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月湛吃着茶点,那点心入口即化,清清爽爽的还溢流出一股子淡香,那香味浅浅芬芳,绕嘴清冽又甘甜,似酒又似糖,让人有些捉摸,他眉心顿时一展,清浅一声问道:“今日点心有所不同?”
漂漂笑呵呵着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可算是尝出来了”
月湛闻言,清笑一声:“哟,劳你等了许久啊,才等出本王这么一句话来。”
漂漂见心思被说穿,反倒大方起来:“我的王爷哟...”
听完此声,月湛喉结动了动,硬是将噎着的点心吞咽了下去。
漂漂毫无察觉:“您可知小的费了多少心思,小的冒着那五十年才得一遇的风雪去到梅树尖上摘了那些梅花瓣来,放在最名贵的“三饮”酒里泡了个一天一夜,再将酒里浸出的梅花瓣拿出来做陷儿,卷着蜜蜂汁,才做得出这等清冽甘甜的糕点来呢。”
顿了顿,漂漂还觉得少了些什么,又滔滔道:“爷肯定疑惑着,这寒冬天哪来的蜂蜜吧,这蜂蜜可是小的与妍芯郡主打了三架才赢来的哩。”
闻言,月湛温润的展开眉,继而轻摇了摇头,清朗的笑了笑,望着手中糕点,叹息道:“这些个糕点竟做得如此惊险崎岖,本王吃得甚觉罪过啊!”
闻言,漂漂顿愣在那里,原以为会得月湛一番赞赏,却得了一句这么衰败的话,毕竟也是自己一番辛苦做的糕点,她说的虽有卖弄之嫌,却也是句句的实话,思及此,她默默不作声,失望的低下头去...
望她神色,月湛轻轻放回糕点,清朗的目光转向窗口,将瓶中迎雪绽放的梅尽收了眼底,唇启,似有清冽的风夹着雪梅的味道吹来:
“漂漂...”
兀自低着头沉闷不开心的漂漂,在听得一句对自己的呼唤声后,她抬眸望去,那声称呼,轻轻浅浅,好似这浸了酒的梅花馅儿、卷了蜂蜜汁的糕点,醇香中带点醉,酥软中带些甜...
失望瞬间消失殆尽,她眼珠子转了转,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本王喜欢自然而然的物,切莫擅自揣测我的喜好,糊里糊涂的置自己于任何风险中,以此得来的我所喜、我所要...,却并非我所要。”
淡淡声音传来,漂漂哑然,只静静望着他。
“你在王府中,可曾想过,若是我与你约定的期限一过,得了本王这些银两,日后究竟要如何打算?”
漂漂惊讶的眸子望向月湛,坦诚的摇了摇头...
“银两这东西,有人可当作身外之物,有人弃之如履,有人为得银而不择手段,若是你呢,你当如何选?”
“我只想过没了银两,便寸步难行,总是要想些法子赚些来,赚了银两,便想着买些我吃的用的穿的...”
“当初为了那些银两,你想也不想便愿意为我所用,若是当时,我让你杀人放火,你可也愿意?”
漂漂的心蓦然抖了抖,眼中带着坚定,声音也清亮起来:“有些事,我可做,有些事,我却万不能做,我为银子所牵绊,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漂漂坚定的望着月湛说着,并不知自己的这番话说得是有多大底气,只见了月湛好似松了口气,又见他伸手略品了口茶,清润的目光再次投了过来,和煦的声音传来:
“若是因为银两总要受制于人,为人摆布,可不算得明智!银子可以失而得,亏而赚,一切由得自己掌握规划,这才是你该有的选择!”
漂漂闻言,心有纠结,她何曾不想自己掌控啊,可是...,思及此,便低估道:“王爷一出生便是王亲国戚家,可我无权无势无家底...”
“到底是我错看了你,竟是如此不堪,自怨自艾之人。”
声音缓缓,无一丝异样,却让漂漂无由的害怕起来,此时的他不怒却甚过怒,漂漂眸子一亮,心中顿时清明起来,倏的一下,她跪拜在地:“望王爷赐教,漂漂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久久,一切出奇的静,正当漂漂以为一切只是幻想一场,正想找个由头来打断这里的沉静之气时,却闻得醇厚的一句:
“日后书房的书你可光明正大的看,那些搁置的废弃之物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交售...”
漂漂震惊抬头,竟不想月湛何时已站到自己身前,这一眼,恰对上了他那一双——清润的眸。
原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拐着弯子偷来的那本本书籍“月朝商道”“富可敌国志”,偷偷看着偷偷还回,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那些王府里的弃物,她偷偷捡回稍稍整改修新一二,便托人出去卖了,回来五五分了,原以为会无人惦记...
她咬了咬唇:
“原来一切都不曾离开王爷的眼”
月湛温润的笑起来,一手将漂漂扶起:“所以,以后你大可光明正大,太过小心翼翼反倒让人疑心。过些天,东吴的寸金楼里有新旧物品的换购大会,你可以去试试。”
月湛望着漂漂怔立在面前,清朗的笑道:“你那没心没肺呆头笨脑的样子,还是让人更容易接近些。”说完,便也不再理会漂漂,沉稳的迈着步子,径直向外走去...
寸金楼里,人山人海,每人一个摊位,从入选摊位到购置再到布置,漂漂和妍芯两人忙得晕头转向,漂漂仔细观察周围的商客,也学着他们的一言一色,开始吆喝,妍芯满面通红,由最初的死要面子到放下面子再到与漂漂一唱一和,两人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
人越聚越多,漂漂和妍芯的口才也越发的精妙绝伦,这惹得周围的商客很是不满,最终的结局是,银子赚了不少,可身上受伤也不少,原因是,周围的商客同仇敌忾团结一心将漂漂和妍芯赶出了寸金楼,漂漂和妍芯奋力对抗,无奈对方人数过多,最终在推搡中受伤离场。
“哥哥,你平日里都派人护着我的,这次...怎么任由我们被他们攻击呢。”
“这样的小事还需哥哥派人护场,今后你若离了哥哥,又如何独当一面?”
此话听在耳内,漂漂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爷,他们为何要赶我,我认真做生意,不偷不抢,哪里就得罪他们了?”
“你最近的字可有进步”月湛淡笑,答非所问。
漂漂一怔,觉得月湛有点莫名其妙,却又听月湛似笑非笑的模样道:
“我书桌上刚写好的几句,你将那些句子写来看看。”
“哥哥,漂漂问的是....”妍芯欲要说的话被月湛扬手打断。
漂漂越发的了解月湛这个人,他从来不浪费时间在无用之事,想来,他是有自己的用意,也罢,去看看他写的那些句子。
“妍儿,去研磨...”月湛继而道。
妍芯闻言,睁大眼睛,似要反抗,最终还是喔的一声,乖乖去研磨了。
漂漂执笔,妍芯研磨,两人忍不住读出月湛所写的句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两人对视一眼,似有不解,漂漂落笔写字,一字一字写来,心中似乎有了几分了然,她顿笔,问月湛:
“王爷,那我们要如何化解呢,寸金楼里,人人都在吆喝生意,若一言不发,谁会过来,生意又如何做下去呢。”
月湛并不回答,执了漂漂手中的笔随手一落,漂漂与妍芯异口同声:
共赢?
漂漂联想起之前看过的经商书籍,似有顿悟!
次日,漂漂与妍芯依旧出现在寸金楼里,以她们精妙绝伦的口才再次吸引了不少客商,有客商对自己货物久久不下手,漂漂问起原因,知其心中想要换购的货物却不尽如意,便将客户引荐至其他摊位,之后,许多换购不到心仪货物的客商,都被漂漂引荐到别处,甚至还会帮忙为其他客商美言几句,如此,倒也赢来不少赞许。
楼上:
“小王爷,漂漂越来越聪明了,一点就通啊。”
“嗯,成长的挺快,是能独当一面了。”
“小王爷,漂漂来府里也快两年了,属下觉得王府里越来越活跃了,有个女主人还真是...”
“嗯,也是时候出府了!”
“小王爷,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说...是觉得...,哎,这话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海叔,我们走吧。”
“这这......”
自那日过后,月湛这个人也变得更好伺候起来,呆在月湛身边,公务期间,他也只是偶尔的喝点茶水,漂漂见事情不多,得空时便拿着本《历代经商趣闻》看了看,这本书比之以往经商书籍不同,以往看的经商书籍,那里面有的只是经商名人为人处世的一套方法,最后对经商之道的一些总结与见解,便是如今书中所著的名言名录。
那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大致相同,无非就是些谦逊有礼,尊上友下,善待他人,诚信守诺...初看时,漂漂有过惊喜有过激动,再看觉得书中所言甚有道理,看的多了,漂漂便觉得千篇一律,索然无味。
她想,若有一朝,自己变得富可敌国,也写本传记来,里面的文字可也是这般?每每思及此,她便要叹息一声,狠狠骂自己一句:富可敌国个毛,这层奴婢外衣,王府枷锁尚还在身,还有心思做着白日梦?
她依然靠着墙,左腿搭在右腿前,交叉着站立:忽而舒眉,素手翻过页卷;忽而卷眉,眼珠由上而下;忽而浅笑,唇角微微上扬,清秀的面孔变得红润;再到后来忘乎所以,捧腹大笑,后来索性蹲坐在地,抱着书哈哈不止,眼中竟笑出泪花儿来...
她卷着衣袖擦了擦眼泪,不知是笑的太过激烈还是风吹得有些冷,竟打了个喷嚏,留出些鼻水来,她吸了吸,搓了搓手,朝手上哈了几口气...
此时的她已是满脸绯红,眸中带着点点泪光,想到刚才所看的趣闻,她不由得咧开嘴,露出皓齿,柔细的发丝垂落在地,风吹来,卷起几缕发丝,轻带着几缕漫天飞舞。
忽觉得身子骨一暖,漂漂抬眸,竟撞见月湛眼中的怔愣之色,那一眼极快,如风来风去般,漂漂只当是错觉。
望着身上大氅,漂漂有些不自然来,她低眸收紧了大氅,可能是月湛靠的太近,又可能觉得记忆中,第一次被人呵护般的感觉,由不得动作也变得轻柔舒缓些,又可能有些冷,索性头也缩进大氅里,只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转动...
窗口又是一阵冷风袭了进来,漂漂只觉胸口冰冷,喉内一阵排江倒海,便捂着胸口咳了出来,那咳似是逮住了什么机会,犹如沉寂了许久的山洪暴发,来势汹涌,漂漂如何想止都是枉然,只由得身子因咳而变得战战兢兢...
她只觉得有一道力量从自己的背部缓缓灌进,一道暖流随之进入体内顺延到五脏六腑,瞬间,漂漂觉得冰冷的全身已变得暖和起来,气息也开始顺畅平稳...
“哥...”
门咚的被推开,妍芯抱了些书进来,抬头望过,见两人蹲坐在地彼此靠的那么近,哥哥的手还搭在漂漂的背上,眼中满是怜惜。妍芯张大嘴,连同手中的书籍也受了惊吓般仓皇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