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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铁笔和尚化缘来到了文沙场街上,街上有着节日前的热闹气氛。他在人流中缓缓行走,打量着这个古老的小镇。黄世杰便衣在赶集的人群中观察,发现了铁笔和尚。他跟踪了一会儿,急忙朝乡政府赶回,冲进关勇波的办公室喊道队长,快,那个铁炉寺的老和尚来了。

他站起问是吗?他来干什么的?就他一个人吗?黄世杰说对,就他一个人,好像是来化缘的。这回正好可以把他抓来问了。关勇波皱眉说抓来?抓他干吗?你有什么证据?瞎扯。快,带我去把他请来坐坐。

二人急忙出门而去,在人群中寻找铁笔和尚。和尚托着一个铜钵缓缓行走,一个大嫂抱着一个孩子拦住他求道,师父行行好,帮我摸一下这个孩子吧,求求您了。和尚口唱佛号,在孩子的头上摸了一下,大嫂鞠躬致谢而去。

关勇波迎了上来,对铁笔和尚施礼,热情说道法师,我们又相见了。和尚一眼认出,淡然一笑答道呵呵,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老衲和施主的缘法未尽啊。关勇波诚恳地说法师是世外高人,晚辈当日一见,受教良多,一直存心想去礼敬法师,无奈俗务缠身。难得今日法师下山,真可谓缘会啊。何不到寒舍吃一碗茶,也好再听法师垂训。

铁笔和尚单掌致礼,笑答阿弥陀佛,难得施主盛情,老话说得好啊,约来的不如撞来的,那老衲也就随缘叨扰了。他说法师,这边请。

星斗山大早,跛豪命令吹响牛角集合匪众,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出来。跛豪站在高处喊道:弟兄们,想喝酒吃肉没有?跛爷我今天带大伙下山,过节去,吃够搞够,搞死你们。都给老子听好,把家业给我闷着,不许漏了,分号下去,到关坡那儿点号。现在立马就扯篷,快啊。匪众一阵欢呼,藏好武器,三三两两开始下山。

覃天恕火急收拾简单包袱,插上手枪,匆匆出门。四姐见状问他要干吗去啊?他说我得去追她。这么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外地姑娘,万一出啥事呢?要走也得有人护送啊。我先去了,如果她再回来,你一定要把她留住啊。

四姐说知道,你自己小心,千万别为难人家。找到了的话,你就先陪人家回去再说。他到后院牵出一匹马,飞身狂奔而去。

田樱斜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气色见好。张母在扎袜底,张二娃忽然惊慌跑进来,从床底摸出一支步枪。张母急忙问二娃,你要干吗啊?张二娃慌张地说民兵报告,说前面村在过匪,咱们得准备准备。张母起身拦阻说你们可别去先招惹那些狼崽子,还是赶快派人去报告那个关队长吧。

她听见关队长几个字,眼睛一亮。张二娃说已经派了,就怕他们来不及,万一土匪来抢劫,我们至少可以先抵抗一阵。张母惊慌地说你们这几条破枪,能顶啥用?快把这姑娘藏起来,可别让那些家伙发现给糟蹋了。来,姑娘,我们到柴房躲躲。田樱眼睛露出一丝恐惧。

乡政府院子里,关勇波和铁笔和尚对坐,单凌云过来泡茶续水。他端茶相敬说,这是今年的松峰春雪,明前茶,法师品鉴品鉴。铁笔和尚用碗盖荡去浮沤,小酌一口.慢慢品味然后说呵呵,果然佳茗,今年的雨水不多,稍嫌采得早了一点。回甘钢而不绵,大抵三泡之后就形同白水了。

他佩服地说,看来法师乃大行家,敷衍不得。小单,去把我柜中所藏的龙渠蟹爪取来。换水重泡。单凌云又将新茶呈上,铁笔和尚端起先闻,再看,再品,然后说此茶确可列为神品,即以龙井云雾诸般名茶作比,也未见逊色。此茶性本清寒而失之香艳,错在不该加上花熏啊。正如村姑着旗袍,有婢学夫人之嫌,也算是白璧微瑕了。罪过罪过。

他惊叹道法师果然高人,晚辈不胜佩服;敢问前辈的法号如何称呼?铁笔和尚谦卑地笑答—一虚云上师所赐,上铁下笔。

他尊敬地说,铁笔法师原来是虚云长老的衣钵传人,难怪难怪。久仰了,晚辈失敬之处,还请法师海涵。和尚合十谢答惭愧惭隗,承蒙施主甘露布施,老衲感激不尽。

老衲看施主骨相清奇,宅心仁厚,而今驻跸一方,当是百姓之福啊。他谦恭地说法师高看,令我不胜惶恐。晚辈受组织重托,重返故里,旨在肃靖匪氛,平均地权,建立新政。还望前辈多多指教,也算是为众生祈福。今天听法师讲茶道,真令我大开眼界啊。

和尚淡然地说老衲不过徒自好饮而已,哪里能辨茶中真谛。关勇波问相传佛门中的高僧大德,讲究吃禅茶,那是怎样的说法啊?和尚笑道看来施主还是博学之人啊,佩服佩服。那是本门的祖师公案,说来话长。佛门之中只有禅宗,原本讲的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五祖之后,一花二叶,又分为南北两宗。南禅祖师认为劈柴担水,皆是参禅,饥食困眠,亦可成佛。成佛之路如恒河沙数,原不必苦修渐悟,但凡网内心去求,一茶一饭之间,一样是可以悟得般若正谛的。

他感叹道谢谢法师点拨,这确实是大智慧。和尚继续说道,其实佛法不异世法,心田即是福田。施主所致力的社会改造,无非是要建立人间乐土;佛徒所追求的内外双修,总归是想转世西方极乐。原本也都是想要拯救众生,解脱苦海。虽然道同理不同,却也都离不开一念之善啊。

他若有所悟,继续请教说法师,自古以来,这世间都是魔道消长,善恶争斗,如何才能惩恶扬善,除魔见道呢?和尚端茶慢品,缓缓说道一以恶制恶,难成善果;不除心魔,必见外魔。禅门眼中,豺狼蛇蝎,皆有佛性,六道轮回,皆能成佛。现在施主镇守一隅,却也手掌生杀之权,但愿施主放大仁心,护生慎杀,那一定是广种福田,必得福报的啊。阿弥陀佛。听罢,他陷入了沉思,端着茶碗发呆。

几道茶下来,竟然各自有了几分茶醉。和尚在树阴下打坐,闭目念经。关勇波对彭蛟喊道,你们两弟兄去厨房挑担米,帮这位师父送到铁炉寺去。你们穿便衣,注意安全,明早一定要赶回啊,要去参赛的啊。正说着,胡队长买菜进来。他问老胡,龙舟赛的事儿,我们都准备好了吧?

老胡答道准备好了,具体的组织工作,是镇上原来的商会在打理。战士们积极性很高啊。关勇波叮嘱道这是本地民间的盛会,还是要注意一下安全,防止敌人趁机搞破坏,影响咱们军民关系。老胡说这个你放心,我们也有所布置了。我先去帮厨,准备杀头猪过节,让战士们也改善改善生活。

关勇波回头问法师,我让厨房给您备个斋饭,您吃了再走吧?和尚合十拜谢说,老衲过午不食,多谢施主照应了。老衲这就起身了。他希望法师多多光临,适才一番指教,使他胜读十年啊。改日他会再去宝刹请教。

和尚说承蒙施主慷慨布施,老衲无以为谢,想送施主几个字,还望笑纳。关勇波大喜,说正想求法师的墨宝呢,太好了,来,这边请。小单,备纸墨。他把铁笔和尚带进办公室,单凌云铺上纸墨,法师略想,提笔写道——舟溯沙洲鱼过滩,事如秋梦了无烟。有心不挂云帆去,难负一江春水寒。

他夸道好诗好字,法师真是得道高人。和尚摇头感叹道,虽是萍水相逢,但施主明心见性,想必能够悟此偈旬。阿弥陀佛,老衲就此别过。他正欲相送,铁笔和尚已经飘然而去。

覃天恕飞马赶到冉幺姑处,冲进院里,冉幺姑正和几个袍哥弟子在说话,她惊奇地问你怎么又去而复来?出啥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他把冉幺姑拉到一边低语说田樱出走了。她不以为然地说,走了就走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急什么啊?

他恳求说幺姑,我求你了。她一个外乡人,这年头,路上出啥事了,怎么得了。

她嫉妒地说,没见你什么时候为我这么急过。好吧,送佛送到西,你说要我怎么帮你,我就是你一个使唤丫头,少爷你就吩咐吧。他内疚地说,我也是想她先回去,但总得把人找到,安排个护送的才妥当啊。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把人带来怎么能心安呢?

她白了他一眼,过去对那些袍哥子弟说,你们先忙这件事儿吧,火速传令各个码头,见到一个外乡的漂亮女子,就给我先扣住,我们去领人。记住啊,不许动粗啊。几个袍哥答道得令,径直去了。

他充满感激地看着她说幺姑,我真是欠你太多了。她冷笑说哼,如鱼在水,冷暖自知,少说这些十三不靠的话。要你先走你不走,非要把个人搞丢了,才想起来要走。

看你这回要找不到的话,还非得投河上吊不可。

张母在柴房搬开稻草,从后面将田樱拉了出来,抱歉地说孩子,委屈你了,快出来。她出来问道怎么样了,土匪都走了吗?张母带她回屋说还好,没经过我们这儿。现在还这么乱,糟心啊。她道谢说大娘,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母急忙说别这样说,孩子,看你就不是凡人,平常我们想请都请不来的稀客啊,你就这儿住下吧,庄稼户虽然穷,如今解放了,饭还是能吃饱的。她问大娘,刚才你们说的关队长,是哪个关队长啊?张母说那可是个好人,就是现今这儿负责剿匪土改的关队长啊。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样?张母想想说,叫啥我还不知道,长的嘛,高高大大的,挺俊的,还是本地人。她惊喜道啊果然是他,你们认识他吧?张母也很惊喜地说孩子,你认识他吧?我是说看你不寻常嘛。她说我就是来找他的,我们是同学,大娘,我有急事要见他,你们能帮我吗?

张母说他也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啊,你放心,我们马上送你去镇上。不过,你这样出去可不妥,怕遇见坏人,我们还是换个装吧。我这就去叫二娃。一会儿,张二娃叫来几个民兵,急忙绑一副滑竿。张母帮滑竿上铺上棉絮被子。田樱已经换成了一个农妇的模样,正在往衣服里塞枕头,冒充孕妇。张二娃对那些民兵吩咐道,这可是关队长的同学啊,千万不能有闪失。你们抬着往前走,就说是难产,要到镇子上求医的。我带几个人在后面跟着,如果有土匪拦截,我们就开枪引开,你们尽快地跑进镇子就好了.立马报告解放军。

张母也对她叮咛说闺女啊,没办法,咱家条件差,这被子你就忍着一点,到了就好了。她感激万分地说大娘,这点钱,你们留着,算是我的一点意思,回头我再报答你们。

张母推拒说别,别,孩子,你这样就是瞧不起我们了,你带着,以后还要用的。她感激欲泪地说大娘,您要不收,我就不走了啊。收下吧,我求您了,否则误了大事可不好。

张母只好收下说哎,你这是,快,快上滑竿吧,我也不多说了。二娃,准备好没有?

张二娃答道好了,快让她上来吧。天色不早了,还要赶路呢。她躺上滑竿,两个民兵抬着飞奔而去。张二娃和几个民兵藏好枪,远远跟着。

覃天恕赶到三先生的驻地,飞身下马进屋。三先生听见门响,迎了出来问少爷,您怎么来了?我这儿车轿还没到呢。他恼火地说走不了啦,快,集合弟兄。

三先生问有急事吗?我马上吩咐下去。他说我带回的少奶奶失踪了,怕她出事,赶紧让大家分头去找。三先生着急地说您别急,我这就去。这么大的人,不会有事的,您先坐坐。他说你主要让他们守住文沙场的各个路口,描绘清楚少奶奶的模样,争取在那儿把她拦住。

冉幺姑的口令也早已传到各个袍哥堂口,各种江湖打扮的汉子开始在路口巡游晃荡。路上不时有飞马跑过的袍哥和这些人打招呼,问咋样?篦到了没有?汉子答道眼都花了,没见游鱼呢。马上的袍哥喊着跑过,可别漏了,舵上有赏呢。

河边码头上,一些群众等着摆渡,一对夫妻要上船。一个汉子上去拉了一下那个女人说嫂子,好久不见了。那女人回头,露出一张凶恶的脸骂道,嫂子也是你随便摸的啊?摸惯了你家嫂子吧?歪不啦唧的也来碰老娘,想吃奶啊?女人的丈夫也回身瞪着那汉子,那汉子不想在这时纠缠,笑着说道抱歉,认错了。

文沙场街头,三先生带着一些人,装作卖菜卖水果的,守候在那里,严密地观察着路人。胡队长带着炊事员来买菜,三先生认出他来,急忙躲闪到一边。

两个民兵抬着田樱在山路上飞奔,走到一个路口,看见了几个闲汉在那里逡巡。

一个闲汉看见滑竿,疑惑地问,喂,兄弟,抬的啥啊?民兵答道,张二哥家的媳妇难产了,赶去镇上求医呢。闲汉说看你们累的,也不歇歇再走?民兵答道,歇歇?歇歇只怕要出人命了。两个闲汉赶上来想看看,大致看见是一个农妇,被子上还有血迹,赶紧就让开了。

覃天恕又赶回冉幺姑这里,推门看见幺姑在泡雄黄酒。他焦急地问幺姑,有消息没有?她不以为然地说没有,有也不会这么快啊。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苦恼万分。

她问你估计她会去哪里?反正县城的分舵,我也拜托了,应该走不出我的码头吧。他欲言又止,他不敢说出关勇波,只好支吾道天知道,她在这儿也没个亲戚的。她大大咧咧说你急啥,急也没用,来,坐下喝一杯雄黄酒,端午驱邪的。

他突然发火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喝酒啊?她终于积怨爆发,把酒碗在桌子上一把拍碎,吼道我凭什么不能喝酒啊?是你丢了媳妇,又不是我丢了,你是谁啊,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急就要天下人都跟你急啊?那你幸福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让天下人都幸福呢?我本来有心帮你一回,你还敢冲我发你的少爷脾气,你以为我还是你覃家的小媳妇啊?说到这儿,她忽然委屈得眼圈发红,声音哽咽接着数落道,我告诉你,你要惹我烦,我就传令下去,叫弟兄们哪儿逮着就哪儿给你灭了,看你有本事殉情去,也让我知道什么叫他妈的爱情。

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发火,顿时哑口无言,颓然坐下,抱头叹气。她看见他如此可怜,也不忍再骂了,重新倒碗酒一口喝干。

文沙场正沉入黄昏,三先生还在街头鬼鬼祟祟地逡巡,几个汉子在他前后观察。田樱被抬着急急忙忙朝这边走来,民兵看见到了街头,实在太累,放下轿子歇歇。她看见了街坊,觉得放心,低声问这儿是文沙场吗?民兵回答是,马上就可以到乡政府了。

她不好意思让他们继续抬,就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起来走吧。你们也累坏了。她从滑竿上掀开被子,下来自己走,正好被三先生看见。

三先生断定就是她,急忙过来恭谨地说,少奶奶,请跟我回吧,少爷急着见你呢。

她并不认识他,感觉危险,紧张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请让开吧。三先生继续阻挡说求你了,少奶奶,请不要跟我们下人为难。

两个民兵感到威胁,过来拉三先生说,你这人要干吗啊?让开让开。三先生看见无法劝阻,对旁边那几个汉子挥手准备绑架。几个汉子围过来,两个民兵对田樱说你快跑,我们来对付。她急忙往街上跑,三先生摸枪,又怕惹来解放军,便插回去了。民兵和汉子打起来,其中一个汉子腾身要去追田樱。张二娃等在后面远远看见,怕田樱被抢走。急忙掏枪对天鸣放,三先生等吓坏住手。几个解放军听见枪声,急忙跑出来,她大喊着求救。三先生急忙喊道快撤。张二娃和解放军会合,解释原因,她被保护着往乡政府走去。

乡政府里,关勇波还在琢磨铁笔和尚留下的偈句,他叫来胡队长老赵等一起研究。他说,我觉得这个和尚很有来历,不可小觑啊。胡队长说我一直很怀疑这个老头,看你还跟他那么亲热的。他说,我是在试探摸底,现在还不好说是友是敌,我觉得他这个诗中有暗示,你们一起帮我琢磨琢磨。

他们正说着,忽然听见街头的枪声,他对老赵吩咐说你快去看看什么事儿?老赵冈I出门,一会儿就带着田樱进来了。她一见关勇波,心中的委屈突然爆发,放声大哭起来。他看见她这副奇怪的打扮,大惊失色,过来扶她坐下,立刻明白覃天恕早就回了。其他人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自觉地退了出去。

她哭得泣不成声,他只好追出来问老赵,她是怎么来的?张二娃正在喝水,急忙起来说,她昏倒在了我们村,是我娘把她救了,我们再护送来的。刚才还有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要抢她,被我们打跑了。关勇波非常感激地过去握着张二娃的手说太感谢你们了,你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回头再给你们嘉奖。老赵,快带他们去吃饭。

他进去看见她还在伏案痛哭,不忍打断她,只好沉重地看着。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田樱内心的委屈和痛苦,那就让她哭够再说吧。他出门喊小单,快去打盆热水来,把你的便衣拿一套来;你看谁来了啊。

他在门口抽烟徘徊,他感觉到他开始真正面临人生危机了。小单端来热水和衣服,送进去看见田樱大惊问,啊,樱姐,你怎么来了?啊,这是怎么了?来,赶快洗洗,别哭了,有话慢慢说。田樱抬头看见单凌云,惊疑地扑进她怀里更加痛哭起来,单凌云也伤感欲泪。

关勇波对单凌云说你帮忙照料一下,晚上住你那里,另外你马上给她检查一下.看身体有什么伤病没有,她对我们很重要。单凌云点头说你放心吧,难得我们两姊妹在这儿相逢,你先别管了。单凌云又去拿来医护箱进屋检查,他仍然在门口徘徊。

山路上已然夜色很深了,覃天恕独自牵着马在缓缓行走,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

他远远看见三先生站在庄园外等候他,他知道无望了,顺便坐在一个石头上抽烟。三先生见状,急忙过来默默守着他。他将烟头狠狠地蹍碎,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问,没找着?

三先生说找着了。他惊异地站起问,人呢?你怎么不早说。三先生畏怯地说,去了文沙场,我们没有抢回来;有人护送和接应。

他颓然又坐下,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必须要和关勇波面对了。

待田樱换装梳洗完毕,小单出门对关勇波示意,他走进去看见田樱又回到了从前的美丽,看着他羞涩地苦笑。她怯怯地问,勇波,你没想到吧?他叹气说,我想到天恕回来了,确实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你怎么能够来这里呢?糊涂啊你。她又要委屈流泪,他只好急忙打断说好好小樱,先不说这个了。分别好久了,先叙叙别况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低声说年前就来了。他惊异地责备说,回来这么久了,为何不来找我?你们怎么这样啊?她委屈地说,出发前天恕去革大找过你,他们不肯告诉你的去向。回来许久了,才知道你也分配到这里了,但是,这个时候,天恕又不愿见到你了。

关勇波恼火地说,他为什么不愿见我?我们是兄弟啊,他把我当谁了?她怯怯地说但是你们杀了他的父亲。他懵然一下失语,结巴地说这,这,不是我,不是我,这是个误会,也不是上级的指示,我跟你说不清楚,我会对他解释的。田樱,你要相信我。

她痛苦地说,其实,他知道不是你干的,问题是他无法原谅你们的组织,没有谁能化解他此刻心中的仇恨,换成你,难道你不怀恨吗?勇波,你要理解他。

他痛心地说,小樱,这是一个特殊的时代,难免会出现许多意料之外的事件和痛苦。人在一个大的历史进程中,选择是至关重要的。仅仅有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此刻需要的是理性,理性,知道吗?否则,这种创痛还将被无限放大,甚至给更多的人带去苦难。我一直担心的事儿终于出现了,我一直在寻找他,寻找你们,你们知道吗?你要告诉我,他现在藏在哪里,我要找他,只有我能帮他,否则一切都晚了,晚了。

她突然想起,急忙说,天恕让我告诉你,端午节土匪又要暴动,就在龙舟赛上,要把你们都消灭掉。我就是为这个赶来救你的。他大惊道,什么?暴动,你肯定吗?她说是天恕亲口说的,他还不许我们去看龙舟赛,肯定是真的。关勇波恍然大悟,说你这个情报太重要了。这样,现在情况万分紧急,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再谈。我要赶紧开会研究,我送你去小单那儿,你从现在开始,哪儿都不要去了。

关勇波连夜组织紧急会议,神情严峻地对所有骨干说,同志们,有个紧急情报要给你们通报,我们必须马上研究对策,土匪要在端午的龙舟赛上再次发动暴动。此言一出,群情大哗,议论纷纷。胡队长问这消息可靠吗?关勇波说我基本可以肯定,现在我终于看懂铁笔和尚这首诗了,他也是在向我们示警。

胡队长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关勇波指着那诗给大家看,说你们看,他这是首藏头诗,把每句的第一个字连着读,就是舟事有难。和尚在暗示我们,龙舟赛上要出事。

大家仔细一琢磨那诗,纷纷说果然是这个意思啊。

胡队长疑惑道,呃,这个老和尚从哪里知道的呢?他为何要告诉我们啊?奇怪。关勇波说这个问题回头再找答案,总之他是为我们好,这个消息大家还要保密,我们这个院子里还有敌人的卧底。眼前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来应对敌人的暴乱。我再强调一下,后天早上开赛,我们必须在明晚之前完成所有的布置,依旧装作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来,大家先来研究一下具体的分工和部署。

田樱安顿完毕,来到关勇波的办公室。他亲自为她泡茶递过,平静地说小樱,我非常感谢你,你不仅是救了我,而且还救了许多无辜的人们。她痛苦地说,你不要这样说,勇波,我一直视你为兄长,天恕也是这样,应该说是他救了你,如果不是他告诉我这些,我是无能为力的。

关勇波说我知道我们的感情,我一直怀疑他回来了,急于想要找到他,制止他做任何不理智的事,我也是真诚希望能够挽救他。现在你必须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她说,他带我不断换地方住,我是从他母亲那儿离开的,我估计如果他现在还是不想见你,那他又会换地方,你找不到他的,除非他愿意找你。

关勇波焦急地问,那他究竟为何不来找我呢?难道他连我也不相信吗?她说我一直要他来见你,他告诉我说他曾经找过你,没见到。他其实是怕给你添麻烦,他相信你,但是绝不相信你的组织。他怕毁了你的前程。关勇波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而不愿见我?那你为何不来找我呢?

她伤心地说,我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问他也不说。我一直是想要你来帮助他的,可是他既然不愿和你面对,我也不好在这里见你,我原本想带他赶紧离开这儿的,以后大家再见面也不尴尬,可是,可是。她又哭泣起来。

关勇波问怎么了,小樱,那你们为何不早走呢?她委屈地说,我一直等啊等啊,先是他想把母亲带走,母亲又病了不能上路,他又说还有事情要处理,我感觉他是越陷越深,我感到危险每天都在包围我们,这次他又坚持要端午节后再走,我担心那之后我们再也走不了啦,所以我要来求你,勇波,只有你能救我们了,你一定要帮他啊。

在寂寞庄园,覃天恕苦恼地坐着晒太阳,三先生走来献茶说少爷,您不用多操心,我看少奶奶安全就好。他摇头叹息说有些事儿,你不懂。少奶奶到了文沙场的事儿,你千万不要透露出去啊,否则会有危险的。

三先生说这您放心,我都跟那几个下人吩咐了的。覃天恕接着说,我现在也不能回家去了,你在这儿先给我安排几个住处,还得调几个家丁来,以防万一。三先生说我也想到了,都备好了。覃天恕说明天就是端午,我还得出去一趟,我担心幺姑要出事。三先生说您尽管去,这儿我照应着,您的身边会有人暗中保护的,我都安排了。

当覃天恕知道田樱的去向之后,就已经意识到冉幺姑他们的暴动计划肯定要泄漏。他不能坐视冉幺姑掉进田樱告密形成的陷阱,只好萎靡不振地来找冉幺姑。

他疲惫不堪地进门,自己打水来冲洗头发。她靠在里屋门框上斜眼看着他,心中又恨又怜。

她轻声问没找到吧?我这也没消息。其实你不用操心,应该没有危险的。他洗完头发,坐下抽烟,低沉地说找不到就不找了,我是来看你的。她不屑地说呵呵,看我?

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没了林妹妹,就想起宝姐姐了?

他苦笑说幺姑,你也别讽刺我,我是来守着你的。她冷笑说你来守着我?我又不跑,要你守什么?他说明天你不要去看热闹了,我在这陪你,好吗?她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啊,多谢你操心了。你还是想清楚你自己的事儿吧。我只怕过了明天,你想走都走不了啦。

他说我现在还真不想走了,就这样吧,看看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跛豪一部的土匪赶到一个偏僻的村子,抢了人家准备好的龙舟。封锁全村,在院坝里燃烧篝火,烤肉喝酒,猜拳行令。棒老二提着裤子从一个农家出来,被跛豪看见,上去踢了他一脚,骂道你他妈的别成天乱搞。

棒老二嘻嘻笑道老大,兄弟是久旱逢甘雨啊。跛豪骂道你他妈明天还要下水的,你要明天没力气输了,老子把你阉了。棒老二嘿嘿说道这你放心,兄弟我蛟龙入水,那是要倒海翻江的啊。哈哈。

哥来客栈,蒋团长也很紧张地在院子里徘徊。他对身边一个士兵说去,把三个队长叫来。一会儿来了三个士兵,围着他坐下。他严肃地说,明天这一仗,关系到我和诸位的命运。铜锣寨现在已经被共军占领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打好明天的水战,我们就可以进驻文沙场了。现在我们就叫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目前来看,共军还是完全蒙在鼓里的。但也不能不防万一。这样,明天我们还是要严格按我们之前的部署来,但我想稍作调整。一队还是去水上参赛,配合跛豪部把水上的共军干掉。

一队长说是。保证完成任务。蒋团长接着说,二队的也全部混进人群,一旦水上动手,你们就开始偷袭那些共军干部,见着他们穿军装的就全部干掉。主要的是三队的,我要调整一下,你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清水江码头的后山上潜伏。这边枪响后,你们要来一个强势的冲锋,直接扫射,把敌人的阵脚搞乱,群众肯定要被惊乱,这样对二队的暗中出手可以起到掩护作用。三队长迟疑地说,那可能就要误伤很多人了?

蒋团长咬牙切齿地说,这次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要利用人群的混乱,趁浑水摸鱼。你们全部配备冲锋枪了。记住,这是关系到我们能否在此继续立足的一仗。要大开杀戒,哪怕杀得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安排完一切,关勇波还是放心不下覃天恕。他担心覃天恕又将卷入明天的土匪暴动,那他们兄弟对搏,就实在太难堪了。他只好把田樱找来,继续了解他们的情况。

他沉重地看着她说,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太任性了,你不该来的。你怎么要跑来这里?

她委屈地说,我也是怕他脾气暴躁出事,不放心才跟来的。我以为我能制止他做些糊涂事儿,但是我们都没想到,一回来就撞见了他父亲的丧事。在那样的时刻,他的恨肯定是要远远大于爱的。

关勇波说我也是刚刚分来就碰见了暴动,以我对他的了解,马上就怀疑是他的手笔。除非他没有回来,所以我一直苦苦地希望及时找到他,想要帮助他立功赎罪,制止他进一步滑向深渊。现在看来,可能一切都有点晚了。她立刻紧张发问,难道他真的没救了吗?勇波,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们过去可是亲兄弟一样的,你必须要放过他啊。

关勇波况重地说小樱,这些话不用你说,我心里太清楚这种分量。尽管到此刻为止,我对他做的事儿,还只是怀疑,但我多少可以断定他卷入的程度。我只有给他创造立功赎罪的机会,否则他万难逃脱法律的制裁。她有些绝望地说,他已经答应我,过了端午节就走的,你让我们离开这儿不就行了吗?

关勇波苦笑说小樱,你们真是天真啊。你以为现在整个中国都是这样的乱世啊?

你知道吗?你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现在全中国都基本解放了,他能往哪儿逃?我敢说,只要他走出文沙场,就会插翅难飞。现在唯一能够帮他的办法,就是要他前来说明问题,争取立功受奖,减轻处理。她沮丧地说,你是知道他的性格的,我觉得要他这样,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关勇波也深知这点,苦恼地说是啊,人要战胜自己更难。我想啊,你还是先回去算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他的事儿,我再来想办法。她摇头说不,勇波,我是和他一起来的,我发誓必须和他一起走,否则,我也宁肯和他死在山里。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我能够理解他的愤怒,他骨子里不是一个坏人,也许被怂恿有时犯糊涂,我不能扔下他,你要帮助我。

关勇波为难地说,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也好,也许我们一起来努力,能够感化他。

现:芷革命队伍中,也需要你这样的文化人。我建议你参加我们的土改工作队,我们在一:起工作,一起来努力,你看怎么样?她痛苦地想想,迟疑说,我现在还不能这样,这样会让他更加痛苦,而且我确实对你们的革命,还没看得很清楚,你容我想想再说。

关勇波说那你先考虑考虑,我最担心的是明天,但愿他不要在那里出现。哎。

覃天恕此刻内心一片荒芜,田樱的离去似乎带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兴趣。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他牵肠挂肚,那就是对冉幺姑的担忧了。他决定什么也不干,就留在小院和冉幺姑饮酒聊天。即使他情绪十分低沉,他也决心就这样耗着她,他已经耗掉了她很多,也不在乎多一天了。而这样做的全部目的,就是拖住她,不要她再次卷入是非。

她已经知道他的动机,即便讨厌甚至认为这是一种虚伪的爱一一种不能彻底的爱,但还是为他的这份情义感动。她给他倒酒,感叹说,来,过节,还是喝杯雄黄酒吧.也不知道还能和你喝几回了,算是饯别吧。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说好久没醉了,唉,醉死算屎。她继续斟酒说,是啊,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今天也陪你尽兴而饮。他苦笑说,没准哪天我们之中的谁,就也追随父辈去了,谁要还活着,可别忘记到坟前祭奠一杯啊。

她说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悲观啊?这可不像你过去的性格啊。他感叹道,半年多来,我们经历的变故也许超过了整个一生,我原来以为这个世界只会教会我们去爱,没想到我们现在学会的却是恨。而仇恨和残酷教育,可能是最容易把人变得早衰的。

她也沉重起来,说那你想过我的痛苦没有?假设那时你没有出山,我们今天是否又能逃过这样的劫运。不,我相信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就要面对所有的伤痛。你的痛苦相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并不比别人更难以承受。家父一辈子.九死一生,但是活得至情至性,我喜欢像他那样去活,快意恩仇,剑胆琴心,笑看生死。因此我也没有你这么多的无病呻吟。

他沉默,碰杯,畅饮,苦恼地说,难的就是当恩仇夹杂在一起的时候,人是很难引刀一快的。幺姑,如果仅仅是恨,事情也许又简单得多了。她冷笑说,关于爱与恨,我对此的理解,也许远比你深刻。你呀,活得简单一点吧,要走就走,要留就留,不要这么优柔寡断的,我看着难受。他说,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看吧,过了明天,也许就该上路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想要和关勇波对质,想要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恨,否则,我难以安心。她讽刺地笑道哼哼,自己的屁股流着血,还想帮别人医痔疮,你操心得太宽了。

端午节的文沙场早晨,无数群众鲜衣怒马蜂拥直往清水江观看龙舟赛。来自各个乡村龙舟队的汉子们抬着五彩斑斓的龙舟,跟着鼓乐队载歌载舞地走着。黄世杰带着解放军龙舟队也整齐走来;各村的人流在路上会合。江边人山人海,鞭炮齐鸣,鼓乐漫天。商会在高岸上搭建的一个观景台,一群士绅和彭秀才关勇波等坐在上面。

四乡的农民还在往这儿赶来,红男绿女,热闹非凡。

跛豪带着他的队伍,抢来农民的龙舟,也在往江边赶。他带着几个亲随,坐在一顶滑竿上,冒充商人晃悠着过来。他们在一个路口遇见了蒋团长及其部属。蒋部也都完全化装成村民,抬着龙舟过来。蒋团长完全一副绅士打扮,坐在一匹马上和跛豪打招呼嘻笑说,跛老爷,您也去看热闹啊?跛豪哈哈笑道是啊,蒋先生,上山打猎,见者有份嘛。他将马靠拢跛豪的滑竿,低声说你可千万别让人认出来了。跛豪从兜里取出一挂胡须粘上,哈哈笑道,老子是关老爷变的,哪个敢认?

人群渐渐汇集,十来支龙舟队穿着五颜六色的裤子,赤膊排在岸边等待。唢呐队的乐音发出巨响,锣鼓喧天。跛豪在几个大汉簇拥下,挤进人群。蒋团长也悄悄来到观景台的附近,开始打量着台上的人。彭蛟兄弟等战士在人群中穿梭,关勇波在台上警惕地一边和士绅说话,一边观察人群。黄世杰带领他的龙舟队等在水边,紧张地打量着其他几支队伍。

文沙场乡政府,单凌云陪着当年的师姐田樱在院子里休息,田樱忧心如焚地徘徊。单凌云在院子里铺排各种医疗器械和药物纱布。杨天喜带人巡逻在街上,时而进来,空气中充满紧张。单凌云一边忙碌一边和田樱说,小樱姐,你就留下来吧,正好和我做伴。田樱苦笑说,我真没想到你也来这里了,我们几个这真是命啊。你在这儿还好吗?单凌云笑道有勇波在这儿,一切都还好,你劝天恕也都留下参加革命吧。

她痛苦地摇头叹息说,要真能这样就好了,哎,还是你和勇波好啊。单凌云笑道我和勇波,呵呵,啥都还没开始呢,你可别瞎想。她看见单凌云忙碌,疑惑地问你这是在忙啥啊?单凌云说,队长说了,今天可能会有许多伤员,要我们提前准备呢。她突然明白,大惊失色说啊,很多伤员,天啦。她忽然开始孕期反应,又到一边去呕吐。单凌云急忙跟过去照应,问你怎么了?怎么了?我给你看看。她吐得眼泪花花的,摇手不要单凌云管。

覃天恕本想缠住冉幺姑,哪知不胜酒力,反而被幺姑灌醉了先自睡去。早上,她轻轻起来,看见他还在躺椅上熟睡,身上搭的被子也掉在地上。她捡起被子悄悄给他盖上。将他身边的酒杯等收拾出去。然后进屋打扮一番出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像一个富家小媳妇。她对镜观察一番,在腰上插上两把手枪出门。外面两个袍哥牵着马在等她,她飞身上马,三骑飞奔而去。

他忽然从梦中醒来,一时还没明白身在何处。他起身四顾,没见冉幺姑,自己出去洗脸;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转身进门去敲她的卧室,没有回应,然后推门,空无人影。他立刻明白她出去参与龙舟赛了,他担心她卷入危险,急忙出门追赶而去。

冉幺姑的马队奔跑着,远远听见了唢呐的乐音。清水江边的指挥台上,牛角吹响,三声礼炮,四野安静下来。所有的龙舟队全部抢着下水,船头上各自站立一个鼓手,击鼓指挥,龙舟赛开始。各个龙舟奋力划动,鼓声配合着桨手的号子声,非常有力动听。前面基本上大家的速度一致,难分胜负。黄世杰在奋力击鼓,同时紧紧地盯着旁边的几只龙舟。棒老二也在船头击鼓,他死死地追随着解放军的龙舟。蒋团长部下那只龙舟无法分辨,也在船队中争先恐后。岸上的老百姓开始吆喝鼓劲,热闹非凡。

关勇波悄悄地观察着人群,他看见人群中有不少的人并未看龙舟赛,而是在人群中游动。他给彭秀才耳语了一句,趁人不注意走下来混进人群中。蒋团长也在人群中游动,突然抬头看观景台,没有发现关勇波了,他急忙往一边走去。跛豪带着几个部下往观景台挤来,彭蛟等人也在穿梭。关勇波看见彭蛟,上去耳语了几句,迅即离开。

观景台的前面江水中,停泊着一艘船,船上扎了一个大红绣球。龙舟队必须先划到上游的一个水坝,然后再划回来抢这个绣球。龙舟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距离,不时出现互相赶超。岸上的群众依旧在大喊大叫加油。棒老二紧紧地咬住黄世杰的船,鼓声震天。桨手整齐地划桨,击鼓人满身流汗,水花一片。

龙舟队已经开始转弯调头往观景台这边划来。黄世杰奋勇向前,开始领先。棒老二也开始冲锋,奋力紧追;蒋部的龙舟也开始跟了上来。各村的龙舟争先恐后,相距不远。鼓声更加发出巨响,欢呼声高涨,岸上的唢呐鼓乐也开始加油。

看着黄世杰的龙舟就要抢到绣球了,棒老二的船已经紧咬上来,互相并排了。棒老二忽然鼓声变调,他的土匪桨手从船底摸出刀枪,向黄世杰等砍杀过来。蒋部的桨手也从木桨中抽出大刀砍来,江上一时大乱。解放军的桨手有的被砍下水中,黄世杰掀翻鼓,从里面抽出枪来射击,战士也从船壁里摸出武器还击。岸上的群众看见突然的变故,顿时骚乱起来。

蒋团长和跛豪等开始在人群中开枪射杀解放军。蒋部埋伏在后山的小队冲锋过来,扫倒许多群众;群众中的便衣战士开始回击。关勇波在人群中大喊卧倒,乡亲们,卧倒。观景台上的士绅一个个抱头匍匐,彭秀才机警地冲下台来,他看见了跛豪。

黄世杰在水上很快就压制住了敌人,他站在船头点杀着那些匪徒。棒老二一看对方有备而来,急忙跳人水中潜水逃跑。军人和土匪在水中对打,黄世杰大叫着杀红了眼。岸上的解放军在混乱中和敌人捉对厮杀,很快也占了上风。

跛豪掏出双枪点射,狂叫着冲锋,一个亲随拉住他说跛爷,快扯风,共军有准备了。关勇波一边射击一边观察着敌人,他看见蒋团长虽然是便衣,身边却有几个人围着,他在那里发号施令,关勇波便高喊彭蛟,盯住那几个,不要放跑了。

彭蛟挥手示意,紧紧地咬住蒋团长,蒋团长开始撤退向一个墓园。一个小孩哭叫着乱跑,关勇波看见急忙冲过去抱起他,躲到一个山石后面。黄世杰的船开始靠岸,他紧张地注视着岸上的敌情。彭蛟兄弟开始向墓园逼近,蒋团长的几个保镖都被他们一一射杀,蒋团长躲在一个墓碑后顽固抵抗。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蒋团长可能在劫难逃了。关勇波沉着地指挥调度,准备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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