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雨,早间的街道还湿沥沥,春风吹着,微凉。
姜竹按耐着乱跳的心,将视线悄悄转向那人。
她目光所达处,有一个小鱼摊,小鱼摊后面盘膝正坐着一个麦色皮肤的少年郎。
这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与近旁人相仿,皆头带箬笠素衣蔽体。
不同寻常的是,少年不似他人般吆喝叫卖,手里突兀地捧着本书卷读得津津有味。
微风略过他的鬓发,鬓发随风轻扬,扰乱了姑娘的心。
一老头不知从何处径直走到少年跟前,身影遮挡了姜竹的视线,只听这人熟络地说:“沈家小子,给大爷来条肥的!”
片刻,就听得少年热情道:“当然,大爷拿好了。”
买鱼大爷笑呵呵地拎着鱼走开,沈家少年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皓齿尽露。
似是察觉到姜竹的目光,少年微微偏头,一双有神的眼眸望向了那娇羞的姑娘。
四目相对。
才刚对上一霎那,姜竹便猛地扭头,用宽袖挡住了绯红的面颊,催促着一旁的女伴快步离开。
可她自顾自地害羞,未能见着少年羞涩地低下头去继续读书的模样。
……
“沈丘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我们阿竹羞涩成这般?”涟枝被姜竹硬拉着快步行了好远,她重新撑开纸伞,不解地问道。
“你不懂……”姜竹掩着脸蛋轻声说道。
一提起沈丘,她刚退却嫣红的小脸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闻言,涟枝只抬眼看了看别扭着不好意思的姜竹,摇了摇头未发一语。
走尽了这条街,转进铺着青石砖的巷子,过了泛着书墨香气的大门,就到了两人的学堂。
姜竹理了理面容,不想让旁人看穿少女的心事,只是有意无意间睹见曾经沈丘的坐席时,面上还是不自觉地浮起丝丝哀愁。
想当年他们同处一间学堂中,坐在相隔不远处,她只需不经意地向旁侧一瞥,就能见到沈丘神满意丰的俊朗容颜。
她不喜欢听夫子枯燥乏味的教授,但她喜欢听他的讲说。
她会装傻,明明已经懂得,却要找他为自己讲解。
他会耐心给她解释何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为“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
姜竹曾想,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也把自己放在心上,那为何他也会为除她以外的其他姑娘答疑解惑。
当真是如老天下雨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可这都已成前尘过往……
沈丘家中突遭变故,家道中落让他不得不扛起生活的重担,学堂的同窗曾想救济他,但都被他一一谢绝,他辞别了学堂夫子,靠早市卖鱼午时撑渡船来维持生计。
……
“大伙快去河边看看,听说有渡船人出事了!”
“不是吧?骗人的吧,今天日子不错啊,大太阳挂着风都不见个影!”
“哪那么多废话,听说有个少年落水了,被水藻缠住半天上不来。”
“……”
散学路上,姜竹听到有人在讨论“江边”和“渡船人”时,就竖起了耳朵、放慢脚步仔细听着。
当听见有少年落水时,她站不住了。
姜竹丢掉所有矜持,素手一把挽住涟枝就朝江边一路小跑。
江面平如镜,两岸青山映带左右。
两人被挤在人群外围,看不到一丁点里边的情况。
姜竹急得跺了两下绣青花的绣鞋,眼泪就要流出,“阿涟,沈丘会没事吧?”
“阿姐莫急,先看看情况。”涟枝一边安慰着姜竹,一面开始与旁人打听着事件的始末。
还未打听完全,就听见一道意外的声音:
“阿竹姑娘、阿涟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沈丘,他肩上还扛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小孩。
原来是这小孩与落水少年争抢船桨,小孩不知轻重将少年扑下了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