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盛夏将尽,秋天的脚步正悄无声息地踏之而来。图书室里,秦玉望着梧桐发了一阵子呆,待转头看时,才发现晋誉已经不在图书室了。她回头转向门口,只见门上插着把药匙,药匙上坠着个用红丝线编织的一串红豆结正在风里飘摇着。秦玉锁了门,将红豆结药匙托在手心里,望了望,不免想到王维的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再想想不苟言笑的晋校长居然能用这种儿女情长的物件坠在药匙上,不免觉得出乎所料又很好笑。她抿了嘴,望着红豆结笑了笑,将药匙攥在手心里,离开了图书室。
秦玉刚回到办公室门口,竟听到里面传来晋誉一本正经的训话:身为师长,为人师表,大家平时一定要以身作则,严于律己,自我约束,常思己过,为学校师生做好表率,切记不可忘乎所以,丢了教师的形象!秦玉不禁心头一紧,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晋誉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既神往又畏怯,既迷恋又恐慌,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与父亲声音神似的原因吗?不,她不知道。她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办公室,双眼快速地搜寻着晋誉的身影。然而在秦玉三百六十度扫射之后却丝毫不见晋誉的身影,她不禁在心里疑惑不解起来。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汪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却又传来了晋誉的声音:上班期间注意纪律,不可嬉笑打闹,严肃严肃!秦玉望着石玉一板一眼说话的样子,终于恍然大悟起来了。原来刚才的声音出自这个鬼丫头的嘴里呢,真不愧是模仿高手,如果让她代替晋誉到幕后讲话,倒真的是能唬住人的,这声音岂止是像呢,简直是如出一辙。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秦玉莫名地对石玉有了一份亲近之情。郝主任呵呵笑了一阵,摆着手劝阻到:“好了,不要闹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好好工作才是要紧,不要让小秦老师见笑了!”
石玉对着秦玉吐了吐舌头,止住了表演,老老实实的坐到位置上去了。郝主任将秦玉叫到身边,向她讲了讲学校的情况,给她分派了教学任务,并将教科书送到她手上鼓励到:“小秦老师,我们都很看好你的,加油!”秦玉感激地望着郝主任说:“郝主任,我一定会好好准备,不负您所期望的!郝主任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回到座位上去准备课程。
夜晚的月牙依然冷冷清清,满天星斗闪闪烁烁地眨着眼睛,仿佛是谁在心神不宁地想着什么心事。起起落落的校园又被包裹在了夜幕之中,静谧而深沉。办公楼的灯一盏一盏灭下去,住宿区的灯光一簇一簇亮了起来。晋誉回到房间,没有开灯,没有更衣洗漱,却情不由衷地挪到窗户旁边,不由地拉开了窗帘,抬起头,仿佛被指使着抬头望向了窗前的小楼,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想看什么?为什么会想?为什么会看?不得而知。此时此刻,他就那么抬着头,一眼就看到对面三楼的图书室里依然亮着灯光,他就那么站在漆黑的屋子里,呆立在窗前,凝神愿望着那簇灯光,那绒绒的灯光竟是那般的神秘莫测而又充满了魔力。不得不说,池塘边的那个身影已经让他对秦玉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一种既非迷恋又不能抗拒的莫可名状的情感,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今天,在他准备将图书室的药匙给秦玉的时候,他思量犹豫了很久,还是将他随李遇去清尘寺祈福时得来的红豆结挂在了那把药匙上,在将红豆结挂在药匙的时候,他自然不是在暗示什么此物最相思的儿女情长,那一刻,他想到了她的泪眼婆娑,他希望这个红豆结能驱赶走她内心的忧伤,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明拂照的话。
晋誉望着梧桐树梢头月牙下三楼的灯光,想着那单薄的身影独自在安静的图书室伏案看书的样子,又回想起秦玉今天在图书室里望着梧桐树低吟的模样。这情景,这月色,他不禁想到南唐诗人李煜的《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是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诗句真好啊,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大概李后主内心也是有说不出的苦楚吧。你之苦,我能体味,我之苦,谁人又能解呢?晋誉望着月下灯光问到。沉思片刻,他开灯更衣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因为有安排的课程,秦玉没有吃早餐便匆匆去了办公室。办公室开着,没有人,除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她看了看,是她爱吃的小笼包和红豆粥。她疑惑不解地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发现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同样的一份早餐。
“看样子每个人都有份的。”秦玉暗自揣测:“学校真好,居然为每个人发送一份贴心的早餐,那我就不好客气了!”她心中熨帖无比,自顾自吃了起来。
正吃得津津有味,石玉走了进来,一进门便两眼放光地望着桌上的小笼包欢呼起来:“哦,不要不要,这可是我最爱吃的让人欲罢不能的陈氏小笼包吗!天呢,秦玉,谢谢你呀!”石玉一边说一般抓起小笼包狼吞虎选地吃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都被噎得更圆了。
秦玉听石玉这话,不觉诧异了:“石玉,这早餐,不是学校里的吗?”
“什么?学校里的?”石玉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这早餐不是秦玉准备的,便又哈哈笑到:“秦玉,你想什么呢?哪有会将早餐送到办公桌上的学校?”
“那这?”秦玉疑惑。
正疑惑着,汪泉走进了办公室,石玉马上明白了,她边吃边笑哈哈地对着汪泉说:“谢谢汪大公子的早餐喽!”说完便陶醉在小笼包的美味里了。
“我看秦老师没有吃早餐,所以——”汪泉用一种深邃的目光扫了一下秦玉。
听闻此话,秦玉马上愧疚而又感激地向汪泉表示了感谢。可是她哪里知道汪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呢。
吃完早餐,秦玉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准备着即将步入课堂的第三堂课的内容,她一边伏案备课,一边下意识地细细聆听着楼道里的声响,其实,起初,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等她发觉过来,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天哪,我在听什么呢?她问自己,后来,她将最真实的答案告诉了自己,并且立刻为这个答案感到脸红了,这个答案是:她在侧耳聆听楼道里是否有晋誉走过的声音,那怕是一声咳嗽声,她也不想错过。她为自己心里生出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并自责不已。于是不禁自嘲一番,又集中了精力,认认真真地备起课来。
秦玉本学期所承担的课程是汉语语言文学中的古代汉语部分的内容,九岁便熟读《春秋》、《左传》、《史记》的她,讲起这样的课程还算是得心应手、信手拈来的。第三堂课上课铃声敲响的时候,她手持教案,信步走进教室里来,等她走上讲台,望着眼前年龄与她相查不几的学生,心里还是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来,在她内心里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到教室后门外汪泉正竖着大拇指笑望着她。她心里仿佛有了底气和力量,转而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课题的题目:郑伯克段于鄢。因为有熟读史书的功底,她将文章的故事讲得栩栩如生,同学们都听得着了迷,完全没有了学古文时枯燥乏味打盹嗜睡的现象。秦玉望着同学们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古语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今天我们再重温那些历史的时候,大家在听故事的同时,更要学会从中理解那些人生的道理,比如人们常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便是出自本文中,这恰恰是人生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古语说过犹不及,是说凡事都有个定数,现在叫做界限感,是说一个人所言所为必定要有所界限,有所尺寸,一旦越过了界限,为所欲为,终将是物极必反,追悔莫及的。作为同学们而言,在以后的生活中,既要保持着生活的勇气和热忱,更要常怀敬畏之心,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其尺度和分寸,这是人生的行为准则,也是个人修养的体现!”
秦玉讲完,课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秦玉抬起头,正欲压下同学们的掌声,忽见教师后门外晋誉正凝神望着她,就如那天晚上的目光一样,一下子,她的脸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