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和容止奉命入宫拜见太后和萧皇后这日,阿音正好也在长乐宫。
“外臣言容止拜见太后娘娘,祝娘娘福寿安康。”
阿音藏在帘子后没有现身,两年未见,容止身量见长,好像快赶上云熙了。
听他说话,见他身姿晃动,她感到肋下又隐隐作痛。
“今日你们来得可巧,正好阿音带了点心来探哀家,这小丫头一向对好吃的抠抠索索,你们有福了。”
听到太后命织金找她,阿音知道无处可躲,便自己走出来。
“言公子——”她喊出言公子的时候,突然觉得往日的亲昵已经全然陌生。
“见过郡主——”
“阿音姐姐,你给祖母带的什么糕点?”元素捡了一块栗子糕。
“穆夫人做的栗子糕和桂花糕。”
“真好吃,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一些带走?”
阿音冷漠地盯了她一眼,摇头。
骆宾华见状,大笑起来,“你们瞧这小浑头,找她要好吃的,那可是难咯。”
“祖母,原来阿音这名头都是您给宣扬出去的。索性以后坏人做到底,不仅是吃的,凭这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再割爱于人。”
骆宾华大笑,“哎哟,越说越来劲,难怪澈儿常说你性子太野。”
“阿音姐姐,你这样,小心将来难找夫君。”
“是吗?”阿音直直看向元素的眼睛,“连你都能觅得佳婿,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容止身体僵住,心中万般滋味。
“祖母!你看看她!”阿素嚷起来。
没一会儿,两人便告辞去建章宫拜见皇后。太后见阿音沉默,当她是见了妹妹定亲,也有心思,便打趣道,“这穆夫人的糕点真是不错。怎地她唯独做给你吃?”
“许是我名头在外,穆夫人也怕呢。”
“祖母可是认真同你讲,不许玩笑,是这小穆公子借花献佛给你的?”
阿音点头。
“我依稀记得他相貌生得不错。”
“长得特别高。”
“对,生的一表人才是不是?”
“皮肤特别好。”真没想到,祖母还是个颜控。
“你可对他有意?”
阿音摇头,“祖母,云熙弟弟似乎有心仪的女子。”
“哦?是哪门哪户的小姐?”
“邪门的。”
“邪门?”
“嗯,云熙是个怪人。”
骆宾华一时摸不着头脑,只依稀记得这孩子长得特别好看,倒是可惜了。
别了祖母,刚出长乐宫没多久,阿音看到太液池边各色菊花已开,眼睛顿时被吸引过去,宫里伺候的花都特别好看些,细丝状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令人一时忘了周遭。
突然听到背后容止的声音。“阿音。”
她转身,见容止向自己走来,下意识退后两步。
“我刚到长安,所以一直未去拜会你。”
阿音抬手挡夕阳,秋老虎啊秋老虎,怎地都入秋这么久了,太阳还这么大,叫人睁不开眼。
“你言重了,此番入京定是诸事繁多,如此小事,不必惦念心上。”
“阿素陪她母亲说话,我便来湖边转转。没成想遇到你。”
阿音看他身影,被夕阳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说话时,头一动,光便在睫毛上跳跃。
“这世上恐怕,最不缺没成想到的事。”
容止看着太液池,湖水在秋日的蓝天下,如同凝块的晶莹肉,微风拂过耸动,沉默良久才展了笑颜,如阿音一般,也伸手挡住日头,望向她道。
“你好吗?”
阿音一时回答不上来,只是也笑着点头。
“你呢?”
容止。
“那便好。”阿音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向湖面倒映的夕阳,金色的光斑刺得人眼睛生疼,然后转身欲离去。
“阿音。”容止望着她的背影,仍然说了下去,“对不起。”
阿音听得,却没有回头。
他大可跟她解释,甫一拆开信,他想都没想就写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逾里逾墙,此生不悔。然后如何跪了整天去求祖母,让她找太后说情,或是连日不吃不喝欲以死明志,又或者翻墙偷跑,在城关被大哥押回…
他不言语,嫡母竟跪他,她与婶娘合计了多久,婶娘又找皇后和太后说了多久,皇恩如潮汐浩荡,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想做的太难了,他能坚持多久,家人又能陪他坚持多久,他忍心安成郡主跟着耗多久?
去年年初的时候,他给阿音磨了一面小铜镜,背后镶嵌工匠锤揲的吉金,一只衔红豆的燕子。
光如一片水,影照两边人。
他计划还有一年,只消一年时间,自己去长安,等建功立业,他要找太后娘娘求娶阿音。谁料世事变化如斯。
阿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好像这样能给塞住的鼻子通气,不再多想,匆匆上马车离开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