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七年前。
凝霜城,东淮,正月十五。
凝霜城有东,西淮之分,每逢佳节,西淮因人少而显得冷清些,东淮昌繁,每每这时,总有许多游园活动,填词,猜灯谜等。
徐天语的本家在凝霜城的东淮,正月十五回东淮是他的惯例,然而这一年,因南芜使者来访,为建交,以他的官职,不得请辞。因此,只有徐叶氏带着徐子安回本家。
春园是游园活动举办得最好的地方,许多人爱来这,徐夫人也不例外。
“子安,你先呆在这,母亲看见了一个熟人,马上就回来,好吗?”
“好的,母亲。你可以不必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先看会儿,母亲可以多聊会儿。”少年徐子安穿着黑色的衣袍,头系红发带,一脸正经,眉宇间却还有未腿尽的稚气。虽只是个十岁的少年郎,却有英姿勃发,五官俊秀之感。
徐夫人离去后,徐子安便一直在长廊上看各式各样的花灯,当然,也猜花灯下的灯谜。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开叶落几世缘……”徐子安站在长廊的椅子上,右手托着一张纸条,有显困惑,“是.....”
“是彼岸花。”
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谁说魂魄终相伴,奈何桥头却不见。”
徐子安转头,只见一个约摸有七八岁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系着黑色发带,一身黑色便衣。乍一看,徐子安还以为是哪家的少年郎。
“谁家的女娃娃,一个人在这人多的地方是很危险的。”徐子安放下纸条,跳下长椅,打量着这个比他矮了差不多有一个头的女孩。
女孩面露窘色,支支吾吾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你...你...”
“哪有长得这么水灵的小公子?况且,哪家公子的发带会系成你那样......”徐子安环抱着双臂,有些无辜地看着女孩,耸了耸肩,道。
女孩下意识地摸了摸发带,瞬间语塞,更是对为她绑发带的人无语——蝴蝶结......真的是没有哪家小公子会这么系......
徐子安偷偷地伸出恶魔般的爪子,趁着女孩低头懊恼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女孩黑色发带的带尾,轻轻一扯,三千青丝随而飘,迎着女孩恼怒的目光。
“你.....你做什么!”女孩猛地抬起头,先是有些一愣,后是气愤。
徐子安对她报之一人畜无害的微笑,说:“这样子,比刚才好多了。”
女孩有些凌乱的发丝飘荡在风中,微微红的双颊,一幅受气的模样。看着徐子安那张好看到无法言语的脸,加上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她终究是生不起气来。
她只好对徐子安说:“你弄掉的,你得系回去。”
“嗯.....好吧。”徐子安佯装作一幅深思熟虑过的样子,“不过,我觉得,红色却是更适合你的。”
话毕,他将自己头上的发带扯下,为女孩系上。
“真的适合吗?”女孩问。
“......如果你再好看一些的话。”徐子安将那条黑发带系在自己头上后,笑道。
又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钰儿?”白祁用手在聂澄钰面前挥了挥。
“怎么了,有事吗,白祁。”聂澄钰回过神,问道。
“无事,只是很少见你这么出神地想一件事,问问而已。”白祁道。
“一件过去了很久的事情罢了,提与不提,都无所谓。”聂澄钰手上,正是七年前的那条红发带。
“这发带上的是什么图案,真难认。”白祁拿过发带,对着光,仔细端看了一阵。
“我也不知道,应是汉族的特有的图案吧。不过我怎么从未见你系过,谁送的?”
“呃……就是七年前遇见的一个讨厌鬼,长得倒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那这次去岚京城,你为什么要带着?”
“我.....”大概是想碰碰运气吧?有些事,总该有个句号。
聂澄钰的思绪又飘回了七年前。
“你住在东淮吗?”
“不,在岚京城,一个繁华而可怕的地方。”少年的眸中装满了心事,是那个年纪不该有的。
“怎么会有繁华而可怕的地方?”聂澄钰问道。
“可怕的,终究不过是人心啊。”徐子安沉声道。这一句,深深地烙印在聂澄钰心上。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哼,故作深沉。”
“喏,给你。”徐子安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
“红豆,算是赔给你的。”本来呢,徐子安是打算在本家种些红豆,因为徐叶氏很喜欢吃红豆。他对这个女孩颇有好感,所以就割爱了。
“谢谢啦。”聂澄钰冲他一笑。
————
“哥哥哥哥。”徐景芸扯了扯徐子安的衣角。
“怎么了?芸儿?”徐子安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看,芸儿在哥哥房间里找到的,好好看呀。”徐景芸将一条黑色发带捧在手心,对徐子安说。
徐子安盯着那条发带看了许久,徐景芸又说:“哥哥,芸儿好喜欢呀,哥哥能不能送给芸儿?”徐景芸又拿起那条发带,在徐子安面前晃了晃,巴眨着那对眼睛,十分期待。
徐子安笑了笑,拿过徐景芸手中的发带说:“芸儿喜欢黑色吗?可是哥哥觉得粉色很适芸儿呢。要不改日,哥哥再带芸儿去芙蓉居买,好不好?”
“真的吗?谢谢哥哥!”徐景芸开心地蹦哒起来,拍着小手。而与此同时,这个只有七岁的女孩心中却想着:我就知道哥哥放床头的东西很重要,嘻嘻。
徐子安拿着发带,只觉得指腹摩婆处有参差不齐的花纹,仔细一看,却也只能隐隐看出些轮廓用黑色花边的纹路。徐子安用指腹顺着纹路摸索,一笔一画,却原是“怀”字。他不由得感到好笑,这东西在他手上也有七年了,他到今天才发现。但不得不承认,这缝韧的针脚也太笨拙了。
——
“如果我去了岚京,可以去找你吗?”
“只要那个时候你还记得,不要像现在这样蠢笨,我呢,也许不自嫌弃你的。”
“你最好狐独终老,无妻无子!”
“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恶毒,会没人要的。”
“那很好,咱俩凑一对儿吧。”
“这是你说的,反悔了怎么办?”
“我刚刚说什么了?我记性其实不太好。”
天边,烟花绽放,五彩斑斓的光,照着她的脸,映着各自的心思。
“哎呀,我得走了,再见!”聂澄钰突然叫了起来,一溜烟的就跑了。回去晚了,就完了!
“等等....”刚开口,徐子安就找不见她的身影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算了,我可以等你,你,会守约的吧?”
那个时候的玩笑,也许聂澄钰没有当真,但徐子安当真了。
而这件事,历经了八年的尘封,终于等来了再被忆起的这一天。过往云烟,再起波澜,一入红尘,岁月如梦,春朝秋夕,山河万里,彼之天涯,陌路花开,心与系君。
君心在,我心在。
“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吗?”
追忆昔年,故人安在。
(《忆昔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