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无艳说完,就朝我伸出她有些黝黑又厚实的手,掌心向上,仿佛在向我索要什么东西。
“你这是……?”我迷茫地问她。
“我那日给你的海螺呢?”敖无艳问我。
这一个问题都给我问傻了,我大脑飞速旋转,默默无言地回想了仿佛一个世纪的时间,才想起来第一冫欠敖无艳来阴阳家找我的时候,临走前给我了一只海螺,告诉我要是有什么情况,就朝向大海的方位吹响它,敖无艳感受到后便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不过,由于我一直没放在心上,所以好像被我弄丢了呢。
“呃……”我尴尬地挠了挠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怎么?”敖无艳挑起她浓重得不像个姑娘的眉毛,“丢了?”
“嗯,呵呵呵……”我除了尬笑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便只能听一听了。”敖无艳无奈地收回手,然后示意花洛城接过她手中的海螺。
花洛城接过以后,顺势就将泛着隐隐珍珠光泽的海螺口叩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原本精美别雅的海螺壳却在花洛城的容颜下刹然失色。
我完全不明白花洛城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在听什么,他只是淡淡地垂着眼眸,纤浓的睫毛看着就让人心动。
空气中安静得很,除了嘤嘤哭泣的挽萤时不时地抽抽鼻子。
片刻之后,花洛城终于抬起了双眼,也将海螺拿离了他的耳朵。
“所以,”他目光直视着敖无艳,“敖莫离不仅没有对挽萤姑娘有任何忏悔之意,反而还对姑娘起了杀心?”
敖无艳只是痛彻心扉地点点头,挽萤在听到花洛城这句话以后明显哭泣得更凶了一下。
“你给我听听啊。”
我抢过了花洛城手中的海螺,放在了自己耳边。
……
“莫离,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闯入耳畔的,是挽萤姑娘激动得难免有些发抖的声音。
“挽萤……”我听到敖莫离低声地呼唤着挽萤的名字,充满磁性的声线也微微湿润了。
“莫离!”
一阵匆匆的鞋子踩在草面上的脚步声,我的脑海中幻想出了挽萤在薄凉的月色下,一脸幸福地跑向敖莫离的画面。
只是,很短暂的,充满期望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莫离?你……”挽萤的声音愈发颤抖,充斥着惊慌失措。
还有绝望。
“挽萤……”敖莫离这样犹豫中略带绝情的语气,竟让我想起了凤鸳。
“莫离,这几十年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去了何方?为何杳无声息地仿若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挽萤终于忍着哭腔到了沙哑的程度,“你知道不知道这么些年来我是如何度过的?我拒绝了许多许多位神君的提亲,我始终在西海等你回来,等你实现你会娶我为妻的诺言啊,莫离!”
挽萤的话音落下,似乎已然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
我没有听到敖莫离的回话,也没有再听到挽萤又说什么,只有山顶细细凉凉的风声穿梭而过,还有远处天际的夜莺啼鸣。
我本以为这样就要结束了,刚要拿开海螺,就听到挽萤在里面一声娇呼,紧接着就是唇与唇火热地相碰,发出来的黏黏的、潮湿的声音……
就像那次,凤鸳也同样认真地吻了我一样。
那样炽热的吻,那样珍惜且小心翼翼的吻,就仿佛结束了这一吻,就从此生死诀别了一样。
但,一声炸吼从遥远的方位传来!
“挽萤!小心!”敖无艳浑厚地吼叫着,声音瞬间由远而近,“九弟!你在做什么?!”
一阵极为混乱的躁动毫无防备地骤然响起,似乎有法术交互的激烈斗法声,也有武器碰撞的刺耳声,还有挽萤撕心裂肺的哭喊……
“莫离!”最后,挽萤控制不住地尖声呐喊,“莫离!你是不是再也回不到我身边了?!”
“对不起,挽萤……”敖莫离的声线被拉到很远很高的方位,好似就快要离开消失了,“我已经是歌儿的人了。”
……
歌儿,歌儿!又是歌儿!
我气得再也听不下去,直接甩开了海螺!
敖莫离和凤鸳的情况明显一致,他们心中明明还存在着对某一个人深刻的爱,但是却因为上一世被邹衍封印在邹歌体内的原因,他们无法选择背叛,这就像世上的某种已然无法改变的定律一样,简直无药可救!
或许错的本身并不是他们自己,或许他们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怪邹衍当初手段太过不可违抗,这邹衍无疑也是凡人中的佼佼者了!
“听到了?”敖无艳见我反应激烈,又是无声地叹息,“要不是我在一旁出手,挽萤恐怕就毙命于九弟的绝情之下了。”
“如果,如果让你父王出手呢?”我若有所思地问,“另外,听闻你结交各路神明,人脉广泛,是不是我们可以……”
“笑话!”敖无艳领悟了我话中的企图,直接一拳锤在了木案上,“这本就是你们凡人做出的荒唐无知之事,仙界神明有什么义务去替你们这帮无知的人大动干戈?”
我被她这凶横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禁缩缩脖子,吐了吐舌頭。
“可是神明不是要怜爱世人,心怀苍生的吗?”我还是忍不住把自己话说完。
“怜爱世人?”敖无艳眯了眯眼睛,“那只是你们凡人心中所臆想出来的罢了!你未曾与真正天庭中的神明打过交道,你自然不明白那一个个看似崇高无上、身处贤明顶端的众神皮囊下,却藏匿着怎样浑浊污秽的灵魂!”
敖无艳说到此,一双如猎鹰般的双眼散发出了深恶痛绝的光。
不过这样就让我很不明白了,她口中所向我描绘的神明,确实颠覆了我心中一直想象的众神世界。
我迷茫地望向身边的花洛城,想到百年以前他不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舍弃自己应承担的神明职责,而上到凡间去成全自己的野心吗?
原来,这世间的万物苍生,都是一样的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与坏,恶与善,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邹歌就这样强大到任谁都抗灭不了了吗?”
“是呢。”半天没有说话的花洛城突然插嘴道。
我重新看向他,他依旧淡然地笼罩在透进来的光辉中,唇边噙着一抹微微清凉的笑意,他在我们三个人的目光下优雅地端起水碗,悠闲自得地喝水。
“所以丫头,我们彻底离开这里吧。”
他说罢,就抬眸朝我嫣然一笑,眼底却流淌着大片大片的凄楚与哀求!