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侵染
时间来到五点三十分，鹿畔和鹿牧进入了第一重关卡。
趁着排队的间隙，鹿畔看了看周围。和之前通关的时候不同，这次周围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也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别人了。
严格意义来说跳蚤街不属于“月夜区”，没有“月夜区”这么严酷的环境和地下规则。但有些城市里常见的物品在“月夜区”里却成为的紧俏的畅销货，比如军队制式的匕首军刺，高级食品。于是很多游走于跳蚤街和城市的人，他们居住在城市工作在跳蚤街，倒买倒卖城市和“月夜区”的各种商品；最后他们会在通关之前将“云铁”兑换为城市里的货币，回到城市里生活。联邦还在“月夜区”里划定了一块专门的区域供这种商人进行交易。
原本接近关闭关卡的时候是他们返回城市的时间，他们每天都会经过这个关卡。但今天看来返回关卡的却只有寥寥几人。等待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分散坐在角落里，戴着新式的NLO看着面前的画面。鹿畔见过这种NLO，是专门配发给“月夜区”商人的款式，装置距离主人十米以上就会失效，根据体内的芯片可以重新领取。避免了被偷走NLO无法返回以及使用假的NLO进入城市。
不远处的关口，几个穿着沉重浅绿色特种作战服的军人正在严阵以待，严密地监视着等待室里的人。他们用面罩遮住了脸，只留下两只眼睛警惕地扫描着等候室里的的每一个角落。
刷过NLO验证完成以后，鹿畔和鹿牧走进了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耽搁，两人顺利通过了后面的几个关卡，回到了城市。夕阳在关卡大楼上留下最后一丝温暖后渐渐沉下，华灯初上的城市迎来了夜晚。
从关卡到城市中心，只有一班电车。从早上六点运营到下午六点，每半小时发车一次。和城市的现代化高速轨道交通不同，这班电车无处不充满了时代的痕迹。破旧污损的车厢外皮，露出了防锈涂层下的铝合金蒙皮；生铁铸造的车轮外已经是红黑相间的颜色，上边蒙着厚厚一层灰的刹车系统，每次启动时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声，好像随时会折断；就连轨道上的枕木，也时不时会缺失几根——与城市的悬浮电车不同，这趟老古董还需要老式的铁轨。
今天的电车上也没有多少人，车厢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之前那种复杂的混合味道；每次鹿畔卡着点回来的时候，电车上总是充满了汗味、廉价香水味、路边摊小吃的香味，以及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所混杂而成的所谓“人味”。如今面对空荡荡的车厢，只剩下金属摩擦后一阵阵腥气。
打开推送消息就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克戎病毒究竟是天灾还是联邦的阴谋”。自从“星陨”计划结束，人类开始逐步收复“侵蚀区”，这种文章就开始出现了。起初联邦也进行过管理，然后这些写文章的人转头就开始抨击联邦隐瞒消息，联邦无奈就只能任由他们嘴上逞快了。
鹿畔挥手关闭了窗口，这些没营养的文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随手打开了一个视频打算消磨时间，却突然感觉到鹿牧正在拉扯他的袖子。顺着鹿牧所指的方向，鹿畔看见车厢另一头的座椅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即使在昏黄的夕阳中，鹿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另一头的人就是今天大闹了会场的Mist和他的“侵蚀者”六沐。
“您好，我们又见面了。”Mist起身对着鹿畔的方向躬身行礼，他身边的六沐也从座位上跃起，模仿Mist行礼。
“恐怕并不会是愉快的会面啊。”鹿畔从座位上起身，正对着Mist的方向。Mist在“方舟”展现的实力已经不俗，和他搭档的“侵蚀者”也丝毫不逊色于他，这种等级的对手鹿畔心中也有些紧张。
Mist摇了摇头，面具上的亮片竟将夕阳反射得有些晃眼:“不要这么着急下结论，我在这里出现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和理智的人说几句话。”
“难得，这么强的人愿意和我们这种小人物说话。”鹿畔尽量表现出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实则左手已经处于随时可以拔出腰间军刺的角度。
在“方舟”时，鹿畔就对Mist的弱点有些猜测。方才询问镜医生得知，Mist展现的能力类似之前军方研究的一种名为“矢量装甲”的装置。这种装置能够通过磁场改变一定范围内的矢量，化解威胁自己的“力”。但是这个装置需要将身体的大部分替换为“云铁”制造的人工器官，而且能够抵挡的“力”也很有限；在一次实验中，装备了这种装置的部队深入“侵蚀区”，然而只过了三天这支部队就遭遇大批A级“鬼”，被全部歼灭。联邦冒着危险回收了所有的装置，发现这个装置根本抵挡A级“鬼”的力量，至此关于“矢量装甲”的研究全部停止。
而面前这个Mist配置了类似“矢量装甲”的装置，结合在“方舟”时的种种，鹿畔对Mist的弱点也有了一些猜测。
“不不不，不要这么紧张，”Mist见鹿畔全身紧绷，有些尴尬的笑道，“只是说几句话罢了，没必要拔刀这么警惕吧。”
“你这么厉害，怎么没必要呢？”鹿畔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身边的鹿牧也紧盯着六沐的眼睛
虽然全身紧绷，但是鹿畔心中也清楚Mist并不会贸然发动攻击。若要直接攻击，一定早在鹿牧发现他们之前就已经果断出手了。
“那为了表示诚意，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了。”Mist以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好，将右手放到左前胸，“其实我冒着危险出现在这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式邀请你加入‘破格者’成为我们的伙伴。”
“原因呢？总不能无缘无故要求我加入你们吧。”鹿畔突然坐回了椅子上，以一种慵懒的状态半卧在座椅上。
Mist看见鹿畔突然如此放松倒是有些意外，转瞬即逝的惊疑后，还是平静地说:“因为你是被‘龙’选中的人。还记得‘贪狼’吗？”
“啊……不是很记得请了。”鹿畔将鹿牧拉到身边避开Mist的正面。
Mist倒是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适格者’体内原本就存在克戎病毒，被‘鬼’侵染以后被感染的速度远比常人更快。”
“但是……”Mist又摆出了在“方舟”时那副演说家姿态，开始了震撼人心的演讲，“但是被‘龙’的体液，也就是龙血，所侵染的个体中出现了……超越‘适格者’的存在。”
Mist猛然偏头，血色的双瞳盯着鹿畔的眼睛:“他们…能够轻易突破侵蚀率的束缚，能在比‘侵蚀者’极限更高的侵蚀率下保持理智；他们拥有‘侵蚀者’之上的能力和身体机能。他们……”
Mist顿了一下，接着普通吟游诗人朗诵慷慨的史诗一般高声说道:“他们……是不会感染克戎病毒的，完美人类。”
鹿畔并没有答话，一幕幕泛黄甚至黑白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巨大而丑陋的身体轰然倒塌，殊死一搏的猩红色液体，哭喊的少女，惊人晕厥的疼痛……以及，那个黑暗的房间、闪着微弱光亮的电脑、满是消毒水和酒精气味的白色被褥。
“哦？难怪你这么厉害。原来是这么回事。”短暂思考以后，鹿畔决定继续和Mist谈下去拖延时间，还有几分钟电车就会到达终点站。Mist之所以在电车上和他见面，说明他有不愿意出现在城市里的理由，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躲不过城市里无处不在的监控会让他惹上麻烦难以脱身。
“不，我可没有这么高贵，我只是分到了一点如此高贵的人的几滴血罢了。Mist语气颇有些遗憾，“不过，我和这种高贵的血统没有太多的缘分，只获得很少的一部分力量。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力量的伟大，只要加入我们你就能得到这一份力量。”
Mist血色的眼瞳突然变成了璀璨的金色，逼视着鹿畔：“你远比我能得到的更多。首领告诉我，你是他发现的最接近他自己的人，你能获得最极致的‘龙血’力量。”
“如果……我要是拒绝呢？”鹿畔饶有兴致的看着兴奋异常的Mist，好像对他所说的力量丝毫没有兴趣一般。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Mist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通体白色的弹珠，猛地砸在地上，瞬间白烟腾空而起，白烟散去后两人也消失不见。
此时，电车里传来了机械地报站声，车窗外的场景也变成了高科技的城市。
“小牧，如果刚才打了起来，有把握吗？”走下电车时，鹿畔悄声问鹿牧。
鹿牧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那个叫六沐的‘侵蚀者’很厉害，如果真的打起来，有可能是占不到多少便宜。”
“那下次见面，就要做好准备咯……”鹿畔将卷烟熄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牵着鹿牧的小手走出了电车站。
此时，夜幕之中的“月夜区”。
镜一诊所的卷帘门紧闭着，门内的大锁已经被拿掉。诊室大多都黑了灯，只有诊疗室还亮着灯。自从镜一诊所开在这里以来的习惯，因为镜医生就住在这个诊所里，所以诊所都是24小时营业的，随时接待病人。
诊疗室里坐着两个人。原本摆满了诊疗器械的桌子此时已经摆好一个装满浅褐色酒液的玻璃瓶，和一个盛满烤肉的金属烤盘；室内的消毒水味已经被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掩盖，医用酒精的刺鼻味道被烈酒的气息取代，让原本冰冷的诊室有了些烟火气。
莫里斯倒了一杯酒，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打火机——打火机冰冷的银色机身上刻着一轮刚从地平线升起的朝阳。
打开火机盖子，莫里斯对着手里的酒杯，打着了火机。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在杯中升腾，迅速占据了整个杯口，附着在杯壁上。莫里斯收起打火机，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镜医生，自然的一笑，一仰头将杯中的酒灌进的喉咙里。
“你还是这么热烈的燃烧，好像自己还是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镜医生从一旁的冰桶里取出一块较大的冰块放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将杯子酒倒到差不多一半的位置，举起酒杯敬了一下莫里斯，“作为一个医生，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这么喝酒，对你的身体不好，时间不多的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跳蚤街黑市买的，10年份陈年威士忌，这在城里可喝不到。”莫里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这次他犹豫了一下，学着镜医生加了几块冰块进去。
“我觉得你还是适合生活在这里，城市总觉得对你而言是个束缚。”镜医生呡了一口酒，发出一声舒适的赞叹，“不过不得不承认，你是那些家伙里唯一一个不怎么显老的人。一回到这里你还是那个卷烟烈酒伴身的莫里斯上尉。”
“他们怎么样了？”莫里斯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块滋滋冒油的烤肉放在嘴里咀嚼——他在东亚最大的国家出生长大，筷子对他而言才是最亲切的餐具。
镜医生放下酒杯，轻叹一声：“情况不太乐观……都被克戎侵蚀得千疮百孔，只能靠着体外维生设备维持生命，终日就在电梯的顶端坐着或者躺着。”
“二十四还是没回来吗？”莫里斯放下筷子，摸了摸他全白的头发。
“没有，他上次到我这里还是你们一起来的时候。”镜医生又拿起酒杯灌了一口，些许红晕出现在她的脸上，“最近一次通信是三个月以前了，他还在最下层的区域，好像还当上了治安官还是执法官什么的。”
莫里斯偏头看着头顶明晃晃得有些苍白的日光灯，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去到了最不见天日的地方。”
“你不用担心他的实力，他只是需要时间，”镜医生随手取了一把手术刀，从大块的烤肉上切下一块放到面前的盘子里，“倒是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先恭喜你吧，镜医生。你的想法是正确的，”莫里斯拿起杯子，将酒液和冰块一起灌进了喉咙里，“然后再恭喜我自己，终于有了亲手杀死那些‘龙’的机会了。”
镜医生一愣，原本夹起的烤肉掉回了盘子里，过了一会儿她才颤抖着问出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龙’的确开始相继复活了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