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骨子里的角色5
两个小时后,突然店里传出惊叫声,我连忙凑过去看。
“你们的东西肯定不干净……”一个妇女指着服务员说。另一位男士又议论,“估计是肉不新鲜。”还有人切切私语,“那么贵还吃死人。”
死人?我脑门一惊,谁吃死了?
小小的店里顿时挤满了人,有的说是食物中毒,有的喊着退钱,老板忙着扯嗓门解释,可普通话不标准的他,似乎对大家来说和鸟叫猫叫没什么区别。
顺着人堆的空隙,我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正倒在地上微微地抽筋,口中有少许白沫夹杂着口水顺着嘴角流出,额头还直冒汗。
这哪里是食物中毒,分明是癫痫,我心想。
我几乎没有多考虑,奋力往人群中挤……
“你们别吵了……马上散开,都呼吸不过来了……”连我自己不能相信此时是哪来的勇气,嗓门直接升几倍,旁人仿佛被我气势压倒,纷纷听话地散开。
然后转头用粤语对老板说“过来帮忙。”
他先楞了一下,但马上就回过神蹲下身来听我指示。
“你帮我把她身体放平……”我边说边四处张望,“服务员,你们这有枕头吗?或者书。还有,拿一块干净的毛巾。”我的声音接近咆哮,似乎发病的是我亲人。
服务员慌张地找来枕头和毛巾说“这个是我宿舍里的,她吐出来的东西会不会传染给我?那我还要重新洗……”
“你想她死在你店里还是多洗一个枕头?”我用力瞪了她一眼,边夺过枕头和毛巾边鄙视地训斥她。
我小心地用托起妇女的脑袋,用枕头帮妇女的颈椎颠高,随后把毛巾塞进她的嘴里,防止她发病咬到自己的舌头,然后再把她的头侧朝门外,随即再解开她衬衫的头两颗扣子,帮她顺气……
“打电话叫120。”我和身边的老板说。
急救车开走后,事情总算可以平复下来,我帮老板向大家翻译解释了情况,告诉大家这是癫痫,和食物并没有关系。
老板出于感谢终于肯坐下来听我说话,可他的开场白和刊登并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是癫痫?你学医吗?”他说。
“这些是常识,不学都知道。电视里不是经常在介绍这些紧急情况的处理嘛……比如地震紧急措施之类,这些看过一次都会记得。”
“你很聪明……”他帮我倒了杯水又说“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
“你为什么会做业务推销,你的专业是这个?”
“不是,我是学设计的。”
“那为什么做业务员?你应该成为有名的设计师才对。”
我无奈地笑了,“设计师总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啊,设计师首先也得吃饭么……大城市机会多,可竞争也大……”
“我刚来的时候也干过业务员,可普通话不好,交流很困难。”他笑了笑,“你怎么会说粤语?”
“会唱粤语歌自然会说粤语。”
“我在这里已经快10年了,直到去年才存够钱开了这家店,其中有问朋友和亲戚借的钱……”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经历,些许有点伤感,似乎我也快忘了自己会做设计了,快忘了那些软件怎么运用了,更忘了自己原来是个大学生,在这个无奈又繁华充满期待的城市,每个外地人的愿望只是想留在这里,不管过程是否艰辛,我们深信,总有熬出头的一天。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
和老板聊完已经快傍晚了,他请我吃了他们店的点心,我选了荔湾艇仔粥和蜜汁叉烧包,广式点心有个特点,粥都特小一碗,不像我们这吃一碗都饱了,他们的份量吃五碗还觉得没过瘾,点心一笼大概只有四五个,个头也特小,瞧着很精致却不禁吃,一口都能塞好几个,也许是因为我太饿而点心太好吃的缘故,我把碗都舔的一干二净。老板看着我这难看的吃相只是笑笑,我也傻笑着回应。
我发誓一定要带我妈来尝一尝……这是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直到临走前,我都没有再提刊登的事。我不想利用帮他解了围的事而让他答应刊登,这扭曲了我做那件事本身的意义,我只本能地想救那个妇女而已,这不该成为商业交换条件。
“你这就走了?没别的事要和说了吗?”他话里有话地问我。
“恩……谢谢您的点心,真的很好吃,等我发了工资再来光顾。”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心虚,这个单子成不了,我哪来的工资。
一路上我都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直到进了电梯,我自私的心又起了小斗争,眼看着没工资还要还左安房租钱,这好人做的有点落魄,不知道雷峰做完好事后有没有后悔过,如果他告别大锅饭时代进入现在的商品竞争经济社会……
一出电梯就看到施伟那张臭脸,他从另一头电梯出来,好象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似的,一脸地失望对着我。害我心虚地不敢正视他。
“进展怎么样?”他皱着眉头问我。
“我想我下个月不用来了……对了,你也外面刚回来?”我无奈的说。
他忽然扑哧一声地大笑起来,还喷我一脸的口水,“我刚去和那个老板签了合同了,价格还不低哦!对了,那老板夸你聪明又能干哦……”
我心里怦然一跳,忍不住大叫起来,“真的吗?他答应刊登了?”可随后又有点落寞,“可这个单子最终还是你去签的。”
“算你的单吧……”他说完便故作潇洒地往前走,还一边吹起了口哨。
我顿时感觉今夜的月色特别美……独自趴着窗台倾听知了的歌声,我暗暗地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坚持住!”
“还不回家?”施伟说。
“准备回了。”我说着拿起包准备关灯。
“为什么你总不让我送你?”他问我。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我笑着回答。
“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他的眼神带一点关怀,可更多的是怜悯。
“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凄然地说。
回到家看到左安正收拾着东西,翻箱倒柜地忙着……
“大扫除吗?”我问她。
直到我说话她才发现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啊……我要告诉你一个决定。”她惊喜又歉疚的看着我说。
“难不成你要搬走?”我疑惑地猜测。
“全对……你真聪明。”
为什么事情都是会被我猜中,而且都不是好事。
“你要去投奔那个冒牌厂长?”我边问着边放下包坐在她的床上。
“他是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男人,他离不开我。”这是她的解释。
“是你离不开他吧……”我反驳左安。
她傻笑着继续收拾东西。
“他爱你吗?”我问她。
“当然爱……”她歪着脑袋又想了想。似乎有点迟疑,却又回到了坚定地神情。
“你从哪里得知他爱你?他给你买什么了?还是给了你生活费?”
“都没有。”
“不是你的风格啊……”我取笑她。
“我相信他是爱我的……等你爱上一个人,你会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没有承诺,哪怕看不到将来。”
我真的不懂,不懂什么是情不自禁,什么是爱,比我看到广式点心还要情不自禁吗?比我看到钱还要爱?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使得金牛那么的心甘情愿。
金牛要是钻了牛角尖,谁都劝不住,凭自己的感觉去认为一些事,哪怕前方路段整修,他也要绕道蹦目的的,或者直接进入整修路段,就那傻劲,魔羯绝对不会犯。
“房租我得发了工资才能还你。”我说。
“不急,我要下个月才走呢……”她说。
“那干嘛那么急收拾东西?”我不解。
可她没有给我答案,只是冲着我傻笑,笑的如此天真如此幸福……
女人在自认为的幸福面前,总是等不及那刻的到来,每一秒都是多余的,恨不得时间能飞速。
可我在这个时候却希望时间永远不要前进,左安搬出这个家,就意味着我得一个人付房租了,本来分摊都是一种负担,何况一个人。
试用期满的那天,丫丫以总经理的身份给我们开了会,宣布每个人的业绩,同时决策谁去谁留。
我果然被宣布留在公司,因为我在最后一个星期开单了。只是……这个单子的提成没有分到我的工资里。我这个月的薪水和开单无关。
施伟的理由是单子是他签的,名字写我已经是恩赐了,提成当然归他。我并没有反驳,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这是商业交易的同事友谊而已。我又一次相信辛运之神和擦肩而过。
工资里扣除还给丫丫房租费外,大概已经所剩无几,我还是愁下个月的房租。
回到家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偶像剧《命中注定我爱你》,富裕的帅哥爱上穷的要命的又平凡又飞机场女人,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有,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那么我到底命中注定什么时候才可以过上稳定的生活,至少让我不用再愁房租和伙食,再让我遇到一个可以照顾我的男人。我遐想着祈祷,对着电视机。
妈妈突然来了电话,“工作找到了吗?”开场白就触痛着我的敏感神经。
“找到了……”我回答。
“多少钱一个月?”她问。
“1000。”我说。
“啊!”妈妈很惊讶,又失望,“你房租都要600,还要吃饭,还要电话费,公交卡也要钱,怎么能够呢?你这个小孩真是不听话,叫你回家么你不肯回,在那又赚不到钱,给你读大学简直是浪费,这里的工厂女工都有两千一个月呢,人家才小学毕业。”妈妈埋怨着,苦口婆心却听的出失望。
“这里的工资都这样的,我才刚毕业,工作很难找的。我尽力了……”我想得到家人的鼓励,此刻,很想……
“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和你在同一个城市,人家一个月要赚五千,也是做设计啊,你怎么那么差呢。说起来还是名牌大学,真不知道你读书读在哪里,好了好了……我看你还是回家算了。”妈妈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转温柔了点,“你先回家,在老家赚一千等于在大城市赚三千了,吃和住都家里包办了啊。再相个亲,你也25岁了,该结婚了,再老下去没人要了。”
“才25,急什么。”
“人家22岁的都有小孩了……”
“再说吧……”
郁闷让我根本没有心思静下来听妈妈说话,象似憋了一口气却无处发泄,我心想,就算回老家又能怎样,还是要自己找工作,家里又没有权利也没有特殊的关系帮我安排,一切回到原点,而且乡下小地方还机会少,说不定更找不到工作。
我突然很想有人可以安慰我,哪怕只说一句,“你很尽力了,慢慢来……知道你已经很辛苦了。”之类的话,可此时这也成了奢望。
从小到大,不管是考试或者比赛,我都拿第一,只是因为让妈妈去菜市场的时候有点面子,人家问起的时候,她可以昂首挺胸地炫耀自己女儿又一次排名第一,妇女们都会故作不屑地说自己的孩子考的不好,这次又是前三名,虚伪的炫耀是她们在菜市场的娱乐,如果被比下去,就会憋着一肚子火回来埋怨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考的那么差,谁家谁家的孩子又是满分之类的话,而我的母亲,台词永远是说我贪玩爱看杂书小说或者玩游戏,但是总是考第一,就算不看书不复习也会保送重点高中顺利考入名牌大学,而她越炫耀,我就压力越大,我偏激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父母的面子而已。人活到最后赌的就是一个面子,小的时候比谁的玩具多,长大了比谁成绩好,然后比谁追的人多,再后来就比谁嫁的好,等到了妇女,就再比谁的孩子争气,就是这么轮回着争面子,最后死了还要比谁的排场大。
“发什么呆?”左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
“没什么,郁闷而已……”我说。
“你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不说出来,也不会去求人帮忙,什么都自己忍着,这次又是生什么闷气?”她果然说中了要害,我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求援的人,再痛再苦也是自己忍着,郁闷一阵继续爬起来重新开始,不到走投无路绝不接受援助,但是太坚强的女人不会幸福。
“我觉得很累,但是再累也必须继续走下去,也许……我总在想,也许苦到底谷,会突然转运呢,电视里不都这样演,富翁在发财前都是摆地毯的。也许我坚持下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可我晦气了25年,怎么还没转运呢,到今天为止,任何成绩和荣誉都是靠自己争取得来的,可努力后还是不顺利……到最后连家人也不理解我。”
我委屈的近乎咆哮着地倾诉,觉得就算说上一年都说不完自己有多烦闷。
“晚上有朋友找我喝酒,一起去吧……醉了,睡了,也就好了。”
我迟疑地呆坐着。
左安又说,“你也试试为自己活一夜啊……”
这句话具有魔力,让我灵光一闪的魔力,是啊,我好象都没有为自己活过,读书,找工作,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父母和生存,人活着为什么非要违背自己的感觉,也许,我也可以跟着感觉走……哪怕只是一晚。
左安没等我开口答应,就一把把我拉到化妆台面前,我才看清楚她的化妆台上有那么多琳琅满目的东西,她说这些都是一个女人的必须品,我总是笑而不答,可今晚我觉得很自卑。
“今天我要好好帮你打扮一下,相信我,你是美女。”她斩钉截铁地指着我说。
美女,这个词离我好遥远。
“你的皮肤很好,因为你从来不化妆,还天生的古铜色,很性感哦……”左安羡慕地分析,她第一次羡慕我,“你算不上漂亮到不行,但是也算张的标致了,不高挑但是比例很好,人瘦腿也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