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谷位长约两里,位于大岩山南麓与五狮山北麓之间,最窄处仅有五十步,谷中佳木葱笼,草深林密,树林被横亘东西、可供两较马车并行通过的道路一分为二,这是象山连接宁海的官道,过去从这条路上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可自从倭寇袭边以来,客商越来越少,官道上也冷清了下来,这让靠着官道过活的土匪马贼们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钱小伍便是后山寨匪贼中的一名小头目,按说两山谷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可如今土匪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有时也不得已会将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钱小伍本是王家村的渔民,相貌普通,身材普通,属于放入人群便找不到那种人,他虽是渔民,但颇有勇力,一杆三尖渔叉耍得有模有样,两年前倭寇来袭,杀了他全家,他凭着手头渔叉杀了两个倭寇逃了出来,本想去象山县逃难,可城里的老爷不准他们这些难民入城,只是每天布施一顿看不到几颗米粒的稀粥。
钱小伍不甘心冻饿而死,便上山落了草,后山寨这股匪贼有四五百人,其中能战的青壮有两百多人,在象山县绿林中也算不大不小的一股势力,钱小伍武艺不错,上山后没多久便被寨主看中,被提拨为队头,手下管着二十几号人,不过钱小伍出生清白人家,虽为生计落草当了土匪,但品性并不坏,每次他带手下下山做活,一般都只是劫财不害命,这让他在寨中得了个老好人的外号,不过他手艺硬,倒没几个人敢欺负。
今天早上寨中安插在城内的鹰爪匆匆跑回来报信,有运粮队可能会朝两山谷来,寨主罗安儿安排了哨马去查探,回报说有十辆马车组成的运粮队正在官道上向西而来,粮队由十多名精悍的官兵护卫,前面打着陪戎校尉杨的旗号。
钱小伍听从城中回来的鹰爪提起过这个陪戎校尉,似乎是杀死倭寇头领的好汉,领赏被朝廷封为陪戎校尉,钱小伍其实很不想对敢杀倭寇的好汉下手,他全家死于倭寇之手,可说与倭寇之间仇深似海,此人相当于变相帮他报仇了,可寨主发下话来,他不敢反抗。
寨主罗安儿也听说过此人,不敢小视,亲自带领一百多号兄弟下山来做这趟活,此时与钱小伍各领一队人埋伏在官道两侧,只等肥羊到了便动手。
等了约一个时辰,一行车队渐渐出现在官道上,为首一杆火红大旗迎风飘扬,旗上陪戎校尉杨五个大字龙飞凤舞,十辆马车全是载货用的大车,上面堆满了装粮食的麻袋,这种车一辆便可载十多石粮,十辆车便是百多石粮,加上拉车的骡马,做完这票,寨子两三个月的口粮就够了,难怪罗安儿这么上心。
不过看那走在车旁的十多名官兵,个个神情剽悍,手持长矛,军容整肃,与那些软蛋卫所兵明显不同,特别是为首骑马将领,持刀挎弓,威风凛凛,手中长矛熠熠生光。
好一只雄兵,难怪能杀倭寇,钱小伍心中暗赞了一声。
领头之人正是天岩堡锐锋队一什什长袁大,经过一月的消耗,从马贼寨中缴获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杨霄便派纪永德去象山县购粮,他也知道路上不太平,乱世之中粮食无论对土匪还是流民都有巨大吸引力,于是便派出了一什长枪手同行护卫。
“袁什长,看你骑马的姿势,以前从过军吧?”纪永德坐在第一辆马车车辕上,与前头骑马而行的袁大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打发时间。
袁大对这个每天晚上教大伙读书算术的民事局执事颇为尊敬,闻言笑着答道:“没想到纪执事不但博学多才,居然还精通马术!”
纪永德连连摇手:“袁什长快别这么说,在下岂敢当此赞誉,只是过去乡邻中有人从军,便略知一二而已。”
“哐!”二人正说话间,突然边上树林中传来一声锣响,百多号衣衫杂差的人从林中冲出,将车队团团围住,为首之人身后坚着一杆破旗,上书“后山将军”四字。
袁大面色微变,知道遇到土匪,他翻身下马,喝道:“结阵!”
十一名长枪手虽然心中微惊,但平时严格的训练在此时便体现了出来,虽惊不乱,十一人迅速在袁大身后结成两行战阵,前面六人,后面五人,前方六杆长枪平端,后面五杆长枪从前排士卒中的缝隙中伸出,枪尖锐利,闪烁着森森寒芒,人虽不多,却给人阵列森然之感。
“虎!虎!虎!”战列结成,十一人齐声唱喝,声音雄亮,迫人气势油然而生。
十几个车夫都是从城内雇来,那见过这等阵势,吓得都跑到第一辆马车上躲藏,此时只有这些雄壮的军士才能给他们安全感。阵列依托第一辆马车,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两面受敌,还可以将纪永德及一众车夫护卫在身后。
土匪们那见过这等雄壮之军,百多人居然被吓阻住了,都呆在原地一时没敢近前。
走在前面的罗安儿也被吓了一跳,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他,略松口气,不过又见自己百多号人居然被十几个人吓住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袁大站在队伍前面,放眼看去,见旗前一名土匪穿着破烂的皮甲,戴着铁盔,肩上扛着一柄厚背大刀,旗下站着十几个壮贼,头上裹着红巾,上身衣服敞开,露出结实的肌肉,手里兵器各异,有直刀,有短斧,乱哄哄地看着这边,眼神充满贪婪和残忍。
这十几人应该就是土匪中的骨干了,多数是由军中逃卒和会些武艺的积年老匪组成。
看到这袁大略松了口气,土匪中没有弓弩手,他的这班手下都是长枪手,没有刀盾手配合远程防御很弱。
此时他们处在山谷的中段,官道宽度有限,土匪不能一下子全围过来,这是他们可以利用的条件,此处距天岩堡不过十里左右的路程,只要想办法突出山谷,设在天岩山顶的望哨就会发现这边的动静,这些土匪必定会撤走,只是近两百石粮食就保不住了,但他一点也不可惜,因为杨大人经常说,无论什么时候,人才是根本,只要保住有生力量,再多的东西都能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