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是心跳的声音。
萧献抱着玩偶,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从身后传来的温热心跳,眼里有些发酸。
过了有多久了呢。
从女儿遇难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时间就停止转动了。
他活得浑浑噩噩,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战场上比谁都拼、比谁都狠,并非是为了军功,也并非是为了保护什么,他其实只想给自己寻一个值得埋骨的地方。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明知道他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却还是一无反顾地扑了上来。
他到现在也明白了,说到底自己现在所有“活着”的感觉,都是她给的。
良久,他终于转过身,用自己的手把她也圈了起来。
他抬起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好歹...也让我说句话啊...”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直到感觉自己的领口都被沾湿了,萧献方才开口。
甚是无奈。
另一个人则是抓住他的衣服,擦掉了眼角的泪痕,破涕为笑。
“我不管,我最先来的。”
萧献看了眼红着眼睛的陈尹若,笑了。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之前我跟一禅大师商量了一个计划...需要我把魇接种在我的身上。”
陈尹若的瞳孔微缩。
“时间定在了五天之后。”
“好。”
她攥住他的臂膀,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陈尹若抬起头,下巴轻轻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无论你选择的如何,我都会一直支持着你。”
“到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去。”
...
“天快亮了。”
怀里的女子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松开了自己紧紧环绕在他腰间的双手,听见萧献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拽着他的脖子坐了起来,跟他依偎在一起。
然后静静地看着天边刚刚烧亮的鱼肚白。
萧献靠在床头,似乎是想要抽烟的,不过他突然想起,貌似自己昨天已经把烟盒都丢掉了,而自己今后...恐怕也没机会抽烟了。
怀里的女子则将脑袋倚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
她半眯着眼睛,慵懒地把玩着手里用细链穿上的戒指,偶尔,她也会抬起头来看看这个望着天空发呆的男人。
她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似乎也是这般,总是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时候啊,大家都说他这种行为叫做闷骚。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好听,像是清晨里沐浴着阳光,刚嘬下了第一滴露水的云雀儿。
这种靠在他身旁,互相传递着彼此体温的感觉,真的让她好安心。
是一种连同灵魂都一起沉淀下来的温润感。
他们很默契地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谁都没有开口,直到第一束阳光穿过了厚厚的云层,世界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床头的闹铃开始不识时务地蹦跶了起来。
...
待到萧献穿好衣服,她站起身,仔细地帮他整理好领口。
满头青丝在他的鼻前摇曳着,好似猫儿在心里抓了一把,挠得他有点发痒。
“好了,你快去吧”
她这么说着。
“好。”
“等等。”
陈尹若叫住了已经一脚踏出门槛的萧献,指了指他还没有恢复好的右胳膊。
“别太逞强了。”
她上前,将萧献交给她的戒指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小手轻轻拽了拽。
“太阳落山之前,我要在这里看见你带着它一起回来。”
“然后一起去感谢一禅大师。”
从她的身上溢出的漫天霞光,看得让萧献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黑白的世界,终于迎来了破晓。
愣了一会儿,他绽出一丝笑容。
“好啊。”
他如是说着。
自己停滞已久的时间,又开始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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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要变天了...”
一禅大师站在高高的信号塔上,凝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一—禅—大—师—!”
塔顶的气流大得吓人,将塔下来人的声音撕扯得断断续续的。
听见声音,小老头把自己的脑袋从栏杆上探了出去,姿势颇有些滑稽地看着下方的来人。
“大—师—,陈—医—生—跟—萧—队—长—来—了—!”
“我知道啦。”
“大—师—,你—说—啥—,我—听—不—见—!”
小老头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
“知—道—啦—!”
“大—师—,听—不—见—!”
他的额角蹦出一根青筋,再喊话的时候,眼里俨然带上了暗金色的光芒。
“我——说——知——道——啦——!”
一道道音圈从空气里扩散开来,强烈的音波在触及到站在楼下的传话人时,将他掀了个屁股墩子。
“大师,你干嘛要吼我啊...”
他脑子里嗡嗡一团,捂着耳朵呆呆地坐在地上,在看到小老头从梯子上爬下来后,忍不住委屈地抱怨起来。
这...总不能说自己还不会控制得住力道吧,好歹自己也是南阳公认的“高人”啊。
小老头有些尴尬。
他挠着脑袋,假装没听到抱怨声,头也不回地就往家的方向走掉了。
太丢人了,他心里暗暗腹诽到。
不过老人家耳朵背,偶尔听漏了一两句话,没问题的...吧?
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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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大师。”
小老头刚拉开门,一幅披头散发的模样,立马被早早呆在屋子里等待的二人瞅着了。
“大师...你这是?”
萧献见小老头一幅风里凌乱的样子,不由得好奇起来。
“出去散了会儿步。”
他正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被牵着他手的陈尹若使劲掐了掐。
给大师留点面子。
她的眼神里这么说着。
萧献焕然大悟。
大家都说一禅大师喜好在夜黑风高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南阳的老太太们下几盘象棋,看来是真的没错了。
真是老当益壮啊。
在下,自愧不如。
这家伙,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咳咳。
一禅大师扫了眼将心里想的全部写在脸上的萧献,咳嗽了一声。
“大师,我跟萧献今天过来拜访,就是单纯地想来感谢下你。”
小姑娘笑着,倒是有种向长辈撒娇的感觉。
这让他很舒服。
不过他心里头清楚,这小东西,鬼精鬼精的,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再看看现在她黏在萧献身上,后者也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就明白了。
这俩总算是好上了。
也算是了了他心底的一桩心事。
?————修复的日记.16————?
11月10日,南阳。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好几波的凶兽朝我们这个据点发起冲击,随着它们的冲击日渐有规律可循,我们大家意识到,这个华国南方最后的据点,恐怕已经暴露了。
这些巨兽被杀死后,也会飘散出类似小老头之前牵扯出的黑色影子,那似乎是一种类似灵魂的东西,拥有寄生一样的能力,我们的物理手段只能够杀死寄生体,对这种黑色的影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战斗愈发艰难了。
哦对了,小老头的名字叫暮天河,法号是一禅,这也是他最近才告诉我的。
我有种预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老头叫我今晚去他的房间找他,说是有要事要跟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