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因事来晚，给众位带来诸多不便，还望恕罪。”
戴小蛮只觉得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却又有些陌生，她抬眸看去。
眼前男子一身缥缈的白衣，身形颀长，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头戴白纱帽，露出微尖的下巴，红润的菱唇微张。
似是察觉身旁有人，他缓缓看过来，与戴小蛮对视。
一瞬间，戴小蛮脑中一震，只觉得脑海深处有一人与他一般熟悉，这种感觉很快消弭，她认出了他。
是上次花舟上的那个白衣公子，人人口中的天赐剑好像还在他那里。
他应该认不出她吧？那么丢人的相遇……
心里是这么想着，却隐隐有些心虚。戴小蛮觉得脸上的蒙纱似乎都可以被看穿般，她移开视线，望向他处。
下巴上的菱唇微微一动，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惊一闪而过。
“不妨事，钟公子快进来吧。”一旁盟主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白衣公子低头作上一揖，然后走了进来，在戴小蛮右手边的空位上坐下。
盟主将双手负在身后，左右看了看，说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首先，左某有幸能从五湖四海请来诸位，再次，明日的江湖平山大会，还望各位起到镇场作用。”
戴小蛮看了盟主一眼，心里暗道：什么镇场，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想等平山大会结束后，让别人留下来帮忙清理场子吧。
盟主话音落下，左手边那个身穿破袄的男子立刻拍起马屁，附和道：“盟主之需岂能不帮，我等身在江湖就是为盟主效命，死而后已，在所不惜。”
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附和起来。
“就是，好歹我宋吴安也跟随盟主这么多年，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所言极是……”
……
戴小蛮看着这些人一唱一和，觉得好笑。
她无意间瞥到角落里那个暗青色眸子的怪异男子，他正举起酒杯，挡住半边脸。
尽管这样，戴小蛮还是发觉……他在看她！
戴小蛮皱了皱眉，她移开视线。
这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戴小蛮看向坐在右手边不远处的那个白衣公子，他正轻抿着唇，敛着眸子想着什么。
在嘈杂中，忽然一道水色身影如旋风般冲了过来。
“嗖”的一下，人影移开。
戴小蛮刚抬头向前看去，便看见一个人伸着手向她冲过来。
出其不意间，戴小蛮甚至忘记反应。她张了张嘴，一点儿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周围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那抹闪电般快速移动的影子。
“哗”的一声，戴小蛮感觉到脖子被人狠狠掐住，一瞬间呼吸被阻断，仿佛下一刻脖子就会断掉。
戴小蛮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惊恐地看着眼前，那双骇人的暗青色眸子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仿佛要偷窥到她内心深处，将她的真身抓出来般……
一瞬间，一种冰冷的恐惧感将她深深笼罩，她开始后悔，如果当初没有答应常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些，不对……如果当初没有离开旧庙，如果没有离开旧庙她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别人的替身，因为替身，本就是不该存在的那个！
“呼啦”一声巨响，一根筷子直直地抵在暗青色眸子的男子脖颈上。
与此同时，一只手掐住暗青色眸子的男子的手腕。
暗青色眸子的男子顿时停下动作。
底下众人看着这形势，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衣公子手中的筷子再向前一分，就能刺穿他的脖子。而抓住他的手腕的盟主，只要再使一分力，他的手腕就会断在当场。
白纱帽下，微尖的下巴轻轻抬起，红润的菱唇泛上一丝冷意。
盟主眸子静静地盯着暗青色眸子的男子，冷声道：“大胆聂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被唤作聂靖的暗青色眸子男子面无表情，手却从戴小蛮的脖子上缓缓撤离。
“不可能。”他喑哑的嗓音似是自言自语，眼睛却一刻也没从戴小蛮的身上移开过。
戴小蛮气若游丝地坐在一旁，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感一波一波地传来。
她还以为自己差一点儿就丧命于此。
“聂鬼王，君子不得欺女子，更何况是盟主的夫人。”白衣公子轻笑一声，红唇一张一合。
戴小蛮虽意识模糊，却依然听清了所有的话。
她看向白衣公子，总觉得他与她第一次见时有些不同，似乎，少了些耐性，多了些烦躁。
孤容雪早已站了起来，他一脸担忧地看向戴小蛮，见她已无事，脸上微微释然。
底下响起众人一片窃窃的议论声。
“汪护法，常护法。”盟主站直了身子，瞥了聂靖一眼，大声道。
下一刻，门外快速飞进来两道暗影，在中间空地上跪了下来。
“属下在。”
两道一齐的声音同时响起。
“看住聂鬼王，但不得伺候不周。”盟主厉声道。
“是。”二人一同低下头，然后站起来将聂靖带了出去。
聂靖临走前那声自言自语似的话依旧飘荡在大堂中。
“不可能……”
戴小蛮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刚才那人究竟想说什么？为什么想要置她于死地？
“左盟主，这姑娘究竟是谁？”唐岛主一下站了起来，看向蒙着半边脸的戴小蛮，一脸的严肃与疑惑。
众人视线纷纷落在戴小蛮身上，一瞬间，戴小蛮感觉自己仿佛就要被人看穿。
盟主低头看了戴小蛮一眼，又抬头看向众人，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一笑，答道：“诸位请看吧。”语毕，手一抬，长袖拂过戴小蛮的脸颊，当他的袖子落下后，手中抓着那条面纱。
众人顿时大惊，又觉得失敬，纷纷低下头去。
“云姑娘……”
“竟然是仙姑子！”
戴小蛮缓缓眨了眨眼睛，她抬头看向盟主，发现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面上一凉，戴小蛮猛地回过神来，她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将脸遮住，发现面纱已经到了盟主手中。
一道灼热的视线投了过来，戴小蛮抬头看去，隔着白纱帽，她愣怔了一下，忙低下头去。
菱唇呈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隔着白纱帽，看不清表情。
她不是云箬，会不会被他察觉出来？
“原来是云姑娘！老夫失敬，失敬。”唐岛主忙站起身子，对着她低了低头。
众人皆站着，唯独那个白衣公子伸手轻轻捏起桌上酒杯，屈起一条腿坐在位置上，白纱帽下菱唇弯起，温润好听的声音道：“想是那聂鬼王练功练走火入魔了，竟连仙姑子都敢冒犯，实属不该。”
戴小蛮抬头看向他，隐隐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挖苦的意味。她只当作没听见，收回视线。
“好了，都坐下来吧。”盟主一挥袖子，再次坐了下来。
所有人也觉无事，纷纷回了位置坐下。
戴小蛮伸手摸了摸脖子，被掐过的地方已经不是那么疼了，她放下手，安安静静地坐着。
白衣公子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漂亮的菱唇微微张开，酒杯倾斜半边，酒水顺着菱唇滑落至下颚，落入迷人的颈间。
戴小蛮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落到了他的身上。
白衣公子举着酒杯的手忽然一顿，他停下动作，放下酒杯，弯起了菱唇，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云姑娘也想尝尝吗？”
隔着白纱帽，戴小蛮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在看着她。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音也发不出。
白衣公子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菱唇轻抿，淡淡地问道：“云姑娘不能说话吗？”
戴小蛮猛地点了点头，杏眸圆瞪。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随后缓缓低下头去，似是在揣摩着什么。
半晌，他忽然礼貌道：“在下先前有所冒犯，还望云姑娘莫要怪罪。”
戴小蛮愣住了，他的语气一下充满敬意，与先前有些玩味的调子比，仿佛变了一个人。
戴小蛮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白衣公子弯唇一笑，又看向他处，再也没有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白纱帽下，微尖的下巴轻扬，红润的菱唇轻轻抿起，清雅而又陌生。
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殿外，乌云蔽月，凋花满地。
明日，便是三年一次的江湖平山大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