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他做的,但他不认怎么办?”梁玉照斜靠在门上,有些担忧。
程寻寻站在一旁,语气轻柔却坚定:“若真是他做的,总有破绽。”
她看向谢书方,他正坐在书案前,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谢大哥,等他来了,莫要一开始就发难,免得错怪好人了。”程寻寻想了想又说道。
谢书方闻言点了点头,沉声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又等了差不多半刻,门口传来小童稚嫩的声音:“我把人给你叫来了。”说完,用手将顾裕推进来,便跑走了。
顾裕本就有些忐忑,见屋子里的三人皆盯着自己,更加不安。
“书…书方哥,你找我?”顾裕迟疑道。
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了,吓得一下子转身,看到梁玉照还保持着踢门的姿势。梁玉照见他看过来,笑了一下说道:“要说些私事,不好让别人听见。”
“裕弟,你坐。”谢书方开口道。
顾裕转头看向谢书方,见他神色和善,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但不知怎的,他心里总觉得古怪。
“我就不坐了,书方哥你有什么事就说吧。”顾裕低下头思忖着开口。
谢书方并没有立马开口,而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谢书方看出他的不自在,垂下眼睛道:“阿兰死的那一天,我们还有几个同窗约好去玩,你怎的没来?”
顾裕背脊僵了一下:“我那日生病了,一连病了好几天,你忘了?”他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书方哥,你问这做什么?”
谢书方微微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着你没去,想问问你那日可有见到石古钰?”
顾裕舒一口气,又有些愧疚地看着他:“我那日一整天都待在家中,故而没有看到他。”
谢书方思索片刻,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盯着他问道:“裕弟,你帮我想想,凶手真是石古钰吗?”
顾裕面色倏地变了,额头上冷汗直冒,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含糊笑道:“书…书方哥,你这是何意?不是石古钰还…还能是谁?”
在这的另外三个人见他这副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书方目光阴郁,一言不发,以手握拳狠狠克制着自己。
“之前看嫂嫂留下的纸条,我们也以为是石古钰。今日,谢大哥收拾书籍的时候,竟发现一本书里夹着一封信,信里清清楚楚地写了凶手是谁。”
程寻寻见他用袖子擦着汗,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试探:“我们才知道一直错怪了别人,原来凶手…近在眼前。”
这番话其实破绽颇多,但顾裕只觉心‘咯噔’一下,满心以为事情败露,哪能分辨这许多。
“书方哥,你饶了我,我那日只是鬼迷心窍,我也没想到阿兰会想不开去寻死啊!”顾裕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头,眼泪一下流了出来,衬着已经凌乱的头发,很是狼狈。
只是如今,谁也不会可怜他。
“果真是你,本只是借一封假信来诈一下你,没想到竟真的是你!”谢书方揪住他的衣领,眼睛像要喷火,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饶了你?阿兰何其无辜?你为何就不能饶了她?”
顾裕一时羞愧难当,只流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良久谢书方松开他的衣领,坐回到椅子上:“你完完整整地给我好好交待,为何要这么做!”
顾裕擦擦眼泪,哽咽道:“我第一次见阿兰,是在一次市集,我看到她的那刻便心悦于她,只是之后再也没找到她。第二次见阿兰,是你们俩成亲当日,我才知你往日所说的青梅竹马便是阿兰。”
“我努力克制自己,告诉自己她已嫁人,莫要再想着她。只是阿兰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忘不了她,便总是假借找你来见她一面。”
“我本以为见到她,自己心里会好受些,可是…可是你们那么恩爱,每次见到你们在一起,我便很嫉妒,问自己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但下一次,我依旧会因为想见阿兰而来。”
顾裕说到这里,已经停止哭泣,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他目光落在地上,继续说道:“那日,我们约好出门游玩。我本来准备直接到约定的地点,突然瞥到地上放着我昨日采来的野菜,便想着不如去你家送趟野菜,见一见阿兰,再同你一起赴约。”
“没想到,等我来到你家时,你已出门,只阿兰一人在家。我本想着放下野菜便离去,但突然想到时机难逢,一时难耐,便向阿兰诉了心意。”
“我本以为,阿兰或许对我亦有好感,只是因为你在,才无法言说。没想到听我说完之后,她竟生了气,要我以后莫要再来这里,又说自己心里只你一人。我不愿相信,说她骗我,阿兰不想和我纠缠,推着我想让我离开。”
“推搡间,她被板凳绊倒,摔到在地上。我本想扶她起来,碰到她的时候,一时邪念,想着就算只与她亲热一次也好,就……”
顾裕说不下去了,低头掩面哭着。
谢书方一拳砸在书桌上,眼眶发红。
梁玉照也气急,手揪着顾裕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将他抵在墙上骂道:“亏你还是读书人,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不知道?对柔弱女子做这样的事,你还算个人吗!”
顾裕目光呆滞,喃喃道:“我离开前,对她说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这样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阿兰她……”
梁玉照听他这般说,忍不住一拳揍了过去,更多的拳头如雨水一样砸下。
程寻寻见状忙拦下他,心里却觉得这个顾裕确实该打。
“你以为你不同别人说,嫂嫂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该寻死、该羞愧的不应该是嫂嫂,而是你。”
“你做了这般禽兽不如的错事,如今,也该受到惩罚了。”程寻寻眼神带着些冷意。
顾裕闻言一下子抬起头,跪着去抱住谢书方的腿,哀求道:“书方哥,你不要把我送到官府去啊,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会身败名裂的。”
“你我这么多年的同窗,你看在往日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谢书方一脚踹开他,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放过你,阿兰难道就这么白白死了?”
顾裕呆坐半刻,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不不不,就算你们把我送去官府也没用,你们没有证据!”
程寻寻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看他更加厌恶:“你不是说那日生病了,未出门一步吗?只需问问村里可有人见过你来此处便分明了。再加上嫂嫂留下的纸条,你以为你如何逃得了?”
顾裕听她这般说,一下子瘫软,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谢书方轻松地提起他,与程寻寻二人往府衙走去。
村人路人见他们这般架势,不少人跟着他们一起往府衙走去。等到谢书方在衙门口击鼓,进去向县令陈情的时候,门口已经人头攒动。
县老爷见是未破的旧案,立刻提了十二分精神。谢书方有理有据,顾裕已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这一案这次处理得极为顺利,证实顾裕奸污有夫之妇,判其绞刑。
谢书方与程寻寻二人从府衙里出来的时候,虽然总算为阿兰报仇雪恨,但谁都笑不出来。
凶手就算得到惩治,但已逝之人却再也回不来了。解决了这事,心中半点畅快也无,只觉得疲累。
不过却有人很是畅快。
“谢书方,本少爷就说我没做过那等事,这次你总该信了吧!”石古钰大摇大摆地走到他们身边,面露得意。
刚刚在街上的时候,见人们都往这边走,他为了安慰自己刚被伤过的心,也过来看热闹。
谢书方看他一眼,然后拱手对他深深作揖。
“是谢某以前有眼无珠,错怪了二少爷,实在对不住。若不是程姑娘,只怕至今都没找出真正的凶手。”
石古钰见他这般,还有些不好意思,听到后来,惊喜地看着程寻寻。
“原来是寻寻姑娘找出的凶手!多亏寻寻姑娘,不然我还得被冤枉下去呢!”
梁玉照见他又想靠近程寻寻,忙抬手拿剑拦了下来,撇撇嘴道:“谢归谢,可别动手动脚。”
石古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巴巴地看向程寻寻。
“寻寻,我石古钰记着你这个恩情,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
“‘寻寻’也是你能叫的吗!”梁玉照见他巴不得以身相许的样子,更加不爽。
程寻寻见状笑着摇摇头,说道:“石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我也没做什么。”
石古钰心里更加感动,见美人在风中的笑颜,又想到程寻寻已许配人家,不由鼻子一酸,匆忙转身,抬头望天狠狠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回去。
“可惜你我无缘。”
石古钰丢下这句话,背手离开,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背影定十分潇洒。
留下的三人一脸莫名其妙。
良久,梁玉照回过神来,对谢书方拱手道:“谢大哥,今日我和寻寻便回江城了,就此告辞了。”
谢书方闻言惊讶:“怎的如此仓促?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你们呢。”
程寻寻摆摆手笑道:“谢大哥客气了,朋友之间何必言谢。”
谢书方心中一暖,又有些感慨:“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啊。”
“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缘,还怕没有相见之日吗?”梁玉照笑容中带着爽朗。
谢书方见此,也不多说挽留的话了,三人在府衙门口分道扬镳。
下午,程寻寻二人收拾完包袱,前往渡口找了一艘船。在跟来时一样的傍晚时分,离开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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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小山坡上。谢书方坐在一处坟包前,手边放着一个包袱。
他用手轻轻摩挲面前的墓碑,轻声说:“阿兰,你曾同我说,想看到我高中那一天。如今,既然为你报了仇,也该为你偿愿。今日我便离开袁州,进京赶考,你…等我回来!”
谢书方拾起包袱准备离开。
“谢书方,你!你等等我!”
谢书方听到有人唤他,转身望去,就看到石古钰着一身红衣飞快地跑了过来。
“二少爷,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谢书方不由诧异。
石古钰擦擦额上的汗,气喘吁吁,好一会才说出话来。
“找你村里人打听的,可…可让我好找。”
“不知二少爷有何事找我?”
“我今日去客栈的时候,听掌柜的说寻寻姑娘他们已经走了,你可知道他们去哪里了?”石古钰着急问道。
谢书方这才明白过来:“哦,他们昨日便回江城了,你找他们有何事?”
“怎的就回江城了!我好不容易才想明白的,寻寻姑娘怎就走了!”石古钰闻言蓦然色变。
谢书方听他这么说,不由好奇道:“想明白什么?”
“我想着若是寻寻姑娘不喜欢她那未婚夫,我…我可以帮她退了婚事。”石古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二少爷不可鲁莽,怎能为一己私心搅他人婚事。”谢书方正色道。
石古钰见被戳穿,涨红了脸反驳:“什么私心,我这难道不也是为了寻寻姑娘好?”
谢书方还待再劝,石古钰眼尖看到他拎着的包袱,奇怪问道:“你这是要出门?”
“谢某今日要赴京赶考。”
石古钰闻言微微一思量,从怀里拿出身上带着的散银,差不多十五两,塞到谢书方手上。
“二少爷你这是做什么?”谢书方拿着银子有些懵。
“赴京赶考不得要钱啊,你家都穷成这样了,不拿点银子怎么上路。”
谢书方听他这般说,忙把银子还给他。
“那我也不能要你的银子啊。”
“诶,寻寻姑娘的朋友就是我石某的朋友,大不了你高中之后还我就是。”石古钰边说边跑走,“我还急着去找寻寻姑娘呢,再会再会!”
谢书方愣愣地看着那红影倏地又跑走了,良久,有些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