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惧到破音的尾音还没落下,一个人影就从屋里窜了出来,飞快跪在了皇帝的脚边,他跑得很急,跪下来后身子也还急急的喘着气。
“陛下,请您手下留情!”
林轩看着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一个人,差点吓得跳起来,“怎么回事!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就要喊人把这突然出现的人拖出去,皇帝抬手制止了他,而后定定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身影,道:“楚君洛,朕还以为你不会现身了。”
听到这个名字,林轩又是一惊,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皇帝瞪了一眼,让他闭嘴。
楚君洛急急的平稳着呼吸,开口道:“草民先谢过陛下多日来的宽容,默默允许草民时常来看望他二人,陛下宽宏大量,心胸宽广,是燕朝子民之福。”
皇帝冷哼了一声,不屑的撇了下嘴,“你倒是会说话。”
楚君洛之前就在这院子里,皇帝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他被萧渐北迅速塞到了床底下,所以他一直躲着看外头的事态发展。
若不是许素差点被砍了头,他本该一直躲着的。
“草民说的是实话”,楚君洛稳住了呼吸后,语气听起来就透着一股诚恳,加之嗓音清朗动听,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皇帝也似乎多了些耐心,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君洛,等着他继续说话。
“陛下,您切莫冲动,杀了不该杀的人,许公子和萧二爷都是大当家托付给草民照顾的人,他二人的性命,大当家很是在乎,不然也不会专门托付给草民照顾。”
“您对大当家一定是有所误会,大当家虽身在岭南,但心一定是向着燕朝的,她此去岭南,实在是祖业堪危,逼不得已。她的弟弟,夫婿,还有萧家祖宅,都在燕都,她怎么会叛敌不归了呢,必然是有事务绊身,或是遭人监禁,她一时脱不了身。”
“请陛下三思,莫要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皇帝听着他说的话,不由得瞥了一眼许素,却见他已经瘫软在地,勉强支撑着身子,似乎已经吓傻了,他心下冷冷一笑,移开视线,再不管许素了。
而许素垂着脑袋,心脏还在猛烈的跳动着,震得他耳朵里,胸腔里,都是砰砰的声响。
他整张脸上毫无血色,无意识睁大了眼睛,确实是被吓傻了。方才侍卫扬刀前,还动作较小地做了个砍头的起势,冰凉的刀刃触到他的脖子,触感细细的只像是一条丝线落在了肌肤上,却瞬间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从背脊一路到脖颈,寒毛全部竖起,刀扬起来,划破的风声他听得很清楚,再落下时,呼呼,还带着微弱的风袭来,他的头还没掉,心脏却已经爆开了。
二爷千钧一发的惊慌喊叫救了他一命,落在他耳朵里却是尖锐又破碎的杂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脖子上感受到的微凉袭来的风夺走了,有一瞬,他真以为自己死了。
再后面发生什么,谁说了什么话,他都没了感觉,他还混乱着,惊恐着,不知道自己死了活了。
眼前发着白,耳朵里杂乱的响着些乱糟糟的声音,好像是人在说话,又好像是河水流动,又或许是咕噜噜有人溺死的声音,但更清晰的是砰砰的,不停跳动的心声。
他这次几乎是与死亡面贴着面擦过。
皇帝听完了楚君洛的话,冷笑了一下,他蹲下身去,注视着楚君洛的眼睛,道:“你怎么知道萧渐离不是骗你来照看那两人,自己却打定主意不再回来了呢。”
“他们俩的命,朕已经试过多次了,在萧渐离眼里算不得多重。”
他说着话,眼里透出一种冷漠来,楚君洛并不害怕,萧渐北在一旁看着却是毛骨悚然。
“不如朕将你与他们俩绑在一起,看看三个人的命能不能重一些。”皇帝说这话时的语气,与刚才让人砍了许素的语气一样,极其冷漠,又好像只是说了个玩笑。
楚君洛还不曾说话,已经被许素吓过的萧渐北瞬间就慌了神,他连忙扑到楚君洛身旁,向皇帝解释道:“陛下您别听他瞎说!他不是受家姐之托来的,他刚才都是胡编乱造,家姐与他不熟,怎么会托付他呢!”
皇帝站了起来,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问道:“那既然他不是受了你姐之托过来,那又是为何对你二人如此尽心尽力呢?”
萧渐北慌张到结巴,“他他他,他那是因为……因为我,我,他和我关系比较好,他是为我才来的……”
楚君洛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
“呵”,皇帝冷笑,“你如何证明他与你姐不熟,而是为了你来的。”
萧渐北握住楚君洛的手,磕磕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们……”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楚君洛,却正巧与楚君洛对视上了,楚君洛墨色的眼眸带着些似笑非笑,像是夹竹桃盛放的枝头挂着轮弯弯的月,有些许勾人。
萧渐北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他住在二楼小阁里,隔着屏风影影卓卓的看楚君洛将沾了酒渍的衣物换下。
萧渐北将心一横,抓住楚君洛的衣袖,凑上去就吻了他,这个吻并不如何暧昧缠绵,在萧渐北以为这甚至就是一个被迫的证明。
但在他俩面前看着他们相吻的皇帝,却被震得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得出萧渐北凑上去时揣着紧张,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孩儿,而楚君洛不退避不抗拒,又何尝不是一种接受。
两人相吻的模样实在是美好而和谐,任谁也看不出这两人都是风月场里的老手,倒像是两个懵懂纯洁的少年郎。
这一吻之下,远处的花儿都开了。
等两人分开时,所有的幻象就都结束了,一个仍是商贾世家中常常调弄风月的公子哥,一个也还是那花柳巷里清冷骄矜的头牌妓子,两人千差万别,格格不入。
皇帝这时也才回过神,脸色都绿了,还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上演这样一出败坏道德的肮脏戏码。
他正要开口斥骂萧渐北一通,却见楚君洛似乎是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赧,用手背遮盖着唇,然后转了头去,避开萧渐北,眼角却染着薄红。
皇帝脸色更臭,想要骂人,外头却突然跑来一个宫女,小声禀报了他几句话,他一边听着,一边扫视了许素和萧渐北几眼。
最后狠狠瞪了萧渐北一下,便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