒,给我说了门亲事。对方也是入了张大学士门下的学生,是我哥哥的师兄。
哥哥说,他的人不错,勤奋刻苦,基础学识扎实,明年考个秀才完全没有问题,再过几年,举人,进士,他也有把握。
只是,他的家是在比我们家更加偏远的山村,家里很贫穷。他倒是没有了母亲,只有一个父亲和二个弟弟。不过,不知道他爹会不会续弦。我有点担心以后的继母,怕是更不好相处。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我怕,答应了,成亲后需要回他的家里生活。”
程瑶佳听了,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得看你对寻找丈夫的要求如何,看你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你可以将你的担心告诉你的哥哥。相信,他会为你考虑。许多的事情,可以先与男方谈好条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