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处的工作安排表上写着，星期三，全体机关干部进行计划生育突击工作。每个单位基本上都组织了一支青年干部突击队，用来进行临时的中心工作，一般以35岁以下的青年干部为主，这些人不怕事，有闯劲。
星期三早上，戴花就对辜单说，小辜啊，今天要搞计划生育突击工作，你与许清风主任等人一组，一定要听主任的安排哦。辜单发现戴花对自己说话好像格外的热情，每次说话的眼神都是火辣辣的。
辜单说，好的，戴姐。我肯定会听话的。呵呵。
戴花说，你要说话注意点啊，别口无遮拦啊。许主任很容易生气的。戴花人非常不错，对人很关心，辜单很感激她，面对群众她也很热情，是一个不错的大姐。
哦，我知道了，戴姐，谢谢你。辜单的眼神又不小心落在了戴花身上，心想，他嘿，这青春期啊，总是让人想入非非。于是又突然想到读书时候的一个笑话，记得班上有一个叫菲菲的同学，读书的时候自己很喜欢她，一次自己上课发着呆，班主任老师大声喝道，辜单啊，你在干什么啊。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因为班上的人都知道，辜单喜欢菲菲。一般成年人都知道。辜单觉得自己想远了，真是不应该。
八点半，政府所有机关干部在三楼大会议室参加会议，主管计划生育的办事处副主任张沧沧开始安排工作了，同志们，这次计划生育突击工作每组都分配了一些户子，都是钉子户啊。有的是不愿意配合上环的，有些是要征收计划生育抚养费的。请各组一定要强制执行到位。
张沧沧个子不高，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但是有点罗里吧嗦，在辜单听来，有些话是听不懂的，什么结扎啊，上环啊，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心里想，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跟着大家慢慢应该可以熟悉了。
听干部们说，张沧沧和张天宝关系密切，是张天宝的左右手，执行力强，深受张天宝的器重，他们两个也形成了利益同盟。张沧沧听张天宝的话，曹刚说他是张天宝的一条狗，会摇尾巴，每次酒桌上，张天宝都是把倒满酒的杯子从桌子的这边划到张沧沧手中，像是扔了一块狗骨头，张沧沧总是热情洋溢的一口喝了，享受极了。有人也谈到大沙街道办事处人大主任胡学会，说他资历很老了，但是不喜欢走动，不跑不送，所以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到主要领导岗位，有一次他与张天宝发生口角，张天宝直接训斥他，你一不是书记二不是主任，要站好自己的位置，不要说三道四，讲得他哑口无言，但是干部们都说胡学会对人好，对群众热情，是一个好干部。胡学会非常幽默风趣，有一次一个县级领导跟他开玩笑说，你怎么还穿着一条秋裤啊，他反问道，你怎么穿起个调子裤，调子蛮高啊。说完后，在场的人都说他反应快，很机智。还有一次，他到村社区检查环境卫生，说，你们的村级卫生搞得好啊，狗都可以在垃圾堆吃自助餐，吃完后抹抹嘴巴再打点口红，其实他的意思是有些餐后垃圾到处乱丢了，甚至是女人的卫生巾也乱丢了，狗咬了乱了一地，村干部们也知道了胡学会是挖苦他们，工作方式和成效都改变了许多。胡学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拔，心里很不爽，有段时间上班总是很晚才去，每天在办公室就是看看电影，看看报纸，很少下乡，后来不知道谁在年终考核的时候说了此事，胡学会很烦躁，认为机关里有小人，做事有小心了许多，包括说话都很少谈及正事，怕一不小心又被人出卖了。胡学会跟辜单说，你年纪还小，要学会保护自己，别乱发议论，人家在领导面前说你一句坏话，可能会影响你一辈子，一定要切记。辜单说，谢谢你的提醒，您人非常好，以后还要你多提醒。
张天宝不太支持办事处主管农业副主任黄胜华的工作，不给资金不给人，黄胜华非常郁闷，但是从不发牢骚，他总是冲锋在一线，敢于直言，却因此得罪了一些人，特别是李飞，经常将黄胜华当做竞争对手，每次他们开当党政会议都坐在一起，李飞总是偷偷地看黄胜华的手机，只要他发什么信息，就跟徐伟红说，有次徐伟红找到黄胜华，说，你怎么直接跟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刘波汇报工作，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先向我汇报，不能越级汇报，黄胜华才想到是李飞看了自己的信息，后来他开会就很少发信息，还有一次，李飞直接跟徐伟红说黄胜华签文件字迹潦草，看不清楚，徐伟红见风就是雨，对黄胜华一顿臭骂，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不太和李飞接触，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其实，黄胜华觉得任何事情只有越级汇报才能取得实效，因为大家都只听领导的，所以必须直接汇报给领导才好，越级汇报其实有些领导也喜欢，因为信息来得更直接，也更有利于掌控下面的动态，说的好一些便于掌控下面的干部。其实汇报哪有什么越级不越级的问题，只要是汇报都可以，只是越级汇报更快捷，更好借领导的力量而已。
到了目的地，辜单问许清风主任，主任啊，这个村叫什么村啊，许主任没有好气的回答，鸡头村。
啊，鸡头村，真是一个奇怪的村名啊。辜单不由自主地说。
许清风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小辜啊，以后奇怪的东西还多着呢，难道就你们读大学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多么。辜单觉得许主任这话说的非常的不动听，但是具体哪里不动听，辜单也说不出什么道理。
戴花在边上轻声地对辜单说，别姓他们，这个村子啊，很久以前就叫鸡头村，大概是地形像鸡头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以后你要少说话，多想事情，这些人啊，就喜欢欺负新来的同志。
哦。谢谢戴姐。辜单心里很不舒服，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说话怎么都是这么阴阳怪气的。
来了户子上，只一个老头在家里，似乎眼睛有点问题，看人总是斜斜地看着。许清风主任一进门就拉了把凳子坐在大门口，大声地问道，老头啊，你媳妇又不在家里啊。
老头战战兢兢地说，是啊，许主任有什么吩咐啊。
许清风声音更大，他嘿，什么吩咐不吩咐，吩咐了几次要你们家的媳妇到办事处来上环怎么就没有看见人来。
老头急了，许主任啊，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打了几次电话，他们就是不会来，我有什么办法啊，再说他们在外面打工，要挣钱啊。
挣个屁啊。许主任大手一挥，小辜，小张，把他们家里的电视机都给我搬出来，他奶奶的，不来上环就搬东西。
小张真跑到里面房子里去了，大声叫道，小辜，你他嘿还愣着干什么啊。搬电视机啊。
哦，辜单跑了进去，只见一台14寸的电视机灰蒙蒙的摆在破旧的桌子上。小张又叫了起来，快点啊。
辜单把电视机搬到了大门口，许清风主任又开始训话了，他嘿，一台破电视机有屁用啊，抬上车。
辜单于是和小张将电视机抬上来车上，辜单心想，这破电视机有啥用啊。小张似乎看出了辜单的心思，说，想什么呢，以后你看电视就用这台了，我可是在帮你做事啊。
接着，许主任带着办公室的几个人又往另外几户人家里走去，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的在家里守屋，青年人都出去打工了，要上环的对象都不在家，许主任只好吩咐搬洗衣机啊电视机啊冰箱什么的。
许清风主任吩咐将这些东西全部放在了面包车上，塞得满满的。快到中午的时候，大家准备回单位上吃饭了，于是上了车，车上东西堆得很多，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地坐在狭小的空间里。
戴花说，真是没有办法，这些老人在家里不太管事，不可能把把一些老太太抓到政府里去上环吧，计划生育工作真是难搞啊，上面又抓得这么紧，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拿老百姓来遭罪了。
办公室副主任曹刚也开始说话了，是啊，老百姓也不容易。曹刚一般情况下不太说话，说话都是喜欢附和着大家说，虽然是典型的跟屁虫，但是辜单发现，曹刚在办公室的人缘算不错的，他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总能够把别人逗乐，有时候又沉默，像陷入了无边的沉思。
小张说，说到这个上环啊，我可是有一个黄色笑话哦。
许清风主任似乎对黄色笑话特别感兴趣，马上回道，小张，说来听听啊。让大家缓解缓解疲劳。
小张扯开嗓子说了起来，话说有个老太婆一心想抱孙子，可四个儿媳妇就是不争气，老是丫头片子的生。可又不能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每次儿媳妇上环都她去顶替，待顶第四个儿媳妇时，医生说，老太太你不能再戴了，再戴就成奥迪了。原来奥迪车的标志是四个圆环套在一起...
哈哈哈哈，全车的人都笑翻了，可辜单似乎并没有听太懂。
大家看见辜单傻傻的样子又哄堂大笑了起来。
到了单位上，许清风主任对辜单说，你房子里没有电视机吧，你把那台14寸的电视机搬到你的房子里去，晚上也好看看，打发下你寂寞无聊的青春。许主任发话了，辜单也觉得不好再拒绝，想晚上也是可以打发下时间了。
许清风主任接着对小张说，小张啊，把那个洗衣机啊放到戴花宿舍里去，那个电冰箱啊放到曹主任宿舍，你呢还有个17寸的彩色电视机搬到你宿舍里吧，那个还有一台洗衣机就放到我宿舍里吧。
辜单有点惊讶，老百姓家里的东西怎么就这样搬到了私人的住所里去了。
小张说，发什么呆，快搬走啊，难道还要我帮你搬啊。
辜单将14寸的电视机搬到自己的宿舍里，想，反正是主任要我搬的，不搬白不搬。后来又觉得这样做很不好，与当初自己的想法很冲突，与老百姓应该是打成一片，现在却要这样去对付老百姓，真的很不想。胡学会却告诉辜单，你现在只有融入这个氛围，不然别人认为你是书生意气，不堪大用，但是我始终认为，有时候考虑问题，还是要替百姓想想，你自己琢磨着去做吧。
刚道办事处，辜单觉得很累，但是很充实。只是基层有些工作真的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是随波逐流，还是寻求突破，有时候还真无法在中间找到平衡点，有时候感觉是在夹缝中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