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九梦。梦幻中迷惑
徐长安从茶几下的小抽屉掏出一把笔来,每人发了一支。笔,却不是平常的笔。青色的竹子,下方有一个小孔,羽毛顶端露出。
简单的自制毛笔。
在场的都会几笔简笔画,要求,画出一个最能表达此时此地情景的简笔画。用这支笔,没有墨水,可用道具。
道具有很多,安叔拿来一大纸箱放在一旁,一个一个挑。
徐长安从最下面拉出一块橡皮,很大,很大的橡皮。
“丫头赖皮啊,早早藏好的吧。”橡皮一拉出来老人家嗓门也出来了。
“我没说不准啊。”徐长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老头仍然咯咯的笑,坐在一旁看着小辈们玩的不亦乐乎。
林吾飞越拉出一颗苹果,夏一扬找到一个用过的颜料盘,柯三水拿出一套十字绣用的黑色十字塑料架。
安源迫于压力刚要去拿东西,身后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抓了衣领拉回沙发。
“人家小孩子玩,你就不要凑热闹。照顾你老婆,别跟舒和一样。”前半句,安源听话,后半句,安源凝心。
舒和,舒和,舒和啊。他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呢?那个人,那个从出生到离去都与他息息相关的女子啊。
夏安梨一震,这个名字。他梦中,曾叫过。
老人将两人表情点点纳入心间,心底一叹。复又看向徐长安,小丫头,和她母亲容貌很像,气质却半分不同。
如今这样,未尝不可。
这一趟,来的值。
“哈哈哈!”
一阵笑声打破了三人的心思各异,空气里顿时明亮起来。
“林吾飞越,我不是故意的。”
“小彩,你又饿了吗?”
几人看过去,桌上一只苹果,半边镂空半边消失。
那一半,刚好在某人嘴里。徐长安有些委屈,林吾飞越将整幅画刻在苹果上,完成的又太快,她戳橡皮戳累了随手拿起苹果就吃了。他看着她吃也不出手直到她吃了一半伸手一看才顿时惊叹。
惹来了柯三水和夏一扬的戏谑。
眼神弱弱的飘向林吾飞越,他稳稳坐着,不言不语,笑的令人毛骨悚然。
“我再拿一只苹果过来?”试探,不理。
“我不会刻啊。”补偿不了啊。
“那把我的给你?”继续试探。
“好。”毫不犹豫。
徐长安不得不怀疑,他刚刚不拦着她吃苹果是不是就在这儿等着她呢,阴险狡诈的腹黑小人,林吾飞越!
“我的好了哦。”
“我也OK.”
作品完成,徐长安半只苹果,林吾飞越一块雕版橡皮,柯三水半块十字绣,夏一扬一个五彩斑斓的颜料盘。
四只手捧着四个小东西摆在老人面前,冠军有奖,倒数有罚。
“嗯,这只苹果的雕工不错,可惜只有半只,当之无愧的倒数第一啊。”一句话,某人准备自罚。
“这只雕版橡皮嘛,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东西,并列第一,啊,倒数。”一句话,某人陪罚。
“嗯,这几个字绣的好,说得好啊。合家团圆,合家团圆啊。第一,第一。”一句话,某水喜笑晏晏。
“这画,是字还是画?印象派?不过色泽很好。勉勉强强吧。”一句话,抹杀某人极具艺术气息的作品。
柯三水拿眼瞟他,夏一扬,你那东西你认得出来吗?
艺术脱离了生活就是废品啊,没有人看的懂。
惩罚很有趣。
半个小时之内,输的人由赢的人支配。
“嗯……”柯三水认真的想,忽然一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两眼同样目光灼灼的老顽童。
“爷爷,你有什么好点子?”
一声爷爷却叫的老人家有些不自然,他这一生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自在。安家小丫头,那是他那无良孙子惯的。这个小丫头,却是出于尊重吧。却这般的,讨他喜欢。
“好,丫头以后就是我孙女。爷爷我给你几个好点子。”声音小下去。
林吾飞越皱眉,又舒展。他有个妹妹,也未尝不好。何况小水在她心里,很重要。
“嗯,半个小时呢。可以换N种。林吾飞越和安小彩同学,先给大家来跳个舞吧。”巧笑嫣然。
徐长安一眼扫过去,凉飕飕的,却没了杀伤力。
“跳吧。”
跳,跳就跳。
兔子舞见过没?就是跳啊。跳起来,落下去。再跳起来,落下去。
“停!我让你跳舞没让你做运动啊。安小彩同学,你要配合。”
“我是在跳舞啊。兔子舞,你见过兔子扭屁股甩爪子?我就是在跳啊,跳啊。”信誓旦旦。
“好。你狠。”柯三水抚额轻叹,“换一个。唱歌吧。”
“大风起,江山落。无常鬼,山下来。落寞出,繁华归。世间事,无回路。”峰回路转,豪迈一转幽怨起来“千年等一回,等一回,等一回……”
“停!”好吧,魔音穿耳,“你就是不打算配合了吧?”
“小水,你没发现某人一直没动过吗?”徐长安好心提醒。
“啊,对哦。林吾飞越同学,你是打算,抗旨不尊么?”她还等着看好戏的。虽然平日里这人嬉笑怒骂各种丑态也不是没做过,但那都只对一个人。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高贵的王子殿下其实多么疼宠他的公主。
这种少有的机会可以看到他的另一面,她还不想放过。
微微一笑,看来这半年,大家都变了不少啊。
“那么,请两位来一曲吧。”
“好。”
轻轻的声音,越过千山万水,直直落尽徐长安心底。
一字,一生。
那是蓝色多瑙河的美妙,如流水般缓缓流淌。
她裙裾飞扬,他优雅旋转。他是她永生的王,她是她不灭的精魂。
她述说一场相遇,他扭转一生幸福。
巧克力般丝丝浓郁的甜,甘草水汁一样的苦,那么矛盾,那么融洽。就像他拥着她,流转在年末年初的一场舞。
她脚尖微微踮起在他眉间一吻,清清浅浅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微微低头,眼底满是笑意。
她倏然远离,带着优雅,拥着温柔,一个旋转贴近。她回到他的怀里,他扶着她的腰肢,盈盈一握,满手馨香。
停滞,年华停下,述说归来。
她笑,他也笑。
像是弥补,像是释然。
然后,长久的沉默。
“啪啪啪”缓慢的三声惊醒一屋子寂静的尘埃,老爷子鼓掌的手筋骨分明,带着不可置疑的气势。
“小彩,过来爷爷这里。”轻轻出声,轻轻招手。
“你看,这串手链,好看吗?来,戴上。”温柔,好温柔,却带着完全的不可抗拒。
“好看,真是好看啊。”温柔的感慨,带着缅怀的气息。
手腕上一串深红流转的串珠,像极了小时候见过的高原红玛瑙。那是曾在林吾飞越祖母和母亲手腕上见过的,古老的饰物。
徐长安愣在座旁,微微震撼。林吾飞越站在一旁,手掌紧紧握成了拳。
“飞越,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你选择了,就要承担。”那黑白宅子的女主人,是那么好当了的吗?
坚持,长久的坚持,这就是结局。
老人微笑着,一如许多年来的慈祥。
“好了,老人家该回去了。你们这些小辈的才敢放开了玩啊。飞越,不用送我了。安源,跟我出来。”那是长期处于上位者习惯性发号施令的语气。
容不得任何抗拒。
“是,爷爷。”
“是。”
“爷爷,再见。您要,注意身体。”徐长安扑向门口,轻轻说出这句话。
然后,年迈的老人微微停滞了脚步,轻轻摆手。
夜色深了,五个人的客厅,仍旧暖色依然。
夏安梨窝在沙发上,眯着眼睛。身上绒毯滑落到膝盖,徐长安看了许久,叹口气,轻轻帮她盖上。
一转身,是柯三水笑颜如花的脸,带着永远不灭的快乐神色。
夏一扬微垂着眼脸看她,眼里深色亦然。
安源回屋抱了夏安梨出门,唤了徐长安等人一起。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南瓜马车,烟火祝福,都该来了。
“嘭!”一瞬间闪亮,漫天光华。赤橙黄绿青蓝紫,那是彩虹般绚丽的颜色。绽放在夜空里,呼唤着满年的到来。
“小彩。”林吾飞越牵着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却再无话。
她回握他的手,微微使力,那力道带着安心,直袭心脏。
新年了,长安,飞越,爸爸,夏安梨,小水,一扬,我们都要幸福啊。
十七岁的最后一瞬间,徐长安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那么,简单。
于是安乐真的到来,她看见他的笑隐在鬓发之间。
年后的生活,像是承袭了许多年来的旧制。
那是城中千金公子们不甘寂寞的一场场舞会。这一年,徐长安场场必到。大人们猜测,却高兴,毕竟那是安家的千金。年轻人们不喜,那个女子的出场永远带着绝尘而来的美丽和魅惑。
于是,这一年,安小彩,林吾飞越这两个名字在城中渐渐风传开来。
连同往事,连同八年如一日的爱恋。
哦,不。九年了。
林吾飞越坐在卧室里,数着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独留右手小指蜷曲在手掌。掌心细细的纹路弥漫开来,一时间眼花缭乱。
九年,九年。他能不能带她走?
能不能?
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他闭眼,不敢在想。这个夜夜沉思入梦的执念,惊扰了多少睡眠。
三月了,六月高考,快了,快了啊。爷爷跟他约定的日期,到了呢。
小彩,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小彩,和我一起走好吗?
小彩,小彩,他该怎么开口。
“飞越。”一声低唤,像是回音。
却来自真实。
他一抬头就看见她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他,看他焦急看他凌乱。那双眸子就那样静静的,默默的看着他。
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他伸手。
她一步一步走近,伸手拉住他。
两只手,暖暖的贴在一起。
“三月了呢,我和小三还有一扬准备去春游呢。知道你忙,就来问问你。”糯糯的甜意顺着话音滑进耳朵里。
“嗯,好快。我还在想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过年呢。”他转头看向她,拨弄她额前的碎发,“你看,一眨眼,都过了一个多月了。”
“嗯,三月了。樱花开了……”她从他手里夺回头发,塞了一缕长发在他手里,“也许最后一次了。”
“嗯,我怎么能不去呢。”他执拗的挑起她额前的碎发,贴在手心。
她叹一口气,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笑了。
“嗯,明天一起去呢。”
明日。
一起。
多好的初春,带着希望。
是谁在耳边说着什么呢?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微的香味呀。
长安,长安,那个人在耳边叫的亲热,好亲热。
睁开眼睛,没有人呀。
小胳膊小腿,这是谁?小小的房间粉粉嫩嫩的颜色,这是哪里?窗户外面叽叽喳喳的小雀在吆喝什么?
怎么,那么眼熟呢?
来,过来,我带你去找秘密。细细的声音和刚刚耳边的重合,轻轻的魅惑。于是,小脚丫子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出门,左转,第三间,门上有可爱的兔斯基娃娃。
妈妈的书房,有什么秘密?
是藏了她可爱的熊娃娃还是又把爸爸的画塞进壁橱了呢?哎呀,真是好难猜,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推开门,映入眼眶的,只有一张梨花木的书桌。桌面有一道划痕,浅浅的,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