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坐在藏书阁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看书时,听见近处的院子隐约有求饶和哭喊声,如鬼嚎般犀利可怖。
心神一动,她突然想起,刚穿过来那晚,睡在她枕边娇娇软软的小少年。
他叫连翘,是礼部尚书嫡子,有天外出不小心遇上七公主轿辇,公主见他娇巧可爱,心生喜欢,但碍于他年纪尚小,便放弃了强人所难的念头。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礼部尚书便亲自把人带过来迎接在外头了。
云锦觉得,这事儿好强盗啊。
依连翘那晚战战兢兢的模样来看,他定是不情愿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待在公主身边做个无足轻重的随侍,不如端端正正嫁个好人家,以礼部尚书的品级怎么的也是正夫。
只因为被公主远远看了一眼,就被迫进宫伺候,甚至他的老爹还觉得这是光耀门楣的事。云锦想着,下次出宫,她要是抬头环视一圈,第二天女皇会不会把一条长安街都搬到瑾瑜宫来了?
一旁院子里的哭喊声骤然停止,云锦心头跟着一紧,若那娇软小少年因为她死了,还真有些遗憾。大半夜身体壳子里换了个人,那原主极大可能已经在天上和太上老君玩耍了,离得最近的连翘确实洗不净身上的嫌疑。
还得把事情调查清楚才是。
云锦将手中书籍的最后两页看完,拍了拍屁股进了藏书阁正中央。今天她的效率比昨天快了不止一倍,这繁体字认不得她可以猜嘛,认字先认一半,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她看了些阐释当地农工商业发展和风土人情的书籍,与泱泱华夏不同,顺安国所处地略偏北,多山地,而且土壤大多无法种植蔬菜水果,因此顺安国重商轻农,手工业较为发达。平时家里吃的粮食都是买的。
在顺安国南部边陲,有一个叫南漳国的小种族,当地土壤肥沃,水源充足,以农业为主,顺安国的粮食大多是从南漳国进贡或进口来的,顺安国给予之相应的报酬。
顺安国的民风淳朴开放,参照大唐盛世,以商业为主的顺安国享誉国内外之一的便是夜市文化。以长安街为例,顺安国第十任君主顺宁宗即位之时,长安街“烛火长鸣,人声鼎沸,堪有登峰造极之势”。当然顺安国的男子的闺禁在酉时,夜市上多是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子,呼朋引伴,嬉戏打闹,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以云锦来看,顺安国的短板之一就是诗词歌赋,她随意翻了一些诗书,相比较华夏著名诗人的作品,这里的诗句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这依然是众多才人学子趋之若鹜,烂熟于心的。
只可惜云锦对吟诗作对堪称一窍不通,只早年有感于心写过一些狗血淋头的短篇故事,只有寥寥几个读者,早就不知封存在那个犄角旮旯了,实在没办法在这里大显身手。
缓慢踱步回了瑾瑜宫,一进宫门便见一个玄色长袍的男子朝着她飞扑过来,她连忙一个侧身闪开,这具身体娇弱得很,这一下云锦觉得腰隐隐作痛。
玄衣男子扑了个空,一个踉跄勉强站住,一脸“你是负心女”的表情看着云锦。
云锦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想这难不成是哪个独守空房的侍君?可女皇下了令不允许侍君到主院来打扰,这人这么大胆子麽?
男子佯装心痛地抹了两把眼泪,道,“七妹,你变了,你变得不爱我了,我要去投河,要去上吊,要去喝毒药,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呜呜呜……”
云锦满头问号:“???”
“……你谁?”
男子闻言惊得眉毛都飞出去了,握住云锦的肩膀一阵晃悠,晃得云锦几乎找不到头了才停下来。
“七妹,没想到你真的失忆了,但是你也不能忘记你五哥我啊,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云锦昏呼呼道,“五哥?”
“是我是我!”
自称云锦她五哥的男子仿佛看到了曙光一般欣喜若狂,“我就知道没白疼你这个小兔崽子!”
云锦的脑袋突然剧痛了一瞬,虽只是一瞬,却痛得云锦觉得脑子快从身体分离一般,抓着门框的手指都发白了,才勉强没摔在地上。
之后,却是一缕陌生的记忆拥入脑海,虽是原主经历的过去,她竟也有些感同身受。
面前半是担忧、半是茫然的男子是女皇的五皇子,姓云,名悠,字明仲。
在她魂穿之前,云悠的确是除了女皇最疼爱原主的人,用现代话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妹控”,甚至是让他上天摘星星摘月亮,这位五哥都能义愤填膺地去。只是在原主的印象里,她把这种毫无底线的宠溺归结于——云悠脑子有问题。
主要云悠平日里也疯疯癫癫、无忧无虑的,和那些娴静优雅的男子大相径庭。但女皇却宠他宠得很,正应了那句话,爱一个人就连他放的屁都是香喷喷的,云悠的疯癫到了女皇哪儿倒成了活泼开朗、可爱率真,非但没有加以矫正,反而有助长发展的趋势。
云锦内心叹了一句,溺爱的结果就是夭折。
不过人怎么也不会反感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云锦对这个“痴傻哥哥”心里是亲近的。
“走吧,我让红玉准备了板栗酥和海棠杏仁酥,要吃吗?”
云锦话音未落,云悠就一个箭步冲进正殿没影儿了。
云锦无奈摇头,面上却若有若无显出一丝微笑。
真是个傻孩子。
云悠坐在榻上捏着板栗酥往嘴里送,却见云锦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他好奇地凑过去,看见宣纸上几个月歪歪扭扭的大字,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板栗屑喷了一桌。
云锦自认是个有精神洁癖的,那碎屑在白净的宣纸上扎眼极了,云锦连忙让明珠进来换了一张重新铺开。
云悠把那一口咽进肚子,“不好意思啊,不过七妹,你怎么失个忆连字都不会写了?”
云锦道,“你会写吗?”
云悠一拍胸膛,自豪道,“你哥还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