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5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乱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大唐歌舞升平的迷梦。一瞬间,人们流离失所,数以万计的农民被迫流浪,那些秋天本该见到的丰收景象,如今只剩下了炮火连天和白骨满地。
而那“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禀俱丰实”的景象,就像是大唐那些繁荣至极的迷梦一般,被一阵风似的吹散了。
严书平睁眼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来到的是这样一个时代。
“这里是非洲吗?这么荒草丛生荆棘遍地的。”严书平闹心地踢飞了脚边碍事的石块,自己却被割了一下,疼得他差点跳起脚来骂人。只好一步一蹦跶地往前走去。
周围没有人烟,只有些断壁残垣和炮火的痕迹。严书平不动声色地蹲在一片枯骨前,看着它扭曲而可怕的姿势暗想:非洲好像还挺和平的啊,就算条件再差也不至于有炮火满地。难道这里是叙利亚?还是伊朗?
可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伊朗和叙利亚关系那么恶劣,怎么可能放那么大快空地不要,说不定他都会被当成异类,早就一炮炸没了。哪还蹦跶得到现在?
“所以到底哪个人贩子这么缺德,把我买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啊……”
严书平郁闷地叉腰大吼,地势空旷之下,连回声都没有,只有稀疏的杂草孱弱地抖了三抖,露出里面一个团成一团紧巴巴黑乎乎的东西。
那黑乎乎的东西微弱地颤抖了一番,却把严书平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还边想——老子运气咋这么背,不会在荒郊野岭遇上豹子了吧……
“跑甚么,我不吃人。”
吴侬软语一般柔柔的语调随风钻入严书平的耳朵,让他停住了脚步瑟瑟发抖。
他说的是粤语。
可是广东那么兴盛繁华的大都市,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芜的地方?
于是严书平干脆转身,看着那人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穿着破布一样的黑色马褂,脸被黑泥抹的看不清是个什么模样。严书平甚至没敢看自己,方才粗略一眼扫过自己衣着,恐怕自己尊容也是这个德行。
那人似乎虚弱到了极点,连没力气站起来,坐在地上打量他。严书平朝他走了几步,问道:“这是哪里?”
“荒郊野岭。”
“此时何时?”
“不知。”男人歪头想了想:“天宝年间,不知具体几年了。”
男人声音好听,发音也清楚。只是夹杂着许多现代粤语所没有的词汇,严书平本来就不是广东人,听得一知半解连猜带蒙的,却还是辨出那极其别致的“天宝”二字。
严书平历史不好,但好歹也有九年义务教育的历史功底,他在联想到某件大事之时几乎不可置信,可是又不得不相信:“天宝之乱?”
男人歪头想了想,觉得好像这个说法也没什么问题,便大方地点了点头。又好奇此人为何一副震惊模样,开口问道:“汝不知?”
严书平45°忧郁望天,欲哭无泪地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不知。
那些小说都是骗人的吧?他在21世纪活得好好的,每天按时上班按时打卡,作息规律,奉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遵纪守法,还得过什么三好市民。平生最大对不起社会的大概就是单身至今,没给中国增添出生率了。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顶多厉害一点就是一个人民教师,除了治病救人照顾自己之外就真的不会什么了……怎么连穿越这种事都要发生在他身上……
妈妈,我想回家。
“……”
梁昱卿是在战乱之后,第一次见到这种不问自己有没有吃的,也不问军队有没有经过,反而问自己身处何处的。
他想,你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你自己走过来的啊,要不然呢?飞过来的?
此时,他视线不远处的男人跳着脚大吼。梁昱卿听不懂他吼了什么,但大致能从他的动作中感觉到他的愤怒。梁昱卿有点奇怪,这场战乱都发生这么久了,该愤怒如何的也该早就随着不断的迁移流亡而麻木了,他们都像是傀儡一样地活着,能过一天是一天,哪里还有那么鲜明的喜怒哀乐?
“先生贵姓?”
严书平想着反正那人听不懂,骂了几句现代脏话泄愤,却冷不防听了这么一句话,那文绉绉的语气让他都不好意思再骂下去了,规规矩矩地道:“鄙姓严,名书平。贱姓不足挂齿,让先生见笑了。”
“……汝莫不是听多了说书的?在下才疏学浅,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就成先生了?”梁昱卿无言:“在下梁昱卿。”
“你为何在此停留?”
“……‘你’是何意?”
严书平一时语塞,好一会才回想起他扔了许久的文言知识,憋出一句:“便是‘汝’之意。”
“哦。”梁昱卿哼哼着发出了一个音节:“我腿断了,走不了,那帮人不要我了。”
严书平刚想说那不能去医院看看吗,才忽然想起,唐代的中国,似乎还没有产生基础的接骨法。若是腿骨断了,为防感染,也只能一锯了事,这人怕是这辈子就残废了。
“多久了?”
“十来日?不记得了,没东西吃,数不清日月了。”
“腿给我看看。”严书平草草地擦了会自己脚上已经干涸的鲜血,走到梁昱卿身边:“可能还有救。”
梁昱卿被晾在荒野数日,早就练就一副淡然心境,看到严书平过来竟本能地缩了一下——
这人看着咋这么不靠谱呢?
“诶你别躲啊,不要病极讳医啊……”
梁昱卿觉得这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恶魔的光辉。
好可怕啊啊啊……(╥╯﹏╰╥)?
“……虽然可能晚了点,但走路应该还是可以的。”严书平带着在梁昱卿眼里显得毛骨悚然的笑意,温文尔雅地道:“我要给你正骨了,忍着点哦。”
“汝要作甚?在下……”
梁昱卿拖着条断腿往后缩,可是一个伤患哪里拦得住严书平被现代医学开过光的手?他右手轻轻地按揉了一番梁昱卿那已经开始泛紫的左小腿,喜笑颜开:“还好还好,只是脱臼外加有点积水,帮你掰回来就好了。要是真给断了,这么落后的条件,连神仙都救不了你……”
梁昱卿一脸懵地听着严书平絮絮叨叨——脱臼是啥?积水是啥?这条件落后又是啥?我怎么就神仙也救不了了?
梁昱卿正准备问问,突然没来由地心头一悸,一阵从左小腿蔓延上来的疼痛袭击了他。梁昱卿被晾在荒野上那么久,腿早已伤得没了知觉,也就不疼了。此时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地袭来,疼的了他冷汗直冒,险些没在一片草地里打滚扑腾起来。梁昱卿眼前一片模糊,忍不住痛呼出声,全身抖得几欲痉挛。严书平没法腾出手来压制他疯狂的扑腾,只能用最快速度给他用就地取材的夹板固定好伤腿,便颇哭笑不得地听到此人愤愤地,忍着彻骨的疼痛咬牙切齿地骂道:“庸医!”
严书平叹气,想着现在也没有麻醉药,生受着正骨之疼是什么感觉,颇无奈地附和道:“是是是,我就是个蒙古大夫。”
梁昱卿疼痛之余忙里偷闲地眯眼看他——蒙古是啥?
严书平抿着嘴乐,这时候那地方还被称为西域呢,他怎么说现代的梗,这人也听不懂。
严书平找到了发泄心情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