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儿蒙了。存儿明白了。存儿愤怒了。存儿好伤心哟!原来,她和陈东风前些年的所有通信,都让刘黑子利用邮局工作之便截获了。刘黑子不仅截留了她的信件,而且截留了她的感情。存儿做梦也没想到,刘黑子竟采取如此卑鄙的手段来中断她和陈东风之间的关系。
那一夜,存儿喝了许多酒,她一边喝酒一边看信,一边看信一边哭。在那几十封情意绵绵的书信里,蕴藏了她和陈东风的全部情感与无尽相思,也蕴藏了他们关于爱情的全部理想与追求。这些信件表明,她和陈东风是忠贞不渝的,他们关系的中断,她和刘黑子的结婚,都是刘黑子蓄意制造的一个阴谋。存儿看了一夜信,存儿哭了一夜,存儿后来就带着几分醉意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保姆上楼收拾房间时,存儿酒还没醒,保姆只看到房间里到处散落的信件。
第二天,存儿抽课余时间办了件重要事情,把全部信件复印下来,然后把原始信件保存在银行她存放存折的保险箱里。存儿对刘黑子产生了极大的仇恨,她真恨不得杀了他。为了跟陈东风重新取得联系,存儿来到了陈东风家里,询问陈东风的近况。陈东风的父母跟存儿都是街坊,知道存儿嫁给了刘黑子。他们对存儿的到来表现得冷若冰霜,在陈东风的父母看来,是存儿心猿意马,抛弃了陈东风,而不是陈东风抛弃了存儿。但存儿毕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她几乎是很冲动地说明了她跟陈东风造成误会的根源,完全是刘黑子一手制造的阴谋。存儿的解释得到了陈东风父母的理解,表示愿意提供陈东风的情况。原来陈东风已经转业到地方了,安排在某县级机关工作,前几天才报到上班。
赵镇在连绵起伏的高山环抱中,外面的人都用手机了,可赵镇就是不能用手机,没有信号。通信工具还是只能依靠书信和传统电话。存儿回家后,用自家的电话拨通了陈东风的手机。陈东风听到存儿的声音感到很意外,而存儿所说的事情使他感到更意外。陈东风无不惋惜地说:“可现在你结婚了,一切都晚了。”存儿说:“你不要这样说。即使现在,我也无时无刻不想你的。”陈东风对存儿的说法并不怀疑,陈东风说:“其实我也很想你的。”刘黑子到县里开会还有两天时间,这之间有个空隙,存儿放下电话就收拾了一番,叫了出租车就直奔县城。她携带的唯一行李就是刘黑子藏匿的他们的通信,存儿要展示给陈东风过目,她要让陈东风相信,她是那么爱他,给他写了那么多信。
存儿跟陈东风见面是在陈东风的临时住处,县政府一个简陋的公用房间。存儿进去时两人相对无言,看了很久。一直到双方都看得流泪了,存儿才猛然扑进陈东风怀里,把眼泪刷刷地倾泄给他,陈东风的肩膀、脖子、衬衣全湿了。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像凝固了一样。之后存儿突然推开了陈东风,用一双拳头在陈东风的胸脯使劲捶打:“你你你你你!我恨不得咬死你!”陈东风又一把将存儿搂了去:“我的小爱人也!你打吧,有什么怨气你就发吧。”存儿不打了,存儿不怨了,存儿用手、用嘴、用身子、用心制造着属于他们两人的甜蜜,存儿要用甜蜜将心中所有的积怨与悲愤排挤出去,存儿把激情稀释了,存儿一片汪洋。存儿把自己变成了海,存儿把陈东风变成了船。存儿的海卷起了惊涛骇浪。
停下来后,存儿说:“跟刘黑子在一起时,我总是把他想象成你,现在终于不需要用想象来完成了。我要离婚,把本来属于你的还给你!”陈东风说:“我等着那一天。我相信是会有那一天的。”存儿在陈东风那里住了一天一夜。存儿返回赵镇那天,也真是太巧了,上车之后才发现刘黑子也在车上,他也是这天返回赵镇。刘黑子说,你到县里了,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存儿不理他,存儿恨不能把他撕成几大块,存儿太恨他了。刘黑子发觉不对劲了,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存儿说:“回去跟你算账!”15回到家里,存儿就把信件的事和盘托出了。存儿说:“刘黑子,你犯法了,犯罪了。你知道作为一个邮局工作人员私藏他人信件,意味着什么吗?”这让刘黑子一点准备都没有。他顿时傻眼了。存儿直截了当地给刘黑子指出了两条路:第一,离婚。如果马上离婚,我可以不告你,你还可以保住饭碗。第二条,上法庭。但还是要离婚。你的饭碗也就没了。
刘黑子给存儿跪下了。他请求存儿原谅他,他一再表示是真心真意爱她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她,为了得到她。
存儿说:“就你这副德行,你还有脸说爱!”
刘黑子也来了火,说:“你明白点:你作为一个私生女,我跟你结婚是抬举你!”存儿两次愤怒了,存儿说:“这可不是我的错。是他们生了我。我现在只是维护作为一个公民的合法权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刘黑子藏匿了我和陈东风的通信!这可不是在威胁你!”刘黑子说:“你告!你告我好了!”存儿说:“好,这就说定了。”刘黑子从未见到过存儿如此气势汹汹过,看来她是破釜沉舟了。他知道,要挽回存儿的心恐怕是很难了,要让存儿原谅他也是很难了。如果存儿真是告了他,他的饭碗就砸了。即使法院对他从轻发落,但他严重违反了职业道德,邮电主管部门也是不会放过他的。事情闹大了,他便成了邮电队伍中的害群之马。
经过不屈不挠的斗争,存儿终于达到目的了,速战速决地跟刘黑子离婚了。这在赵镇又是一个爆炸性新闻。不管别人怎样谈论,存儿还是觉得自己解放了,是身体的解放,是灵魂的解放,也是爱情的解放。解放后的感觉真好,存儿抬头看天,连天空的乌云都是美丽的,它们绽放出黑色的绚烂。四周的山上,也不再是苍凉,而是一种苍劲之美。
这天,存儿打电话给陈东风报喜,陈东风说周末就回来,我们马上结婚。陈东风还说,我不喜欢分居,我要把你调到县城小学来,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陈东风让她把房子卖掉,直接在县城买商品房,最近开盘了几幢好房子,先预订上。存儿说,然后给你生个孩子。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陈东风说,只要是你生的,什么都好。存儿嘻嘻哈哈地说,那我就给你生个双胞,儿女都有了。两人说着笑着,在电话中设计着美好前景。
存儿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存儿又生龙活虎,欢天喜地了。存儿每天都笑意盈盈,仪态万方。存儿要把最美的自己呈现给陈东风,呈现给赵镇。存儿要让别人觉得,存儿是坚强的,经过了这么多曲折与痛苦,还是那么风采依然。
然而,然而,然而,又一个周末,当存儿痴心地等待着陈东风回来看她时,存儿却等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陈东风所搭乘的班车翻车了,坠入了山谷。车上几十个人,只有陈东风一个人死了。
这个消息是陈东风的父亲专门跑去告诉她的。存儿听说后,惊惶地哀叫了一声:“天啊!老天对我这么不公啊!”存儿快疯了。存儿飘逸的长发又散又乱了。此后的一段时间,伤心欲绝的存儿常常借酒浇愁,每天都一副酒还没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