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省作家协会《中原风》杂志社设在中原省文联大楼。门口传达室的值班人员对工作很负责,一接到邮局送来的李树的那个厚厚的信封,就给《中原风》编辑部送了过去。
编辑部刚从中原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年轻的编辑江河拆开信封,看到李树投寄的小说《奉献》,一目十行粗略读了读。他感觉李树没听说过,很陌生,不是名家名篇,语言土里土气,讲故事的叙述手法也很不新潮,印象一般。他认为远远达不到发表的水平,基本上没有修改价值,随手便将稿子丢到了废纸篓。
令人感到庆幸的是,他没有把李树的稿子扔到一个偏僻的无人发现的角落,反倒让老编辑夏风无意中看到了。
要不然,李树的这篇稿子就真的会被埋没。《奉献》就会被当废纸处理掉,没有了与读者见面的机会,也就没有了后边的故事。
也正是这篇稿子的发表,激励着李树后来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取得了巨大成功。
凑巧的是,临近下班,四十多岁的副总编、资深文学编辑夏风从那位年轻编辑办公桌边走过,看到废纸篓最上边扔了厚厚一沓子写满了文字的稿纸,字迹很隽永很流利。
夏风顶佩服硬笔书法家庞中华,平时很喜欢练习钢笔书法,他的硬笔楷书、行书和草书作品曾多次参加全国及中原省硬笔书法比赛并获奖。很多人读过他的很多散文和小说,知道他是作家。殊不知,他还是中原省硬笔书法家协常务理事,对于字迹漂亮的稿件往往高看三分。出于好奇,他随手捡出来看看这是谁写的不错的钢笔字。于是,这一好奇,就发现了李树的小说《奉献》,拯救了一篇好作品,挖掘、造就了一个好作家。
下午一上班,夏总编推辞掉一个可有可无的应酬会,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树的这篇小说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读了一遍,感到一阵阵惊喜。
夏风认为,《奉献》尽管是一位煤矿业余作者的作品,文笔尚显稚嫩,构思上有一定的欠缺,但小说说白了就是讲故事。《奉献》所讲的这个故事总的来说很感动人,整体上不错,很有修改价值。
《奉献》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老矿工姜二蛋身上凄婉动人的故事:煤矿工人姜二蛋家住离矿区二百多公里的偏僻山村,常年不回家,发了工资才给老婆送回去。颇有几分姿色、干净利索的年轻妻子青兰和一双年幼的儿女在老家山沟生活。夫妻离多聚少,加上二蛋不会巴结、讨好、心疼妻子,不常陪伴妻子,青兰不甘寂寞,感情出现了裂痕,红杏出墙,与农忙时节常为二蛋家跑前跑后帮着收种庄稼的同村残疾大龄男青年姜三狗日久生情,睡到一个床上。青兰和三狗相好的事,二蛋回到村里,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他则没有当回事,认为妻子坚守妇道,贤惠温柔,不是那种人。青兰没有欺骗二蛋,趁着一次二蛋回家送钱,主动给二蛋坦白,并提出离婚。为了一双儿女,一向胆小,性格自卑怯懦的二蛋选择了委曲求全,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坚决不同意离婚,宁愿与青兰做名义夫妻,仍然月月给家里送钱,并且自己俭省节约得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靠捡破烂维持生活。不久,三狗身体不适,查出了白血病,病倒在床。为了给三狗治病,青兰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四处借债。二蛋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没有没有袖手旁观,幸灾乐祸,而且积极为三狗治病四处借钱。面对工友们的嘲讽,他全然不顾,并自愿到医院体检,自愿参加三狗骨髓移植配型筛选。经过多人骨髓筛选配型,只有二蛋骨髓与三狗配型成功。二蛋毫不犹豫为三狗进行骨髓移植,挽救了三狗的生命。三狗康复后,二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同意和青兰离婚,成全青兰和三狗的婚事。将心比心,青兰痛哭流涕,誓死不同意和二蛋离婚。二年后,二蛋在井下作业中因工作面塌方被埋,不幸身亡。青兰跪倒在二蛋坟前,泣不成声。
作为资深文学编辑,他读过不少业余作者来稿,很多稿件尽管辞藻华丽,但内容比较苍白空洞,讲故事东拉西扯,不大符合人物性格及生活发展规律,故事的主题挖掘不深,凸显不出来。他从来坚持以质论稿,不论是专业作家还是业余作者,稿子质量不高,关系再铁,领导再讲情,坚决不发表。
夏风编辑从小在中原省一个山沟里生活,高中毕业后在农村种过地,拉过坡,下过煤窑,当过建筑工人,摆过地摊卖过书,修过鞋,贩过服装,干过新闻记者,生活阅历比较丰富,对农村生活的酸甜苦辣有自己独特的体验和感受。他坚持写作,由于作品越写越好,发表作品越来越多,从业余作者一步一个脚印一步步走上了《中原风》副总编辑的位置。与那些生活环境优越,生活经历一帆风顺的科班出身的编辑相比,他比较欣赏新人新作,深知业余作者发表一篇处女作的曲折和艰难,知道业余作者多么需要热情的关怀、鼓励和支持。
编辑部不少编辑,倾向于向名家约稿,青睐名家名篇。谁都知道,这样的稿子编起来省心省力,而对业余作者的作品总认为质量差,水平低,不屑一顾。对待业余作者的稿件,收到稿件一般只是看看,很少在修改上下功夫。如果不能发表,扔到废纸篓了事。即便是回信,也是草草写几句,大多出于应付和安慰的性质。
夏风从不这样。他从这篇质朴的作品中发现了中原文坛上一种非常淳朴非常生活化的可贵的东西,认为李树是棵可以造就的文学苗子。他亲自动笔给李树写了封热情洋溢的回信,对他的这篇小说进行中肯地分析,给予高度评价。他肯定其中写得精彩的段落,指出那些需要修改的章节。他并再三嘱托李树文学作品反复修改的重要性,一定不能怕麻烦,不能灰心,不能泄气,更不能放弃,要好好修改。他指出,整体上这篇小说的故事框架很不错,如果修改得好,非常有希望发表。
收到编辑部的来信,李树感到很兴奋很激动。夏副总编的来信让他深受鼓舞,倍感振奋,大大增强了从事文学创作的决心和信心。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篇小说改出来,争取发表。
按照编辑部夏编辑对这篇小说的修改意见,结合自己的创作思路和对煤矿生活的体验和理解,李树不顾下一班井浑身劳累,体力精力不支,趁下班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重新尝试小说的叙述语言角度,梳理小说中的人和事,专心致志对小说《奉献》全面进行修改。他多处增删,多处修饰,从小说序幕到尾声,从故事情节的先后铺垫、衔接到叙述语言的个性化,从小说框架设计到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均进行了大胆的调整。通过修改,使整篇小说故事安排更趋合理,更加跌宕曲折,使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更恰当、生动,更加符合人物身份,更加有感染力,读起来更能感动读者,吸引读者。
就这样,李树白天上班,晚上修改。晚上上班,白天修改,一直不停地修改。
为了时时扑捉创作的灵感和思想火花,抓住对小说修改的一些奇思妙想,每次下井,李树都记着口袋里带上几张稿纸,装上一支钢笔,提前将钢笔水灌足。一旦在小说修改上有新思路新点子从大脑里蹦出来,唯恐时过境迁忘了,为小说修改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赶紧写在纸上,下班后充实到小说上。就在几百米深的井下采煤工作面攉煤休息的间隙,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别人都聚在一块侃大山,开玩笑,不时传出粗犷豪放的笑声,而他却躲在一边,满脑子想着他的小说情节如何安排、如何布局、如何推进、如何前后照应。他反复琢磨小说中的某个人物如何出场,故事发展中如何发生冲突,如何才能使故事演绎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如何才能让故事的矛盾冲突更加激烈,更加扣人心弦,让人欲罢不能。
夜深人静时分,李树反复斟酌小说叙述语言和人物对话的措辞,思考某个人物什么场合出现,应该时候什么讲话、讲那些话、做哪些事才能更加符合人物身份,符合人物性格和命运,有利于情节推动。他对这篇小说精雕细琢,可谓绞尽脑汁。他在试图感动别人之前,首先就感动了自己。他甚至被小说中的人物感动得哭哭笑笑。为了修改小说,改出亮点,写出精品,他忘了饥饿,忘记了吃饭,忘了睡觉,通宵达旦。
有几次,错过了上班时间,干脆请假休班,在家里修改作品。他从一切有利于突出并丰富小说主题,有利于故事演变出发,打破常规,展开新奇、大胆、丰富的想像,从各个角度来审视小说。他从每一个人物的生活环境、思想境界和性格发展规律来衍生出新的情节,追求小说故事发生、发展、高潮、低谷几个部分的自然而然,行云流水,水到渠成,避免生拉硬凑,矫揉造作。他全身心地投入修改,常常为某些段落的前后衔接或某些情节的某句话的一个词,一个字的生动传神而反复提炼,再三琢磨,逐字逐句的推敲,直到自己认为满意,修改得不能再修改,改到作品最佳状态后才重新投寄。
两个月后,《中原风》杂志全文刊登了李树这篇反映煤矿工人生活、矿山气息浓厚的中篇小说《奉献》。
小说发表后,在读者中尤其是在煤炭行业工人中反响强烈。一时间,许多煤矿工人争相传阅,争相购买刊登小说《奉献》的那期《中原风》杂志,导致那期杂志严重脱销。
为了满足市场需要,为了救市,应广大读者要求,《中原风》杂志社让印刷厂紧急重印了1千册,很快就又销售一空。紧接着,国内几家有影响的媒体也先后转载了这部中篇小说。
收到样刊和稿酬,李树落了泪。手捧样刊,翻来翻去地看,他的目光感觉模糊一片,看不清书上的一行行字。他的思想怎么也集中不下来,平静不下来。此时,他的心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
由于这部小说影响力巨大,获得了当年度《中原风》的“新人新作奖”及“华夏杯”全国中篇小说奖。当年年底,中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小说《奉献》单行本。考虑作者李树系业余作者,名气不大,第一版出版社担着风险,不敢多印,按照印刷厂最低印数印刷1000册投放市场,投石问路,看看再说。
没想到,《奉献》很快售罄,又重版了一次,发行量超过了500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