阾阳通往岭州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小城,名为羌城,羌城处于山脚下,地境不大,人烟也少,更因为这几年的匪寇和今年突发的战乱,城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只留下一群拖家带口走不了的,还多为妇孺之辈,整个城里女人,孩子,老人,都多,就男人少,所以裹着个头巾抱着个婴儿的木蓉,在这座羌城里竟完全不显眼。
她一边抱着怀里才三四个月大的孩子,轻轻摇晃着哄他入睡,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穿过叛军的防线,回到大当家身边去。
羌城离岭州已经很近了,若是从前,赶上几日的路基本就能到,但现在不一样了,羌城附近时常发生战乱,老百姓都是想方设法避让着这些士兵们走。
她一个女人,抱着这么小个孩子,若是遇上两拨人马的打斗,不出意外才怪。
而且叛军在岭州入口的乌城把守着,入城出城的人都得一一核查,她的户籍是燕都人士,怎么可能进的去,只怕还得被当成奸细就地诛杀。
想到这些,木蓉就有些头疼,她出城的时候是大当家安排好了,躲躲藏藏走了小道出城,现在要回去了,她又没人接应走不了小道,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也不敢写信给大当家,就怕大当家的信件会被人监察,反而坏了事。
木蓉忧愁的哄着怀里孩子,因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街角处的一个乞丐有意无意的观察了她很久……
待木蓉好不容易重金购得一农妇的户籍,随着人流入了岭州,再偷摸着回到了萧渐离身旁,已经是五日后的事了。
而这期间,一封来自羌城的密信在被快马送往燕都的路上。
还有宫内被许素狠狠收拾了一通的领头太监,缓过来后怀恨在心,命人克扣了许素两人的伙食,于是两人经历了一场为时两天三夜的断粮,饿得手脚无力。
直到有一人突然来访,既解决了危机,又带来了希望。
其实说是来访,也不对,这位意料之外的访客,是悄悄地从后墙翻进来的,也难为他绕过大殿门口的守卫进来后,又想方设法避开院子门口的守卫翻了进来。
楚君洛难得如此不顾形象,踩在墙头力求着陆无声,免得惊扰了门口两个侍卫,可惜他全然不通武艺,虽说翻过来的速度够快,没被发现,但摔下来的动静却不小。
好在门口两个侍卫近来已经听惯了里头各种声响,只以为是里头的那位大爷又在发火闹脾气了,倒也没当回事,让楚君洛免于一难。
而萧渐北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正与地上要爬起来的楚君洛双目相对,一个平静,一个惊讶。
“君,君洛……你怎么会在这?”
萧渐北又惊又喜,他条件反射般的一看见楚君洛就想起他姐,心里隐约觉得可能是他姐找人来救他了。
被人看到狼狈,楚君洛也毫不在意,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朝萧渐北笑了一笑,道:“二爷,好久不见。”
两人都没有提上次见面时吵的那一架,萧渐北是神经大条,一时半会忘了,楚君洛则是不太在意,所以不提。
萧渐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墙,疑惑道:“不过你这是……”摔下来了?
楚君洛随意瞥了眼墙头,答道:“大当家几个月前就托我入宫照看你们,可惜你们被关的太隐蔽了,我前几日才发现这个地方,而且这墙对我来说也太高了,不好爬也不好翻。”
难以想象洛水公子爬墙摔下来的事被众人知道会击碎多少女子的春闺梦,萧渐北哈哈笑了两声,拉着楚君洛进屋去,对他说道:“那你下次过来告诉我一下,我来接着你。”
“好。”楚君洛随口应了,却是在背后打量着萧渐北,他还从没见过萧渐北消瘦成这个模样,粗布麻衣套在身上,明显看出腰身松了一段。
看来萧家二爷在宫中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若不是他眼睛里的明亮与从前无二,只怕面容都会显得憔悴。
楚君洛一边想着,一边跟随萧渐北进了屋,这一进屋他就更是皱眉了,整个屋子并不大,却还是显得异常空荡,大体看上去除了个床和张桌子,就没什么东西了。
靠坐在床边上的许素似乎是睡了,楚君洛见此心下微松,他与许素关系不太融洽,虽然主要是许素单方面不待见他,但两人若要碰面,也少不得尴尬。
上次许素来质问他,最后面对着他竟哭了的事,他还记忆犹新。他其实微有些怜惜这个孩子,大当家虽然好生养着他,却也一直在怠慢他,偏生他还对大当家一腔情意,实在可怜。
但楚君洛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怜惜许素,好歹人家还是与大当家有着一纸婚书的,他有什么?
萧渐北也发现许素睡了,但事有轻重,他觉得有必要让许素醒来,三个人讨论一下如何逃离宫内,于是他上前轻轻摇晃了许素一下,道:“姐夫,醒醒,有人来了。”
楚君洛想要阻止他的话语,全部断在了许素睁眼的那一刻,萧渐北动作太快了,他有点无奈。
而许素睁开眼睛后只有极短暂的一瞬迷糊,他抬起眼眸一下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楚君洛,于是目光瞬间利锐起来,透着惊愕和厌恶。
他极度不喜欢楚君洛,不只是阿离曾与他露水情缘,更多的是他仿佛代表着一种宿命。
他站在那,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说,阿离是凉薄的,没有人能让她真正放在心上,我不行,你也不行。
许素目光里的厌恶让楚君洛稍有点意外,他直直的与许素对视着,忽然有些不明白了,他记得,这萧家的小公子,面容无害,目光里即使带着愤怒却也干净,不会存在恶意,所以怎么样看他都觉得讨人喜欢。
怎么今日看来,他变了这么多,倒像是一株含着毒的芳草,看着干净无辜,却是沾上他的汁液便会染毒身亡。
是不是在宫里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