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不管在哪个世界，人类的发展都大同小异的话，安德烈这个名字，说不定也曾有过只会属于东北苦寒地带的留里克帝国这一可能性。这个印象永远是冰雪和烈酒的国家，和西北部的斯堪维亚帝国一样因为沿海和丰富资源的原因很早就定居下来并脱离了游牧的野蛮状态。
当然了，对于大肆扩张地盘的沙兰帝国而言，北面的三个民族不管是啥政体都是必须征服的目标。随着东部的岛国克伦威尔臣服并改为克伦威尔郡，巴格摩根郡和印斯茅斯郡（由“小爸爸“亲自命名），西边窝在山里的梅塞王国抛弃帝号成为附庸，以及南方的大国贝热拉克被彻底卖掉只剩下些许冥顽不灵的抵抗组织……皇帝也试着改变“北守南攻”的战略。
不过谁也没想到败得这么惨。
斯堪维亚帝国原本已经接受了以独立自主为前提的朝贡条件，现在也开始活动起了心思；留里克帝国更是悍然挑起了数次边境摩擦，不过并没能突破边军的防线。目前可以想见的是，先不提习惯游牧生活的莫里哀人，这两个自称帝位的国家一定会理解这次是他们入主中原的天赐良机。
自从“小爸爸”凯撒·奥古斯都宣告帝国这个称号代表的是“神所指示必然统一大陆的国家”之后，他这个给自己增加扩张合法性的行为很快被其他国家所效仿，一时间所有的国家都开始把帝国这个词带进了自称：正如他带来的建筑风格，各项发明和新奇文化一样。安德烈这个名字也属于他英勇果敢为万人敌的第三子，据说他希望让这个孩子当上留里克的总督。
强大的国家它的文化自然也是香的，贝热拉克那个宫殿也是盲目崇拜“小爸爸”，附庸风雅并希望以此强国的成果之一。而作为混搭文化的发源地，国都沙威更是作为天下名城为世人敬仰。
它被大肆翻修之后变得就像是正方形的无限套娃：以皇宫为中心，最靠近的那个正方形被称为“一环”，之后以此类推。组成边框的是宽敞的车马道，房价也随着数字的增加阶梯式下降。
安德烈一开始很高兴地发现自己的豪宅位于国都的一环，这是他过去集齐全家族之力也买不起的地方。推开高大森严的正门之后眼前是广阔而精致的花园，要再绕好一段路才能看见那个四四方方的三层现代别墅。它基本被刷成漂亮的白色，屋顶的颜色则是清亮的天蓝。仅仅是正面就能看见八个被装饰过的玻璃窗，而实际上这间或许该被称为小型宫殿的别墅有整整三十二个房间！别墅后面是几片小小的菜园以及高高的钟楼，放眼望去围墙的另一边还只能隐约看见小小的影子……如果这个地方后世作为景点的话，说不定要游览整整一天。
不愧是给公主的房子……安德烈知道自己既是这里的“一家之主”也是附属品，能住到这么好的地方都是多亏了皇帝女儿的福——再往深处思考的话，就是贝热拉克这个国家真的卖了一个好价钱。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来说，比这些房子更重要的是他们在郊区或者全国各地购买的田产——贵族说到底就是地主，对于恒产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虽然奥古斯都首相对于土地兼并未雨绸缪地实行了许多政策，也时不时用连根拔起的姿态清理这些“封建残余”，可手段总比困难多，帝国的底线也逐渐变为了“只要好好交税就行”。
安德烈曾经在短短一小时里拥有多达六七个郡国的田产——这些在他成为安乐公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安乐公这个爵位是被禁止拥有土地的，而他的妻子当然也不曾参与到土地兼并的事业中来。在这个小农经济还占主体地位的时代，安德烈实际上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穷光蛋。
“在花光卖国换来的钱之后，收入来源就只有国家的俸禄……不对，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钱，所以应该是失业补贴…...”安德烈回想起他故乡的一些事情，笑了起来，“我倒想不当懒汉去再就业，但他们估计也不会愿意我回归职场……”
虽然现在是日落而息的时候，但也有好用的光魔法道具相伴。安德烈的翻译工作一般都是在晚上进行，他也会顺便用没人看得懂的汉字记录下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和思考。就像是上完学之后回家写作业一样，习惯了高三生活的他也很快把这件事当成了习惯。
他这时候正一个人在书房的桌前把玩着一枚国家下发的金币——这些可爱的孩子被五大三粗的武士以桶的形式抱到大门口，并在魔法师的帮助下自己穿过花园翻过玄关就这么倒进了主卧角落的小小保险箱里。保险箱上附着的魔法甚至可以让这个奇妙的东西即时清点它肚子里的总资产，使用的自然是漂亮的阿拉伯数字。
据说那位穿越者前辈曾经试图制造一个超级大的金库，并让它可以连接各地的这种保险箱。虽然魔法似乎没有那么万能，但是奥古斯都银行还是有了一定现代银行的雏形。这个由那位“小爸爸“亲自命名的机构主要负责金币的保管，并协助贵族们可以轻松获得在外地榨取的收益。税收也可以直接从银行那里交给国家，有钱的贵族们还有专门的理财服务。
前辈虽然一直坚持着重耕战的国策，但也通过贷款等方式在有意识地对在政治上被打压的商人们施以恩惠并试图收归己用——他似乎准备在统一大陆后一跃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资本家。当然这些未雨绸缪的手段也随着人死而灯灭了，不过作为主要手段的银行却因为贵族们轻贱商人而没有被他的政敌瓜分掉。
让安德烈遗憾的是，现在的奥古斯都银行的行长虽然也叫安德烈，却是另一个安德烈。这个世界银行的收益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大，毕竟喜欢积蓄的贵族们有自己的保险箱。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开启工业革命，财富的流动性和生产力的发展都难以支撑那个有着无限捞钱未来的金融业。“小爸爸”曾经试着发行过国债和开设国营大工厂，不过这些都是苦苦支撑，并在他死去之后就丧失了最后的活力——原本这些就是他用来试点的小打小闹，倒也不算可惜。
如果国家统一之后，有足够的和平产生多余人口，有足够的安全让商品经济发展和流通，有足够强盛的国力开发新技术，有足够强力并重视商业的官员，这时候再训练一批探险家去开辟新大陆的话……这些失败都会变成有用的经验。
安德烈继续端详着手里的金币，它也是“小爸爸”的发明。一枚金币等于十银币，一枚银币等于一百铜币——而且它放之四海皆准！根据史料记载，一百年前十六进制或者二十四进制的货币也十分常见，毕竟各个国家的铸币技术都不尽相同。而那位首相则借着经济和文化上的侵略，让走遍大陆各处的商人们暗中将原本理应秘藏的铸币技术向各国传播：官府渴望用这种跨时代的技术避免损耗和抵御越来越多的假币，民间也更喜欢这些有信用度的货币。于是在一百年后，大陆上的国家已经基本采用同样的币制。
那时候流行于沙兰以外各国的假币狂潮，想必幕后黑手也是“小爸爸”阁下。
虽然各国的钱币在花纹上还是有所不同，不过基本都被商人们混在一起使用。这些国家毕竟还没有足够多的经济学家，短视重利的贵族占了绝大多数。各国眼红沙兰的崛起，被忽悠地在所有方向朝这个国家靠拢，结果反而让沙兰征服他们之后能更加轻松地治理。
这就是所谓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在征服之后强行书同文车同轨很容易招致反抗，但是如果在之前就通过引导和影响洗干净各地文化的话……就只是把侵略战争打成内战罢了。穿越者在文化方面可是彻底的压制，安德烈原本的人格也很喜欢足球（虽然这个游戏已经被这些不够文明的家伙变了模样）。
如果要追本溯源的话，本来这个世界大家都用着同样的语言和文字，西北的那个斯堪维亚认的那个普世帝国祖先说不定也是真的（当然，沙兰可不会认）。
不过说起来，像他这种没有资格购置田产，也没什么奢侈爱好的贵族，说实话也用不了太多金币。毕竟他作为“特级公爵”每月的俸禄大约三百枚金币，而市场上一百斤米的价格则是一银币——这也大约是三只肥猪的价格。
总之，如果没有沾惹上什么恶习的话，这些俸禄加上卖国钱够他用好几辈子了。
“这样的话就算没能完成穿越者的大业，也算是有一个后路……”安德烈在纸上用汉字记录着自己的想法，“只要不犯一些原则性错误，退一步也能好好当个富家翁。有莉亚和克里斯提这对兄妹作保，平安过完一生不也挺——”
回想起最近的奢侈生活，小确幸的思想又一次占了上风。他本来也没什么建功立业的欲望，只是在穿越之后被“来都来了”这句话所束缚了而已。这个身份不适合他继续往前走，这个异世界本身也激不起他入世改造世界的情怀。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写的时候，门在被敲了几下之后被打开了。一身黑白相间女仆装（这也是“小爸爸”的发明）的少女走了进来，安德烈原本以为她是被妻子派来端饮料的，不过她的手里却好像空空如也。她漂亮的黑发垂至腰间，瞳孔里荡漾着漂亮的蓝灰色。如果她出现在另一个世界的话，大概会被认为是那种严肃认真的三好学生。
她和这个世界的人相比面容稍显柔和，让安德烈感到颇为亲切。
安德烈知道这位女仆是一直常伴莉亚身边的索菲娅，那就应该是在楼下画星空的妻子有什么事了吧。莉亚的爱好就是画画，常常一坐就是好几小时（这个世界基本上也是二十四小时制，可能这些能产生生命的星球都差不多）。
“这是给您的一封信。”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话，将一封朴实无华的信递了出来。贵族们一般都喜欢花哨风格，这封信属于谁呢？
安德烈不由自主的想从她的神态中观察出一些什么——之后很快回想起这是标准的无用功。倒不是说她有多么沉着冷静，只是像她这样的官婢出身基本都在福利院里被特制的“简易沙兰语”和适量的洗脑技术制造成了天生适合被奴役阶层的人种。这些人的大脑空空如也，只能完成一些简单的命令，但作为家仆已经足够。贵族老爷们甚至不用担心他们反抗或者告密，因为这些单词的意义他们都无法理解。
发展这种教育的起因是某位贵族发现自己的粥里被仆人吐了口水……怒不可遏的他很快和有着同样际遇的同伴们为这项事业注入了许多资金，这可比提高给奴仆们的待遇要一劳永逸多了。这些家具的原料一开始是农村们养不起的孩子，后来“小爸爸”也顺便利用这个轻松将大陆的奴隶商会全部握在自己手里。他还恶趣味的将这些人组成了帝国最精锐的两支近卫骑兵：马穆鲁克骑兵军与耶尼切里骑兵军。
据说上等人和下等人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变得连人种都不相同，魔法显然可以很有效的加速这一进程。或者说，拥有魔法的才能这件事本身，就是人种已经不同的证据。就像索菲娅的相貌，也不知道这是因为秘藏的血统，还是“福利院”孜孜不倦的品种改良所达到的效果。
安德烈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对于“小爸爸”促成的这一可被称为残忍的壮举也没什么不满。反正更加灭绝人性的东西他又不是没在某个七岁以上皆可游玩的游戏里见过，旧社会本来就是人吃人，安德烈只希望这些贵族不会笨到把自由民也弄成那样。
科技还没进化到能只靠上层的几个人就能转动星球之前，但愿贵族们能克制自己想要省心统治的欲望。
当然，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我知道了。”
他接过那个信封，随手撕开。
上面只印着几个方块字。
“欢迎光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