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纱巾快要掉了下来，戴小蛮顾不得发火，瞪大了杏眸，忙伸手将纱巾重新戴好，手刚放下去，人群开始向一个方向挤去，戴小蛮就像是江河上的一叶扁舟，顺着水流时上时下。
“盟主出来了！”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顿时人群躁动，恨不得赶紧跑到最前面瞻仰敬重的盟主。
“谁踩着我的脚了！”这时，有人气急败坏道。
“别扯我衣服啊，这可是我刚买的……”紧接着，有人着急道。
“哎呀！奴家的簪子都给挤掉啦！”一道令人浑身发麻的娇嗔声响起。
紧接着，叫骂声训斥声此起彼伏。
戴小蛮捂着耳朵被人群拥来拥去，忽然身后人群向前挤来，直直地将戴小蛮撞出去老远。
戴小蛮只觉得眼前一花，直直地撞到另一堆人群中。
“啊——”一道女子的惊呼声响起，周围所有人都向那处看去。
戴小蛮好不容易稳下身子，她揉着脑袋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色罗裙，面带怒气的妙龄女子正瞪着一个人。
“死老头，趁着人多竟敢到处乱摸，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乱摸什么呢！”红裙女子咬了咬银牙，双目似乎能喷出火来。
戴小蛮看向她瞪着的那个老人，老人手持长枪，鹤发白须，头绑一条墨绿色抹额，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眸子闪着精光，甚是眼熟。老人身旁还站着一个满脸歉意的俊秀少年，少年一身朴素的布衣，一头长发用一根白条系起。
“姑娘，我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走路不稳，不小心冒犯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计较……”
少年一开口，戴小蛮便认出他们来。
是以前在旧庙开茶馆的时候遇到的那对师徒。
戴小蛮清楚地记得这个少年还崴了脚，并且那句“孤容雪，金玉树，百家劫，切莫告”就是白发老人让她识的那张纸上的！
常贺就是拿这句话来威胁她的，她记得格外清楚。
“走路不稳？”红裙女子嗤笑一声，瞥了眼俊秀少年，“弟弟，你可不要乱说话，明明是你师父趁着我不在意偷偷冒犯我，你看他现在一点儿悔意都没有，他摸的时候多畅快啊！”
戴小蛮听了直皱眉头，这女子怎么得理不饶人了，好歹也是个老人家，说起话来那么难听。
白发老人笑着静静地看着一切，仿佛自己就是一个看客。
倒是一旁忙着解释的少年乱了阵脚，急得满头是汗。
原本拥挤着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安定了下来。
“我就不信你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碰过，怎么，碰一下还能碎了不成？”一道娇脆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众人视线又纷纷落到说话的那个女子身上。
女子一身亮而不艳的碧色罗裙，一头青丝梳成两边，用挂着铃铛的银绳绑起，半边脸被白纱挡住，仅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的杏眸。
白发老人看着她，一双精光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诧异，一旁的少年没认出她来，一脸不解地看着。
红裙女子转头看向戴小蛮，原本愠怒的脸上此刻多了一分恼火，她挑了挑柳眉道：“你又是谁？跑来多管闲事。”
戴小蛮面纱下的嘴角微微扬起，她还没遇到过敢这么挑衅她的人。
她向她走去，边走边道：“我这明明是除恶扬善，怎么能说是多管闲事呢？”
话音一落，顿时周围忍笑声四起。
红裙女子恼火地瞪着她，忽然轻嘲一声，说：“你是哪个门派的？竟敢顶撞我南山派！”
“南山派？”底下众人一听这门派名字，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语气中无不敬佩。
红裙女子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得意地扬起嘴角，高傲地昂了昂头。
谁管你是什么南山派北山派的，我说的是你这个人。戴小蛮在心底暗暗道。
“跟一个老人家计较这么多，你南山派的脸也要给你丢尽了。”戴小蛮笑了笑，说道。
红裙女子脸红了红，顿时周围议论声改为指指点点。
“明明是他先冒犯我。”红裙女子指着白发老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俊美少年护着老人，忙道：“可我师父他老人家明明已经道歉了啊……”
戴小蛮看向一脸笑意的白发老人，在心底轻叹一声。
这老人也不是什么善类，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戴小蛮抬起头看向红裙女子，说：“既然老人已经道歉了此事就作罢吧，平山大会上闹事丢的可是门派的脸。”
红裙女子刚要再说什么，人群中忽然挤进来几个盘着头发缠着手臂的行装男子。
“小师妹，师父在找你，快跟我们过去吧！”
红裙女子看了一眼戴小蛮，又看了一眼白发老人，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跟着几个男子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戴小蛮松了口气，转回身就要离开，
俊美少年忙叫住她，低头道：“多谢姑娘帮师父解围，说来此事也是师父不对在先……”
“我知道。”戴小蛮眯了眯眼睛，笑道。
俊美少年一愣，抬起头，不解道：“什么？”
戴小蛮想起这个少年是个极易脸红的人，不禁起了玩心，她故意使坏地小声道：“把鞋脱了。”
果然，俊美少年脸一红……
须臾，俊美少年忙抬头看向戴小蛮，一脸激动道：“你……你是……”
一旁白发老人看了很久，他笑道：“小店家，果然是你。”
戴小蛮看向白发老人，点了点头，她说：“老人家，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可别忘了。”
俊美少年以为戴小蛮说的是刚才解围的事，忙替师父谢道：“定是不会忘的，一切多亏姑娘！”
戴小蛮只笑不语，她看着白发老人，忽然想起什么，忙说：“你们就当没见过我，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曾经在茶馆的事。”
白发老人并不追问，点了点头，一旁俊美少年虽是满腹疑惑，看师父点头，也跟着应允。
白发老人忽然道：“对了，小店家，上次那张纸上的字……”
戴小蛮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先是忧心一下，毕竟常贺知道这句话，随后她扬起笑脸轻声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您且放心。”但是被人偷听了去。
常贺她不了解，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虽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戴小蛮又想起前一天晚上当了三个时辰的哑巴的事，顿时蹿起一股怒火。
“这句话很有可能关系到江湖动乱，若是有人问起，你只当没听过。”白发老人一脸认真道。
戴小蛮忙压下怒气，点了点头，道：“好。”
“诸位，江湖平山大会现在开会，左某有幸邀请来这么多江湖兄弟参会，大会开办三日……”驻台上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戴小蛮抬头看去，只见一身苍劲青衣足蹬黑靴的盟主站在驻台中间平视四方，一头墨发高高束起，鼻梁高挺，眉入鬓间，一双星眸气势磅礴，十分威严。
“小店家，一会儿还有比武大会，老夫带着小徒先走一步了。”白发老人收回视线，看向戴小蛮。
戴小蛮点了点头，白发老人长枪一勾，将未来得及反应的俊美少年的手臂勾住，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左某在此谢过诸位！”
驻台上，盟主语毕，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附和声。
戴小蛮伸手捂住耳朵，皱着眉头弯着腰逃出了人群。
“这平山大会，怎么人人都为那个风流盟主前仆后继、趋之若鹜，真是鬼迷心窍了！”
戴小蛮抿了抿唇，暗声道。
暗室中，烛光摇曳。
檀木桌上静静放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盆，金盆中长着一棵异样好看的小树，这棵小树枝干发青，纹路清晰，叶呈针状，疏密适中，最密的针叶中长着一颗红色小果，晶莹剔透，乍一看，只觉得十分养眼。
“这便是那金玉树吗？”一道好听的低吟声缓缓响起，下巴上红润的菱唇一张一合。
一抹紫色身影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看向正低首看着盆中小树的白衣公子。
“是金玉树，不会有假。”孤容雪微微一笑，肉色薄唇轻启，长发随意披散而下，有种若即若离的缥缈之感，“钟公子是没想到金玉树真的是一棵树吗？”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抬起头，隔着白纱帽望向孤容雪，露出的下巴上一点红唇扬起，轻声道：“的确令人诧异。”
“茕雪这棵金玉树确实平凡，只是被世人夸大了，辱没了江湖至宝这一名声。”孤容雪淡淡道，视线从未离开过盆中小树。
白衣公子只笑不语。
半晌，他道：“是不是至宝，还得世人来辨。”抬手轻轻撑着头，隔着白纱帽，一双墨眸静静地盯着金玉树看，一袭白衣翩翩落下，随意搭在椅上。
孤容雪抬起眸子，忽然道：“钟公子似乎对云姑娘颇为在意。”
白衣公子撑着头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菱唇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平静得难以捕捉。
“只是认错人罢了。”
孤容雪点了点头，望向摇曳的烛火，轻喃道：“她若能记起从前，怕是会憎恨世人吧……”
白衣公子敛下眸子，没有在意孤容雪说的话，眉头轻轻蹙起，暗暗想着。
世上……真的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吗？
艳阳高照，暖风习习。
江湖平山大会开办的第一日与第二日的上午是比武大会，凡是赢得第一名的人，次日下午可与江湖第一美人并排就坐，而江湖至宝就由赢得第一名的人搬出向世人展示。第三日是平山大会收尾日，各路江湖人会互相认识交流，每当那个时候，临时办起来的客栈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戴小蛮对比武大会不感兴趣，她从人群中出来后到处闲逛，边走边东张西望地打量着。
一时没注意脚下，戴小蛮只觉得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脚被绊了一下，紧接着人直直地向前倒去。
戴小蛮瞪大了杏眸，忙平衡住身子，岂料脚下那物又动了一下，使她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又向地上倒去。
戴小蛮闭紧了眼睛，等待与地面相碰的那刻痛感，岂料差一点儿就碰到地面的时候，后领被人抓住。
“走路不看路，眼睛长头顶上了吗？小祖宗，我险些被你踩死了。”一道轻笑声响起，戴小蛮转头看去。
一刹那，与一双清寒好看的眸子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