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请坐。”见夏轻尘现身,卢心远挥手开口。
闻言夏轻尘也不答话,大咧咧的走到卢心远对面唯一一张座椅前,径直坐下。
方才大考会场,汪健称自己为天师,或许只是他个人的说话习惯。但从塔下开始,金甲巨汉和卢心远,也都改称自己天师,显然龙吟城这些强者已经统一了认识。
何谓天师,夏轻尘搞不懂,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尊称。
此刻有求于人的,显然并不是自己。
“事关重大,卢某不得不万分小心。在进入正式话题之前,天师可以先吃点东西,顺便听听我城汪军师的一段开场白。”卢心远微笑开口。
对方不着急问自己问题,反而让汪健先说,夏轻尘颇有些意外。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夏轻尘倒也放得开。满桌的山珍海味,皆是他穿越以来从未见过的。默默点了点头,夏轻尘下筷如飞,自顾自的开始大吃起来。
见状对面二人略显尴尬。与卢心远对了一眼,汪健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并不算大声但吐字清晰的开场白。
“夏轻尘,丁已年六月初八生。父母不知其何人,唯襁褓中留此生辰姓名,置于群丐所居茅屋外……”
只听了两句,夏轻尘就忍不住心头巨震。汪健的开场白,居然是在介绍自己的生平。
口若悬河,汪健从夏轻尘孤儿的出身讲起。讲到四处讨饭、备受欺凌;讲到夏轻尘进入天师谷,想谋个正路;甚至夏轻尘求学艰难,积劳体弱都未放过。
更夸张的是,夏轻尘人生这十几年接触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说到最后,汪健还不忘加上一句“尚有一些情报还在确认中”,显得颇有些意犹未尽。
“难怪要约我午时再谈,敢情要先调查我的底细!”夏轻尘心中亦喜亦忧。
忧的是,卢心远要和自己密议的,定是一件大事。因此,他才会如此谨慎。
看来,谷主和四大长老被匆匆叫走,定是去接受卢心远的质询。
不过,对夏轻尘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卢心远再手眼通天,也没法理解穿越。他查得虽细,依然只是当初那个夏轻尘的,并不知道当面之人已经换了灵魂。
这样的“背景调查”,不但没有震慑到夏轻尘,反让夏轻尘放心下来。
夏轻尘明白,卢心远查来查去,也查不出自己是如何知道苏格拉底之言的。
心中有了底气,夏轻尘并不答话,依然不动声色的喝酒吃菜。
见状卢心远默默点了点头,这才清了清嗓子,长身而起,对着夏轻尘抱拳开口。
“天师莫要生气。事关重大,卢某只是需要确认你并非华奸。西方蛮军压境,我华夏一族卑躬屈膝者日渐增多。不过,华奸被西方蛮族视为外人,无法接触魔域核心。天师所知甚秘,按理也非华奸。卢某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望天师见谅。”
西方蛮军压境!
魔域!
华奸!
一连串的词语听得夏轻尘一头雾水。不过,夏轻尘心中明白,自己已经通过了卢心远的测试。卢心远即将说出的,必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我能理解。有话你就问吧。”
放下筷子,夏轻尘面朝卢心远简单回答,算是认可了卢心远的谨慎态度。
见状卢心远脸上泛起喜色,略一犹豫,沉声问出几句话来。
“敢问天师,苏格拉底之名你从何处听来?此人究竟是谁?又有何本领?事实上,任何关于苏格拉底的事迹,我都很想知道。”
闻言夏轻尘一愣,卢心远居然并不知道苏格拉底是谁?那他这苏格拉底的语录,是从何而来?
苏格拉底,乃是公认的西学奠基人,夏轻尘当然知道。那是古希腊时代雅典的一位哲人,被特尔斐神庙神谕为全希腊最聪明的人。
然而,若问苏格拉底有何本领,有何事迹,夏轻尘却没法回答。
自文艺复兴以来,数以百万计的西方人,假托苏格拉底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苏格拉底真正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只怕没几个人能搞清楚。
夏轻尘只是个图书管理员,不是考古学家,哪能说出个准确的一二三来。
夏轻尘只知道,西学最核心的精髓,乃是发祥于苏格拉底。虽然被后世“大师”们蔑称为逻各斯中心主义,却实实在在托起了西方文明的灵魂。
“苏格拉底吗?我只是梦见过这个西方人几次。梦里,他很喜欢研究如何下定义。其它,我也知之甚少。”早已有了准备,夏轻尘简单回答。
不明白卢心远询问苏格拉底的深意所在,夏轻尘不敢说太多,把一切都推给梦境。
不过,夏轻尘并未瞎说。苏格拉底最核心的东西,正是研究如何下定义。苏格拉底认为,空对空的思辩毫无意义,先把定义做好,才可以有实在的研究。
“梦中见过!居然是梦中所见?实在匪夷所思!下定义!苏格拉底果真喜欢下定义!敢问天师,何谓下定义?”
听了夏轻尘的回答,卢心远满脸震惊,激动追问,声音都有些颤抖。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汪健也是一副如见神明的表情,仿佛夏轻尘说出了圣言。
下意识观察四周,夏轻尘失望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口吐“圣言”。没有什么法力弥天、紫气东升这样的异象被引发,唯一的异象只是对面二人颇为激动。
“果然还是我自己想多了,逻辑正常的世界哪会有什么圣言。不过,卢心远居然还听过‘下定义’,倒是颇为奇怪。”夏轻尘默想。
卢心远的问题,夏轻尘原来那个世界里小学生都知道。在对面二人渴望的眼神注视下,夏轻尘自然不好意思藏着掖着。
“下定义,就是先把真实的东西抽象为一种概念,然后再去研究。”夏轻尘道。
对于二十一世纪接受过基本课堂教育的人来说,夏轻尘的回答简单至极,人人都能理解。然而,夏轻尘立刻发觉,卢心远和汪健都是一脸的茫然。
他猛然回过神来,这是个古代武界。小学生都能听懂的“抽象”、“概念”这类舶来词,一代强者卢心远根本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果然是逻各斯中心主义,越解释就会越糊涂。要是我继续说‘定理’、‘公式’这些词语,你们岂不是要疯了?”夏轻尘自嘲的暗道,不再说话。
塔顶再度恢复安静,三人都寂然不动。只有山风呼呼吹过,证明着时间还在流逝。
终于,卢心远动了。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木匣,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木匣乃是一截天然树根雕成,脉络分明,还有些根须并未除尽。
“咔嚓”一声,木匣被打开,一张白绢和一颗鸡卵大小的水晶石露了出来。白绢上透出点滴黑色墨迹。水晶石镶着黄色金属框架,金属上还带着根根红线,仿佛血丝。
“城主!此乃我神州圣土最大的秘密,勿要轻易示人!”身侧的汪健焦急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