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照旧的过着,萧渐离逐渐将堆积的事务都处理完了,也终于能有自己的一点时间做些别的事情了。
许素在萧家养得身体缓慢好了起来,补药的分量也随着他身子骨的好转而逐渐减少了,他学东西很快,李夫子已经开始教他一些常用的字,再让他背一些简单的诗句了。
他在萧府过得有些习惯了,又每天学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脸上笑容比起刚入府的时候多了许多,只是在面对萧渐离的时候,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萧渐离得了空,不用下人再送饭到书房了,开始和许素一起吃饭了。两人一起吃了几天饭后,许素这才发现,当初他对萧大当家饮食上的认知完全是错误的,萧大当家的不仅挑食,而且是非常挑食。
猪肝猪脑不吃,鸡爪河虾不吃,过辣过甜不吃,肉腥太重不吃,纯素无油不吃……他就说嘛,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萧大当家,哪里会是这么好养活的。
萧渐离倒是不知道许素在暗戳戳的腹诽她,她只觉得许素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模样也乖巧惹人爱,吃菜不咂嘴,喝汤不发出咕噜声,也没有在菜里挑挑拣拣的坏习惯。而且吃饭的时候不爱讲话,若是非要开口答话,也一定会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除了必然会发出咀嚼声,许素吃饭可谓安静。
她在商行打拼多年,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过来往,别说是乡下村里的粗人,就是家里有点钱财的,也时常出些没礼教的俗人,吃饭时候那个动静啊……跟猪拱食差不了多少,满嘴油渣饭菜,看得她常常皱眉,一顿饭吃下来毫无胃口。
因此萧渐离常喜欢微微歪着脑袋看许素吃饭,她觉着许素安静,有礼教,样子好看,心里对许素这个随意选出来的夫婿还算满意。
她认真看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是喜欢歪着脑袋,之前她父亲就常说,这个歪头的动作太有女孩子家的娇气了,让她改掉,可她强改了这么些年,也只能做到控制歪头的幅度小些。
好在许素是个认真的人,吃饭就认真吃饭,学习就认真学习,所以他被萧渐离偷偷看了好几天,愣是一点察觉都没有。
萧渐离习惯了将手里的工作一次性干完,因而她常常会有一个下午得空,她的时间多了,偶尔也会去逗一逗许素。
这天下午吃完饭后,她干脆就陪着许素一起去听课。李老先生看着底下突然多出来的萧大当家,也没说什么,还是按照许素的进程讲起了课,许素学得好,他已经给许素讲到了一些战乱时期的诗文。
他讲的是一篇早些朝代的乐府诗,诗名为《门有万里客行》,“全诗很短,就五十字。门有万里客,问君何乡人。褰裳起从之,果得心所亲。挽裳对我泣,太息前自陈。本是朔方士,今为吴越民。行行将复行,去去适西秦。大意为诗者门前有客从远方来,客人问诗者是哪里人,而诗者提起衣服去寻访,果然是见那客人是诗者心中所喜悦的友人。”
“友人见到诗者后挽着袖子对诗者哭泣,叹息着说他的遭遇,他原本是朔方人,现在迁徙到了吴越,但迁徙的日子还没有结束,他还要往西秦去。”
李老先生才讲了一点点,就发现这许素的状态比上午差了许多,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那双眼睛盯着他看,时刻透露出求知欲也就罢了,许素下午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到他讲的课上,看着还是老实坐着的模样,眼睛却总是怯怯的警惕着一旁坐着的萧大当家的。
他都要怀疑这萧大当家的是不是私底下揍过许素,怎么能把人吓成那样,时刻小心翼翼,生怕招惹到一旁的萧大当家。他敲了敲桌面,将许素的注意力引回来一些,“许小公子,你可得认真听,下面讲的是最重要的,是这首诗为何能流传下来的原因。”
触碰到夫子有些责备的眼神,许素心里虚了,赶紧告诫自己不要在意萧大当家的,好好听课才重要。李老先生见许素重新摆正了姿势,这才满意了些,接着往下讲了,“这首诗写的是战乱时候,百姓们受战乱之苦,流亡四方,无所定居的悲惨情状,诗者功底深厚,寥寥几句就将友人悲苦彷徨的情感表露而出。”
“行行复行行,去去适西秦,友人在外频繁的迁徙,却始终找不到一处自己的定所,这样的苦楚翻涌而出,深深的印在这几字中,每每有人念起,友人心中的怅然苦闷就透过文字被人感知,正是因为这诗句蕴含了情感,才能代代相传至今……”长长的讲了一通,李老先生终于停下来抚了抚胡子,问许素道,“”许小公子,你可懂了些?”
许素听着李老先生的讲课,心里浮起的怅惘让他吁想一口气。他对夫子念的最后一句印象很深,但他更喜欢前一句,本是朔方士,今为吴越民……
李老先生很满意许素那副沉思的模样,这就代表着许素走入诗里的世界,还在那文字中探索着诗者想表达的情感,哪怕是最简单的诗,只要富有诗者感情,那就是品一万遍也不够的。私心而论,他是真挺喜欢许素这个学生的,认真又踏实,若是日后继续保持下去,必然会有大学问!
但那个来蹭课的萧大当家,李老先生就不是很满意了,虽说这位是雇用自己的大东家,但自她进来就没坐直过,一直半撑在书桌上,撑着脑袋的模样好像也是在思考,但猜也知道不是在想诗文。
李老先生咳了一声,“咳,不知萧大当家的听了这许久,理解了没有,还是老朽有些讲错了,不清晰?”
萧渐离被点了名后才回过神来,发呆的视线总算是从许素身上移开了,她“啊”了一声,明显走神了的状态,见夫子死盯着她,有些怒了的样子,她才说道:“没有没有,夫子讲的很好,浅显易懂,我理解了。”
李夫子怨气她私自跑来打扰他唯一的学生听课,于是不肯放过她,问道:“既然听懂了,不知萧大当家的可对此诗有什么见解?”
萧渐离微微直了下身子,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回答道:“哦,我对这首诗没有什么见解,我刚刚只是在想战乱时候生意该怎么做,该以何种方式贩卖米粟,保证货源,若是插手兵器马匹生意,该如何保证不触怒官府,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战祸之财虽然暴利,但也不太好做。”
许素听到她的回答后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而李夫子站在前面真是气得手都抖了,这般顽劣滑头的学生……要不是萧大当家他打不得,估计早就戒尺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