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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雪中送炭

汉时娶亲,规矩繁多,公孙续并不喜欢繁琐,所以他一直站在公孙家的人群中,默默看着公孙瓒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最后,实在是闲着无聊,便开始打量起陈家众人。

“这二人……”。

这时代,讲究长幼尊卑,所以区分人还是很方便的,很快,公孙续便找到了陈寔六子中较为出色的老大陈纪和老四陈谌,同时,也注意到了二人身后目光不断打量自己的两个青年,这个位置,不用猜也知道二人必然是陈纪子陈群陈长文,陈谌子陈忠陈孝先,陈家三代中,最为出色的二人。

见二人不断打量自己,目光中带有审视和怀疑,公孙续稍作寻思,便猜到了几分缘由,不由感到好笑。

“这陈家,还真是有意思,不关心父亲,竟然关心起我来了。”。

陈群、陈忠从未见过自己,可现如今却用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打量自己,必然是听到了自己的一些传闻,所以心中怀疑,弄不好,还可能抱着了解一下自己究竟能力如何的想法。

“既然如此,等下便看看,你们到底抱着什么心思!”,公孙续朝二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简单问候。

整整忙碌一个多时辰之后,公孙瓒和陈淑终于拜完堂,送入洞房。众宾客落座,喜宴开始。陈寔找上了侯老太守和刘其,陈纪等找上了公孙越、公孙范等人,而陈群和陈忠,则和公孙续聊到了一起。

“忠一路行来,听闻幽州能有如今局面,多依仗公子,忠心惊公子年少多智,不知可有此事?”,三人同席而坐,陈忠率先开口,一脸求知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其他心思。

公孙续笑笑,他可不是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陈忠的表演给骗了,不过,既然他想知道,告诉他便是,毕竟现在藏着掖着,日后可能会被他们认为自己不够坦荡,或者是对他们不够诚意,反倒不美。

“舅父莫听他人吹捧,续不过是在父亲和祖父商议民生政事的时候,偶尔胡言乱语几句,可父亲与祖父不愿贪功,便将一切推到续身上,久而久之,人们便信了。”

陈忠偷偷看了陈群一眼,眼底深处溢出一丝惊讶,他们都不是庸才,从公孙续的话中自然能够判断出真假,空穴不来风,公孙续越是谦虚,就说明这一切越可能是真的。最主要的是,胡言乱语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胡言乱语。

“公子过谦,但不论怎样,我陈氏迁居幽州,日后总要多多倚赖公子照顾,还望公子莫闲我等烦劳才是。”

“舅父说笑,陈氏一门,皆人中之龙,三君名闻天下,二位舅父亦惊才艳艳,相信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被奉为上宾。如今,舅父等能迁居幽州,此乃我幽州之幸,日后多多仰仗舅父等人不吝赐教,为我幽州查缺补漏才是,若真能如此,我幽必感恩戴德尚来不及,又何来劳烦一说。”

“公子谬赞,我陈氏何来如此能耐,若真如此,又何必迁居幽州,继续待在中原岂不更好?”,这一次,开口的是陈群,其摇头晃脑,面带苦笑,似乎陈氏真的落魄,他们是无奈退出中原,迁居幽州一样。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公孙续毫不在意的笑笑,他岂能相信陈群的话。

“现如今,中原就相当于在内,幽州、凉州、益州等就相当于在外,相信以舅父才智,必然心如明镜,不仅仅是对于你们陈家,其实大多数世家都是如此,是在内等待败亡,还是在外谋求一丝生机,心中都各有思量。”

陈群和陈忠不由的将目光同时聚焦在公孙续身上,面色都有些凝重,眉头微蹙,不仅仅是因为公孙续妄议世家,更是因为他二人想知道,公孙续到底怎么看待这天下局势,和天下世家。

“如陈氏一门,算是较为果决,即使心中最深处可能没有绝对中意我公孙一族和幽辽之地,但还是无畏的迈出了这一步,甚至是壮士断腕,直接举族迁入幽州,让我幽州看到你们陈氏一族的决心。”

“而反观荀家,却抱有独善其身的想法,一直努力让自己淡出政治中心,远离如今是非纠纷,所以族中鲜有人在朝,这也算是一种处事方法。但是……”。

公孙续话尚未说完,陈忠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句,打断了公孙续的话,“你怎知晓,荀氏想淡出政治中心?”

陈群淡淡的看了陈忠一眼,陈忠知晓自己有些失态,打断他人说话,可不是君子行径。公孙续笑笑,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孝先舅父所言不差,续之所说,仅是个人愚见,舅父只当续胡乱猜测,听个热闹便是。”

“不,你说的对,荀氏的确想独善其身,不愿牵扯到朝廷的纷争中,所以一直隐居在颍川,族中鲜有人入仕。”

公孙续笑笑,看着陈群问道,“明珠匿于黑夜,怎能叫隐居?”

陈群也跟着点点头,肯定了公孙续话,“的确,荀氏八龙声名远播,公达内藏英知,文若王佐之才,其家在颍川,无异于璀璨明珠,算不得隐居。”。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事,是天下人造就的事,所以,只要还生存在这片天底下,终究会被卷入其中,区别只是在于,有人想成为主导,有人想随波逐流,有人想退避三舍,最终结局不同而已。”,公孙续接着道。

陈群目光复杂的看着公孙续,微微轻叹了一声,“但是有人想成为主导,却最终被主导,有人想退避三舍,最终却深陷其中,即使随波逐流,也皆身不由己。”

这一次公孙续并未开口,看着陈群笑而不语。

陈群深深叹了一声,看着公孙续的目光更加复杂,良久之后,方才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公孙麒麟,果然名不虚传!”。

“舅父谬赞!”。

“在内而亡,公子怕是有些危言耸听,看那袁家、杨家、张家、朱家等一众世家,不依旧如鱼得水,多有人居高位担要职,风生水起,令人艳羡,难道他们也是在等待消亡吗?”,陈忠心中依旧有些不忿,并不是很赞同公孙续的话,继续反驳,并且看其羡慕的表情和神态,是真的比较羡慕那些世家的地位。

“水没了,鱼自然就没有生路了。”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陈群和陈忠皆有些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公孙续,平白无故的,公孙续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虽然听起来似乎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深究起来,可就是口不择言,大逆不道了。

惊诧过后,陈忠的面上又突然冒出一点喜色,微带恐吓的质问着公孙续,“公子可知,这一句话就能将你公孙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话音虽厉,却怎么也藏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一抹兴奋。

和公孙续交谈良久,终于抓到公孙续的把柄,能够占据上风了。

公孙续也不在意陈忠的小心思,笑着问道,“难道孝先舅父觉得现如今,这水还能经久不息不成,若真是如此,你陈氏迁入幽州作何?难不成都是女方的陪嫁?”。

陈忠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想反驳公孙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了孝先,公子聪慧过人,见识卓越,而且我陈氏既然选择了入幽,就没有必要对公子隐瞒什么。公子说的没错,我陈氏若没有其他想法,嫁个女儿而已,为何要举族迁居幽州?这若说没有其他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令人笑话。”。

事已至此,陈群也清楚,对公孙续的试探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公孙麒麟儿,的确少而不凡。

陈忠郁闷的叹了口气,意志有些消沉,整个人都瘫软了一些。

“孝先舅父!”,听到公孙续的声音,陈忠本能的抬起头,略微有些失神的双眼迷茫的看着公孙续,公孙续见此又笑了笑,继续道,“你可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陈忠微微皱起眉头,面露疑惑。

“从前,有个商人,在他落魄时,众人对他都不理不睬,冬天大雪纷飞,商人在寒冷的家中冻的瑟瑟发抖,邻居担心他冻伤身子,就冒雪给他送了点木炭,供他取暖。熬过了冬天,商人外出谋生,几经波折拥有了贩马的渠道,但由于没太多钱财,所以商人只能少量贩卖,准备积少成多。另外一个商人看中这其中利益,资助他黄金百两,那商人生意迅速做大,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商贾,家私巨亿。”

“后来,商人为了报答帮助过自己的人,送给另外那个商人黄金千两,却送给那个送他木炭的邻居黄金万两。于是大家都说商人不懂感恩,另外那商人资助他黄金足足百两,让他生意迅速做大,不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拥有现在这么多的财富,而那邻居不过送了他区区几块木炭,他却送了邻居黄金万两,愚蠢至极。”

陈忠有些懵懂,但陈群却面露沉思,似乎猜到了公孙续要说什么。

“但那商人说,邻居是在他最落魄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这是情谊,或许,若没有邻居的木炭,他就冻死在家中,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而那商人是自己开始发迹时资助的钱财,这更多的是利益,就算没有这黄金百两,自己依旧可以拥有现在的财富。故而,雪中送炭,可见真情,弥足珍贵;起势助资,不过锦上添花,有则幸无则罢,盖因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陈寔轻声嘀咕着,慢慢寻味这其中的意思,最后,平静的抬起头,从他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心思。

“这是那公孙麟儿说的?”。

陈群和陈忠闻言颔首。

陈寔微微感叹一句,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那公孙越和公孙范言及,如今不仅草原已定,就连辽东辽西等地,也已经进入公孙囊中,开始步入正轨,之前幽州所制定的一系列政策,也已经在辽东辽西等地开始施行,整个辽东都呈现出日新月异的状态,相信不过三五年的时间,便会赶上如今的幽州。”。

陈纪陈谌的消息也领众人颇为惊讶,三五年辽东便能够赶上如今的幽州,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要知道,如今的幽州,也仅次于荆州益州冀州三大州了。

“刘太尉也直言不讳的告诉老夫,如今的幽州,拥有话语权最多的人,不是他,也不是公孙瓒,而正是那麒麟儿,公孙续。”。

又是一道惊雷,偌大幽州,真正的话事人,竟然是一个不过总角的小儿。

此时,即使不说,陈氏众人也都已经感觉到了公孙家在背后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尤其是公孙家麒麟儿,着实不凡,但就公孙续一人,就值得陈氏投资。

“长文、孝先,你二人明日就去见公孙伯珪,谋求一官半职,并为其他兄弟安排!元方季方,你等众兄弟去见刘太尉,略尽薄力。”。

既然做下决定,陈寔也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至于老夫,就先去见侯老太守,与其一起在这涿郡讲学!”。

众人皆微微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皆点点头表示领命。

次日,公孙续得知陈氏决定之后,大喜过望,立即安排陈纪、陈群为公孙瓒幕僚,为公孙瓒出谋划策,安排陈忠、陈谌执政地方,其余人等也皆有安排。公孙续又亲自去拜见陈寔,感谢其愿意协助外祖父设私讲学。

陈寔陈仲弓!

公孙续相信,有这一尊大佛在,就算日后幽州不能大才云集,但也绝对不会再为缺少人才为犯愁,前来求学之人,必将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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