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为薛老师招生,我害怕他不合格的人品会误导那些人生观价值观并不成熟的孩子。但是想到已经招了不少人,还要从他那边拿提成,这关系到我后面的学校生活计划,我只能将自己出卖给金钱,这也是我关于钱的第一次内心挣扎。
由于深受侠义小说的影响,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的思想一直影响着我,相对于孝悌忠信,钱就是狗屁,所以,我在高中时将朋友们的支助想得理所当然,哪怕是去过杨云若家后,我的自尊心严重受到了打击,我都没有随意改变我的看法。然而此时此刻,我既没有受到侮辱,也没有被刺激,更没有被邪恶胁迫,我却做出了让我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决定,我决定为了我的提成,继续去做那可能陷人于万劫不复之境的事。
哪怕在正在梳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我也没有放弃拿到提成的念头,我觉得不应该让自己的努力白费,也不应该因为其他的事打断自己的计划,我需要钱,我提醒我自己。即使我不去招生,也会有别人取代我的位置,我付出辛劳换取成果,这有什么不对?何必为了一件小事而给自己负担,再说,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我对薛老师的偏见呢?我不能因为一件小事而定义某个人!我说服了自己。
但是我找遍了教室,又回到寝室,都没有找到小安徽他们三个人,我打了几个电话,也都一样没人接。找不到他们的人,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取消今天的招生计划,这时小甘肃打来了电话,他说他们三个早就去了公司,现在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让我等他们有事商量。
在电话里,小甘肃没有多说,我听得出他的口气有些犹豫又有些严肃,我在想是不是我和薛老师的事让他们难做,这让我觉得对不起他们三人。
公司离学校并不是很远,我在学校综合大楼旁边的小桥上等着他们。星期一下午课不少,上完课后已经很晚,所以路上的行人稀少,我看着小桥下的流水,太阳穿过树林照在小河上,虽然天气炎热,但是这难得的娴静在一口微风的吹拂下瞬间升华,我一扫烦闷,心情突然豁然开朗起来。看着白墙绿瓦,小桥流水,这是我一生梦幻之地,我誓将走遍每一寸江南之土。
我在小桥旁边等到了他们,他们早早就下了自行车推着走来,小安徽走在前面,接着是小甘肃,然后是小泰州。他们将眉头紧锁,看得出来他们接到了不好的消息,我打算一扫他们的阴霾,问:“怎么你们去那么早,现在还回来了,今天通知不去招生吗?”
小安徽故作轻轻地说:“草,你昨天和薛老师的事,今天他把我们叫过去说,让你以后都不要去了!”我大脑之中“轰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原本觉得是他们被为难了,却没想到主角突然换成了我,我丝毫没有心机准备,我问:“让我别去?还是让我们都别去?”
小安徽说:“我们不可能都不去啊,我们招了那么多人,都不去的话我们的提成都拿不回来,所以我们三个决定还要继续做。”我瞬间有了被彻底出卖的感觉,我忍不住踢了桥上的石狮子一脚,怒问:“这是那姓薛狗日的说的吧,无所谓,那我的提成什么时候发给我?”
怒气在周围空气中萦绕,我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江南柔美,内心中将忠义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我,突然被忠义伤得头破血流。以我的价值观来看,他们就应该在薛老师的面前怒发冲冠,向薛老师表示在义气面前利益毫无吸引力,他们会和我一样不屑于继续为公司招生,与我共进退。
很小的时候,我幸运地发现世界很大,世界不以任何人为中心而转动,这使我在友谊的道路上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然而我也因此而不幸,因为我直到大学也无法接受完全剥离我的世界。所以我瞬间怒不可止,我觉得他们的背叛让我承受了深深的伤害。
然而,很多时候怒气换回来的都不会是好东西,这反而消减了他们的羞愧之心,让他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小安徽语气坚定地说:“薛老师说,我们要干满一个月才能拿到提成,你只干了两个星期,你的出勤工资已经结清,拿不到提成,如果你去要的话,他连我们的提成也不发,因为我们没有签合同,他不怕我们找麻烦。”
我越听越气,骂道:“这他妈的和明抢有什么区别,老子不信还治不了他,我自己的钱都拿不到,你们能不能拿关我屁事,我他妈现在就去找这傻逼,操他妈的!拿不到钱我就跟他姓!”我转身就走,再也不想多呆一秒钟,我从来瞧不起见利忘义的人。
这时小泰州拦住了我说:“小高,算了,你去肯定钱也要不回来,我们没有合同,你去了也没用,还会让我们都拿不到钱。这点钱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真的没必要,要不这样,我们来的时候都商量好了,等我们拿到提成,我们四个人平分,你看怎么样?”
我正在气头上,怒道:“都他妈给我闪开,谁他妈稀罕这几个臭钱,老子是忍不下这口气,事我来干,主意我来出,最后把老子扫地出门,还有没有一点江湖道义,谁他妈拦我,我跟他急。”他们再也不敢拦我,任由我去了。
我气冲冲地走出了学校,在学校旁边的街道逛了几圈,太阳已经西落,只是闷热的空气未散。想到在太阳底下辛苦穿梭,每一次汗水都浸湿了身上单薄廉价的单衣,现在却得不到一分回报,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然而他们说的不无道理,我们没有签合同,去了也是自找没趣,还会让他们和我一样一分辛苦钱也拿不到,我想想还是决定放弃,虽然他们不够义气,但是也并非不可原谅。
再说,我如果没有这点度量,又如何能容得下天下的人呢?又如何去改变人性呢?我不也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为这个公司招生吗?此事来得正好,我也不用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