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出门了。”
“慢点,东西带好了吗?”
“哦对。”我回身从餐桌上抓起两个多纳高巧克力面包,塞进了书包。
“还吃,一早上都吃仨了,也不嫌腻……”面对我的好胃口,我妈有些诧异。
那时候的我,青春正盛代谢正好,什么多纳高、高乐高、美登高,想吃哪个吃哪个,一点都不担心三高问题。
其实她不知道,这几天我的好胃口完全是在做战斗准备。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5班3排2桌正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与同桌张川的斗争经过数日的交战,进入到了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寸土必争的拉锯战阶段。
我坚信这场战斗终将以我的全面胜利敌人的全面失败而告终,但是战术上我不能轻敌,务必要吃饱睡好,以饱满的热情和高昂的斗志投入到紧张胶着的战斗中去,将张川拍到地下。
想到这儿,我浑身顿时生出一股无穷的力量,26式自行车被我当风火轮一样蹬的虎虎生威。
身边又一辆自行车“嗖”的闪过,我都这么快的速度还能被超车,是何方高手?
使劲加快骑了两步,发现前面的自行车上,是一个农民工。民工一身蓝布衫上面带着点点污渍,青涩的脸上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左右不过与我一般的年纪。
那几天因为与张川的交战,我正在争强好胜的劲头上,骑个自行车也不甘人后,立刻又紧蹬两步追了上去。
民工小哥亦非常执着,将他的那辆破车子骑得哐啷哐啷响,一场自行车拉力赛正在马路上演。
最后的比赛结果不分伯仲。
“高手。”
民工小哥无声的冲我笑了笑,拐到了岔路旁的工地,那里面,也许有他通往梦想的途径,有他继续学习的希望。
“优秀。”
我对民工小哥赞许的点了点头,奔向前方通透的校园里,那里面,可能有我未明方向的未来,有我不知何路的前程。
马路自行车赛激发了我的斗志,7点42分,我以昂扬的精神风貌试图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
“杨帆!”教室前方,老刘早已严阵以待。
讲台上丧眉耷眼齐齐杵着仨人,张斌、王迪、蔡晓雪……都是5班的迟到专业户。
“过来。”我灰溜溜被抓了现形。
“七点半早自习,这都几点了,啊?”老刘眉毛一挑,“你开学以后第几次迟到了?”
我自觉的与专业户们站在了一起,老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全班这么多人,怎么就你们几个成天迟到?差那十分八分的,好意思吗?!”
今天是高二以来老刘第一次抓班里的考勤,也是放任了这么久第一次对我开训,话由是多了些:“杨帆呀杨帆,你家住那么近还总迟到,看看你同桌、人张川家住大东边还能早到,怎么不向人家学习学习。”
可恶,老刘这么一对比,这厮现在肯定是一脸奸笑得逞,等下又抓到机会要损我了。
“行吧,不能为了个别人耽误大家早读,你们几个,到楼道站着,好好反省一下。”
“杨帆,你太衰了,再晚两分钟进来老刘就走了。”张斌冲我惋惜的摇一摇头。
张斌是5班电教委员,也是张川的好哥们。虽然是敌军的朋友,可正义的军队一向不波及无辜,我对张斌除了觉得他交友眼光不佳之外,倒也没什么意见。
“唉,点儿背不能赖学校。”
“你家住哪啊?”
“万寿路。”
“那是……挺近的,看来你也不爱早起。”
说起来,迟到这件事算是我们老杨家的优良传统。
打从幼儿园开始,只要我爸送我上学,十次里八次迟到。
等上了小学,我坚决拒绝了自告奋勇接送的老杨同志,与不太靠谱儿的小伙伴们一同上学,努力进步到了十次里五次迟到。以前在8班老曹倒也不怎么管,最多不痛不痒的说上两句,将我放养到现在。
“你家跟哪啊?”我反问了张斌一句。
“东城,老辫儿胡同。”
那时候首师附只有一个校区,还在西边。
“那是够远的,还谁住你们那边啊?”我有意无意刺探着敌情。
“川子啊。”
“川子”是张斌还有一众男生对张川的日常称呼,“他家以前也在胡同里,前些年搬了,没搬太远。”
怪不得我和张川成了剑拔弩张之势,原来他是胡同里长大的。
那时候,北京还没那么多人,本地孩子大多分两类,跟着军人爸妈扎根首都建设根儿红苗正的大院子弟,和祖上世代定居历经四九城沧桑的胡同孩子。
也不知道从何时论起,反正大院子弟和胡同孩子之间,总爱互相较劲,大院称胡同“串子”,胡同叫大院“愣青儿”。
早先我们院里的大孩子据说都跟胡同孩子茬过架,可见当时两方势如水火的关系。
这么一想,这场战斗就不只是我的个人荣誉,而上升到大院胡同之争、关乎到文理科谁更厉害的高度了。
“哎,你问这个干嘛啊?”张斌可疑的看着我。
“没事没事儿,我这不刚来关心一下咱班同学嘛。哎王迪,你家呢?”
“定慧寺,比你还近点……”王迪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他是5班生物课代表,坐我和张川前排、苏苏的同桌,平时不爱吱声,属于那种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男生。
“我们家跟北边,国光商场你们知道吧?对面就是。”蔡晓雪站王迪边上,主动自报家门。
蔡晓雪坐我左手、叶子寒的前排。如此说来班里一共四个爱迟到的、我们这片独占三个名额,还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晓雪爱说能聊,班里的逸闻趣事、娱乐的八卦头条没有她不知道的,唱歌也不错天生一副好嗓子,还会画漫画。基本上,除了要考试的科目,蔡晓雪学的都不错。
“我知道,那儿有一家意大利冰淇淋,巨好吃。”
“门儿清啊杨帆,全北京现在就那一家,哪天放学我请你吃。”
“好啊好啊。”
“哎不能光请新同学,老同学也得照顾照顾吧。”张斌积极起来。
“你一东城的,凑什么热闹。”
“话说咱班住东边儿的还真不少……”
于是,没了老刘的监督,罚站被我们自觉改成了闲聊。
“挨呲儿了吧。”闲聊结束,张川在座位上坏笑着,果然开始欠欠儿的。
“干、你、屁、事。”我立刻全副武装进入战斗状态。
“老刘都说了,要向哥学习。”
“我呸。”
“你说你物理不好就算了,还迟到,哥都替你难为情。”
一大早让敌方捏住把柄,我有种还未交火就先落一城的感觉。
这几天电视里正在播《倚天屠龙记》,里面有句话——“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说明武学的至高境界是以柔克刚。我决定不再靠声势压制、换一种方式与敌人周旋:“没事儿,你这样的都好好活着呢,我怕啥啊。”
面对我一反常态的招式,张川果然乱了阵脚:“……虚心着点,没坏处,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模仿世外高手的感觉,继续云淡风轻的指着张川的习题本放出大招“小三子啊,看在你身残志坚的份儿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后排的杜胖识时务的凑了过来:“杨帆,你叫他什么?”
“小三子,你看是不是?”我不顾张川反对,将他的习题本横着拿了起来,川变成了“三”。
“还真是,三子,哈哈哈哈,那以后川子就变三子了。”外号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病毒传播得还快。
“滚。”张川一脸沮丧,“我擦……给老子撤了……”
“小三子,多好听啊,你就从了吧。”
“你大爷。”
第一阶段的关键战役,就此以我方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我得意洋洋的笑着,却冷不丁发现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生,一个很好看的陌生女生。
“李梦卓。”
班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女生没有说话,从门口默默的走进了教室。
原来她就是李梦卓,跟高天则坐在一起播报新闻的女主播。
我看着女生高挑的身材和极漂亮的眉眼,忽然在满年级的高天则争夺战中,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